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遥-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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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得接住,从心底战栗。跟他想象的不同,没有任何杀气,治愈慈悲的刀,让他忍不住在心底流泪。
“这是横云刀,从今天起,你就是它的主人。”
楚云深拔刀。清冷祥和的光芒照在他眼中,泪已夺眶。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是一把无法杀人的治愈之刀。被治愈的,不是那些刀下余生,而是使用刀的他自己。
“为什么。”他在夏孤临起身离开时叫住他。
终于忍不住要问答案了么?夏孤临转身,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从这一刻起,你不在是残忍灵兽楚云深,而是横云公子楚云深。你,重生了。”
重……生?
是说,可以重新活一次,重新开始?
“为什么?”他握刀的手颤抖着,他受不了这种,好像握着另一个人的手的感觉。
“因为……”夏孤临闭上眼睛,“从前的你已经死了。在你杀那些你不想杀的人的时候,你已经杀了你自己。你,已经无法再杀人了。”
无法再杀人?
怎么可能!他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灵兽,他杀了所有人!全村的长辈,亲人,邻居,伙伴,都是一个个倒在他爪下的!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强者,弱者,枭雄,豪杰,可怜人……
他杀了那么多!他是最完美的杀人凶器,他怎么会杀不了人呢?
“啊——!”他疯了一样握着刀朝夏孤临冲去。没错,早就想杀了他,早就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夏孤临稳稳站着,不躲不闪。
刀尖乘风,猛然停在夏孤临左肩上方。刀光一寒,“嚓“的一声,衣服应声裂开,皮肤裸露。
月光填满了还未愈合的深深的伤口。为何刀还没劈下去,他的心中反而已经开始疼痛?
楚云深苦笑。他的确已经杀不了人了。哪怕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也无法再欣赏任何人的死亡了。
“我不配活着。”他的刀在伤口上颤抖着,泣不成声。
“听我说,云深,不要把自己当成罪孽深重的人。”夏孤临按住了他握刀的手,“杀死全村人的人,并不是你。不管杀人的人是不是你,他们都逃不过那场劫难。这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光亮如月的刀身上倒映着新伤。不知痛的是伤口,还是刀。
“既然你有幸能作为六尾灵狐最后的血脉活着,你就要代表你爱着的人,爱过你的人好好活着。或许,更是为了你自己。”
总要有人背负杀死全村人的罪名。
总要有人活着。
总要有人痛苦。
“可是,仅仅活着……就足以报答我的亲人么?他们白白得死去,难道在九泉之下就得以安宁么?”
“你已经跟过去的你不同了。你不再是残忍灵兽,你是横云公子。有我,踏月,南歌陪着你,相信你,帮助你。我们一起携手,努力改变这一切。总有一天,魔尊不能再为所欲为得支配别人伤害别人,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可以觅得属于自己的乐土,享受上苍给予的快乐和宁静,再也没有杀戮纷争……”
楚云深的泪大颗大颗得滴落在夏孤临的衣襟上。
“有些梦虽然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楚云深伏在夏孤临肩头放声大哭。残忍如他,怎配得到如此慈悲的原谅。
他握着刀,刀刃慢慢陷入夏孤临的伤口。温和的金光慢慢抚平着哭泣的伤口,太阳跃出了地平线。要怎样感激上苍,才能表达这迎来新生的感动和快乐。
他不再是一个人。
“你们相信梦,我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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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云刀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将萧凤川伤痕累累的身体笼罩其中。全身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着,落袄的表情从悲恸扭曲成愤恨,紧咬的红唇如同滴血。
“那些不过是夏孤临为了夺得天下收买人心所说的话罢了!他对你何尝有情义?他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对付我?”
楚云深淡淡道:“他对我无情义,姐姐对我有情义?姐姐跟从前的我一样,只是杀人凶器,何来感情?”
杀手有情则必死。
落袄气得浑身发抖,她再一次尝到了欺骗和背叛的滋味!她尽心尽力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小狐狸到头来,竟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无情的……畜生!
