半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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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星箭略显讶然地重复着理聪最后的一句话，忽而笑了起来，当他微笑的时候，就仿佛刚吹过花草丛的春风一样，给人一种宁馨舒畅的感受，〃老师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有趣的人？〃理聪挑了挑眉，〃这算是夸张还是嘲弄我呢？〃
〃觉得……老师好像还保留着童真一样。通常所谓的成年人，或者学校的老师，是不会对学生说这样的话吧，就算是觉得很糗，为了树立威信，在学生面前隐瞒真实的感受，这不是身为社会人最基本的规则与环节吗？〃星箭直视着前方说，〃但是老师却和他们好像不太一样，所以觉得有趣。〃
〃……〃理聪沉默着，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有些后悔地略微提高了声音，〃是吗？是这样吗？如果我向星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星箭会觉得我是个幼稚或不可靠的家伙吗？〃看起来有些懊悔的理聪，表情忽然又舒坦开来，〃或许还不算是资深的社会人吧，至少在学会所谓的规则之前，我还是想做真实的自己。树立权威固然重要，但所谓的尊重，并不是靠板着脸或者装得很强大来取得的。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那就是我，真实的我，不是吗？〃
〃确实是有些奇怪。〃在两人并肩走进校门时，星箭说道，还不待理聪回应，他就加快脚步，像是有意先撇下理聪似的率先向教学楼走去，约莫走了有五步，星箭忽然又转过身体，望向理聪，〃不过，就是这样奇怪的老师，却让我觉得，我能够在那个时候为老师鼓掌，真是太好了。〃
〃……〃理聪怔了一下，随即欣慰地笑起来，〃是吗？〃
星箭不再回答，加快脚步进入了教学楼，理聪依循惯常的步调迈上楼梯时，内心隐约有种暖暖的感觉，看起来好像充满挑战的教职工作，实际上却也存在温馨的部分。能够这样与学生没有拘束的交流，感觉好像全身又充满了干劲，每往上迈一步，理聪都觉得似乎提升了力量，在这全新的一天中，似乎有了个不错的开始般。在理聪打开教职员室的门时，星箭在三楼左拐进入了设在走廊末端的厕所。
那是在学生家长反映固有厕所不能解决学生的内急问题之后，第十五中学经过全体教职员会议后，特别修建的新厕所，也是附近教室中学生们的首选。当星箭推开男厕的门，刚往里面伸出一只脚时，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陷入犹豫之中，不晓得是该进入，还是理智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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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2话 迷乱的思绪（3）
瞳孔中所映出的，是在教室中屡见不鲜的欺凌景象，被欺凌的主角依旧是被学校的学生们称为〃网络红人〃的慕宇。慕宇在博客中刊登了自己日常生活的文章，还在每篇文章附上自拍照，据说在网络上很受欢迎。被欺凌的噩梦是从慕宇在班级上炫耀开始的，自从慕宇表现出洋洋得意的样子之后，随之而来欺凌就如同无法摆脱的噩梦般挥之不去了。
在星箭的眼前，慕宇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两只胳膊被一伟与辉河牢牢架住，并被拖到洗手用的盥洗台前，楚斌将他整个上半身都压在水龙头下，急坠而下的水流，几乎将慕宇的身体淋得湿透，悠宪就站在一旁悠然地欣赏着，平淡的表情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被施虐者的痛苦，星箭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悠宪的视线投向自己，星箭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不……只是，在想……要不要进去。〃
〃难道你也有兴趣尝试一下？〃悠宪微笑，当他微笑的时候，眉宇会完全舒展，而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原本就俊逸的他，魅力就在笑容中完全释放出来。但在这个时候，对于星箭而言，悠宪的笑却是冰冷而尖锐的，在那样的笑容下，甚至让人有种置身在强大捕食者视线范围下的不安感。
星箭沉默，就在他脑海中迅速搜索适当的进退方案时，耳畔中却传来了一声很轻微但却令人心悸的求救声：〃星箭，救救我。〃
〃……〃星箭无法不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理智拼命阻止自己这样做，视线却完全不由自主地落在盥洗台中间。在水流下拼命摇头呼吸的慕宇，用一种怯生生的、绝望的、无助却又掺杂着一丝希冀的视线望着自己，星箭听到那个〃救救我，星箭〃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在喉咙中咽下了口水，星箭下意识地往厕所中迈进了一步。
