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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当爱变成爱过的时候-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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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看见我了,轻快地跃过绿色的篱笆,说:“真巧啊,又遇见你。”我也说:“是啊,真巧。”我是发自肺腑的,太奇怪了,一天里,三次遇见。
  7.
  老太太会经常回来老祖屋看我,她好像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很喜欢我听她说话。她常常让我帮她把墙上的相框一只一只取下来,轻轻地擦拭,指给我看,这个是久美十岁的时候,那个是久美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有穿四平针毛衣的那张,那件毛衣是她一针一线织的。她还会说:“姑娘,你长得真的很像久美,像极了。眼睛,嘴巴,鼻子,全都像。”我想老太太是有些糊涂了,这句话她已经说了许多次。看那些泛黄褪色的照片,我真的看不出自己哪一点长得像是照片里的女孩子。
  墙角的彼岸花,生命力果然是顽强,一场雨后,又呼啦啦冒出来,如火如荼地开好远。那个唱《勇气》的男人经常会过来找我,他很爱惜这些花,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我总觉得他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他也觉得我似曾相识。他问:“这会不会就是缘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是他过来牵我的手,我却不知道躲闪。他的掌心柔软,手指冰凉。
  他说:“我叫周远。”我突然就想起那块砸中我眉心的木板,被血染红的那个字就是“远”。难道真的是缘分?他在这里等了一百年,只为遇见我。我喜欢他沉默的样子,木讷的微笑,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有,坚毅的唇角。
  春天很快过去,夏天很快过去,秋天来了。这个秋天很多风,晚上吹得窗子噼里啪啦地响,周远每天都会陪我到很晚,哄我睡着。却从来都不肯住在这里。他说他怕鬼。这间老祖屋很邪门。我说:“我就是鬼啊,找你报前世的仇。哈哈哈。”他会按我的鼻头,说:“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8.
  一连好几天,房东老太太都没有过来,该交房租了。打电话过去,才知道她生病了,问我能不能去看她。我买了水果去医院。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一看到我,便紧张兮兮地抱紧我,好像怕我会逃走,感觉到她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一直流到心窝,热热灼灼。她说:“姑娘,你真的很像我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久美……”我安慰她:“怎么会呢,我才二十三岁,您如果有女儿的话也该和我妈妈差不多大了。”旁边有来探望的街坊插话:“姑娘,她不是老太太,她才四十多岁,想女儿想的,一夜白头。她女儿失踪好几年了。”
  

相别路安魂里4号(4)
老太太泣不成声,我轻轻拍她的背,我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她,心里难过得无法呼吸。医生过来,扶着老太太躺下来,接上氧气喉,她的心脏经不起刺激。老太太瘦小的身体蜷在厚厚的被褥里,眼睛一直看着我,有眼泪在深深的眼窝里打转。我一直对着她笑,笑着转身,笑着说再见,笑着跑开。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绝望的眼神,我怕我一不笑,眼泪就会掉下来。我不想她看见我哭,她一定不想看见久美哭。
  雨后初晴,我躺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秋天已过一半,头顶的杉树开始细细碎碎地落叶子。那圈矮矮的花树,小花圃里的海棠,扶桑,夹竹桃,檐角的藤蔓,全都枯萎泛黄,日子一下子变得萧条。到是周远,老是会按着我的鼻头,说:“季节变化也要闹情绪,真是多愁善感,要不要葬花啊。”我对他说起房东太太,他不说话,他每次难过的时候便会沉默,感觉许多心事的样子。
  他要回家了,小心翼翼地绕过墙角那些轰轰烈烈的彼岸花,秋天了,那些花呀树呀全都凋零了,到是它们,越开越疯狂,一路蔓延,整个院子在夕阳里殷红一片,像是一面血海。周远走到门口,突然回头,他说:“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知道为什么吗,你长得特别像我从前的女朋友。”
  9.
  凄风苦雨的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顶那块刻着“远”字的床栏明明已经钉好了,却又突然砸下来,又是眉心,还是上次那个伤口,血再次眼泪一样流下来。我拉下被子,掩面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忽然听到窗外也有哭声,应和着我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我停她也停。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回声。
  就在我摒气凝神,想要听清楚那个声音的时候,突然一声轰天巨响,哗啦啦一片,不是窗子掉下来了,而是一整面墙都塌陷了,那些殷红的花朵被砸得乱七八糟,中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又是一顶假发。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警笛和乱糟糟的人声惊醒的,原来那不是一顶假发,而是一颗腐烂的头颅。警察又在墙壁里挖出了手,脚,胳臂,大腿。因为在彼岸花地里搬来搬去,所以每一个警察都满手满脸的血,那么狰狞。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不知道。”他们问我:“那你的脸上怎么全是血。”我说:“‘远’字砸的。”警察问:“远是谁?”
  警察抓到周远的时候,他正小心翼翼地绕过彼岸花穿过小院子,怀里抱着砸烂的相框。警察看看照片,又看看我,问:“是你吗?”我拿起照片看了又看,泛黄的水渍顺着眉心一直流到唇角,像是哭泣。想起镜子里的我,干了的血迹从眉心到眼角,眼泪一样流过,原来我和她真的是那么的像。
  那具碎尸是久美,杀她的人是周远。警察问他:“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喃喃地重复一句话:“不爱我,杀死你。”房东太太没有等到警察通知她久美的消息便去世了,街坊说她临终的时候,眼睛一直朝着门口,好像在等谁。我觉得她不知道更好,还有希望,还有期待。
  那间老祖屋塌陷之后便没有再修复,好几次路过那里,看见殷红的彼岸花一大片,一大片,淹没了废墟,我听说,这种花越靠近尸体开得越疯狂,难怪会开在黄泉路边。
  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周远。好几次做梦,梦见床栏砸下来,而第二天醒来,眼角也都会莫名其妙地淤伤。去看医生,医生说,是梦里哭多了,以后要注意。可是我要怎样注意呢,那是无法控制的梦,是无法控制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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