〃想参与吗？〃悠宪也朝着他走了过来，挡在他的面前，封住了他的去路，〃还是想当英雄，在张老师讲课的第一天，星箭也率先鼓了掌吧。难道现在的星箭喜欢上当英雄的感觉了？维护别人很有正义感吧？〃
〃……〃星箭再度沉默，直视着自己眼睛的悠宪，原本有神而乌黑的瞳孔，却布满了寒意，在那样的视线下，星箭有很强烈的被压迫感。悠宪本人有股强大的威慑力，感觉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在教师或者其他人面前，悠宪能够表现出风雅而懂事的样子，平时也不容易发怒生气，可是被悠宪瞄上的、视之为不顺眼的对象，在向对方实行的欺凌行为中，那种残忍寒冷的本性，却令整个班级无法违逆。
〃那样的事情，你认为很有趣吗？〃星箭迟疑着，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慕宇很难受吧，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太过火了？待会老师看到不可能会不管吧？〃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悠宪忽然向着慕宇走了过去，分开一伟与辉河，楚斌见状也松开了手，这样，慕宇整个人就完全被悠宪控制住了。〃你会告诉老师，我欺负你吗？〃悠宪用非常温和体贴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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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2话 迷乱的思绪（4）
〃不，不……会。〃慕宇连声音都抖动着，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然而悠宪已经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都甩在了地上。当慕宇的身体撞到地面时，星箭的身体仿佛也被撞击到般剧烈一震，如同意识到什么一般，星箭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步伐迈得很宽地迅速向外面走了出去。在离开男厕时，星箭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郁闷的，像是受到了重压。
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面对欺凌事件时什么也无法做的自己。星箭的心里面不停地回荡着类似的声音，在向楼梯下方直线跑下时，脑海里面不断充斥着慕宇悲伤的样子，星箭觉得自己心头实在堵得慌。其实自己是想要做些什么的，然而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做。不，更直接地说是什么也做不了，星箭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样沉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节课下课时，来到走廊上的护栏边上为止。
千寻今天也同样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几乎每一天两人的课间时间，会有部分在这条走廊、在这条护栏边前度过，不晓得为什么，星箭今天总感觉到似乎千寻的目光不断地投射过来。是由于自己消沉的缘故吗？一直低着头的星箭，并没有特别去确认这一点，然而千寻的脚步声却逐渐传了过来，当她近距离地在星箭的身旁停下时，星箭终于抬起了头。
〃怎么了？〃
〃嗯，因为星箭似乎很消极的样子，和平时安静平稳的感觉很不一样，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有。〃星箭矢口否认，但咬了咬嘴唇，却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另一番话，〃千寻，你有觉得孤单的时候吗？〃
〃……为什么这样问？〃千寻显出意外的表情，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话题。
〃因为，千寻和我一样，每天总会有来到这里，在同样的位置停留的习惯吧。〃星箭遥望着操场中的学生人群，〃虽然不清楚千寻这样做的原因，可是你看起来就很坚强自立，不管遇见什么事情，总是显得从容自如，这样的事情，我似乎办不到呢。〃
千寻没有回答，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是身边她的存在，却鼓励着星箭继续说了下去：〃今天，在刚来到学校时，我在三楼的厕所里面看到了慕宇被欺凌的场面，那真的是被欺凌得很惨的场面。当时，慕宇是恳求我救救他的。〃
〃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或者说是，什么也不愿意去做。〃星箭眉头紧锁，整个身体前倾倚在了护栏上，〃慕宇明明是那样恳求着我，我也明明觉得那样的事情是无法原谅的，可就算是无法原谅的，我还是无法去阻止他们。在那个时候……我告诉自己，是否值得原谅。做出这样的评价的不应该是我，如果我……如果我真的想要阻止这种做法，那么很可能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就是我。〃
〃是内疚感和自责心理吗？〃千寻沿着他的目光，聚焦在操场上的学生群中，淡淡地说，〃星箭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觉得不安？〃
〃应该做的事情？〃星箭睁大了眼睛，视线终于忍不住转向了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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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2话 迷乱的思绪（5）
〃是的，你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吧。人具有维护自己的本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避免自己受到可能与己无关的牵连，是源于人内在最原始的反应，这样做是没有错的。〃千寻的目光，就犹如她的语气一样平淡，〃发生这种事情并不是星箭的错，而且，如果那个时候星箭维护了慕宇，那么谁来维护星箭呢？慕宇就坐在我的前面，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会回报你的人。〃
星箭再度沉默，眼前千寻表现出的冷淡与平静，虽然与印象中对她的感觉相符，也清楚她的话是在校园中生存的准则，可是星箭却无法完全认可并接受。虽然对于千寻有种无法描述的默契，但还是觉得眼前的千寻，说出这番话的千寻，未免显得有些无情了些。
〃不要为此难过。〃千寻将视线转向更远处，〃因为如果换作当事人是你，很可能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站出来帮你，慕宇更不会。所以，就算你觉得我无情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为别人难过的星箭，倘若遇到相同的事情，别人未必会为你难过。〃千寻无动于衷的表情，不晓得为什么却加倍刺痛了星箭的心。
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吗？星箭静静品味着千寻的这句话，虽然认为她说的可能就是事实，却无法承认这句话是对的。星箭的内心，有着抗拒欺凌事件的本能，对于漠视欺凌事件或者表现出事不关己模样的同学，星箭也很难发自内心地去与他们亲近起来，星箭是由于这个原因，因此才会想在走廊的护栏边安静地想些事情的。可是千寻呢？千寻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平常并不怎么交谈，今天的对话已经算是难得的例外，但星箭却因此了解到，这个少女或许多少是有些关注自己的。对于总是与同学保持距离的千寻，她远离人群的原因，星箭也并不清楚，但却知道她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定与自己不同。
难道三年高中时光，就只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吗？星箭还是无法提起精神，他伏在自己的手腕上，毫无目的地随着在操场进出的人群，思绪不听使唤地飘浮着。为什么社会上总是存在不伤害别人就不行的人呢？在伤害别人时，对方有多么痛苦，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要靠压制别人来显现自己了不起呢？人与人之间好好相处，有这么难吗？这样的想法，不断在脑海掠过，然而答案在哪里？星箭完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能够给予星箭清晰明了的答案。
接下来的课时中，千寻偶然会思考星箭在走廊所说的话，她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星箭的烦恼，但是如果说要对此有所关切的话，那样也是不切实际的。当慕宇拖着湿透的身体迈入教室时，坦率地说连历史课的郑老师也显出意外的样子，可是慕宇只是草草地编造了个自己不慎跌倒的理由，郑老师就理所当然接受了，并准许了慕宇之后提出的请假请求。那样的处理方式与态度，让人觉得郑老师仿佛是刻意避免牵涉麻烦似的敷衍了事。或许，郑老师认为那样的理由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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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2话 迷乱的思绪（6）
之后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理聪的语文课，在刚进入教室时，理聪在察觉慕宇缺席之后，相当认真地询问了原因，而回答的是一伟，对此原因心知肚明的同学，没有一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大家都是一副只要不涉及自己就好的表情。千寻没有去看星箭的反应，因为即使看了自己也无能为力，烦恼的情绪是可以互相传递的，而千寻并不希望自己也被卷进去，因此她说服自己停止了关于此事的思索。
理聪的课讲得还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