“如果不是魔尊,我全村的族人根本不会死于非命。你们夺走了我的感情,希望把我培养成无情无心的完美凶器,到现在居然又来跟我谈感情,这算什么呢?”
自相矛盾?南辕北辙?还是……缘木求鱼?
落袄冷笑。楚云深说得没错,剑是凶器,笔墨纸砚是凶器,她也是凶器。杀手有情则必死。她这种人,根本不配跟别人谈感情!
可是为什么……她偏偏就是个有情的杀手呢?她对那么多人付出过让她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感情,晏离兮,楚云深……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晏离兮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抛弃她。想杀了她。
楚云深呢?
他自己得到了拯救,获得了重生。
落袄呢?却要独自面对杀戮,争斗,尔虞我诈,永远永远都没有尽头!
……好吧。
“云深。”她疯狂的眼神平静了下来,“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吧。”
金光流动,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我还不想死。”楚云深呼了口气,他等的不是跟落袄对决这一刻,她也是被利用的凶器,不是真正的仇人。他忍受着召唤刻印的疼痛,通过无休无止的沉睡苟延残喘得活着,除非有夏孤临的指示,他不能轻易使用灵力。他无论怎样都要活着,为的就是不死在魔尊前面。
“我也不杀你。”他走过去,手握住横刀慢慢抽离凤川的身体,“你走吧。”
走?
走去哪里?
可还有归处么?
回去砚部,死在晏离兮手里;或者留在这里,死在六公子手里。
左右都是死。
呵。
一个人苦苦撑了这么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向灭亡。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审判的时候,终于要到了!
“砰”。
他终于倒下了。他拄着横云刀双膝跪地,大口大口喘息着,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因为动用横云治愈之力,消耗了本来就不多的体力和灵力,别说他不想杀,就算想杀,也不能把落袄怎么样。
落袄俯视着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仓啷”一声,五根宵练刃再次伸长的声音如同五把冰冷的剑同时出鞘,寒光照耀着落袄没有一丝光彩的眼,慢慢逼近楚云深的头顶。
既然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那她做与不做,杀与不杀,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眼神忽转凌厉。
“楚云深……我希望你不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
99 华丽废墟
落袄的利爪如撕碎一切般向楚云深疯狂得抓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五根亮闪闪的细剑如残肢般带着鲜血在半空中飞旋了开去!
落袄捂着手腕退在一旁,右手鲜血淋漓,终于减轻了她几分痛楚。
萧凤川背着楚云深站在彼方,手中的长剑指着落袄的眉心。
不愧是世上……最锋利之剑。
落袄冷笑着看着萧凤川,和他背上合着眼皮没有一丝动静的楚云深。
“三哥……三哥!你怎么样?”
萧凤川叫着楚云深,三人僵持稍许,楚云深方才慢慢睁开了眼,在萧凤川耳边喃喃道:
“我们……先走……这里,交给南歌……”
萧凤川担心得抬头望了一眼楼上。虽说四哥并未中毒,修为也足以对付落袄,可是他的身体不宜久战,且要分心照顾他人,力不从心也是难免。
眼前的情形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且不论拼死一搏输赢如何,如果不赶快送楚云深走的话,他的身体……
落袄冷眼看着萧凤川带着楚云深跃窗离开。理由很简单,这两个人不能让她更快得死。
她捂着受伤的手腕向二楼走去。鲜血沿着她走过的路滴滴溅落,如同路标。可惜沿着这些路标,却再也走不回远原点。
她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住脚步。
从没想过二楼会是这样的景象。没有地板,整个楼体如同空心的直筒,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并不是一楼大厅的景象。
应该是事先触发了什么机关的结果。
寒风自脚底呼呼刮起,撩动着血红的裙摆。真是个特别的地方,正值暑热时节,却能冷成这样。
真是适合审判她的刑场啊。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四面八方,让她无法判断声音的来处。这也许正是这座楼特殊的构造造成的效果。
“为何不现身?”落袄说话,果然,整个空间中充满了她自己的声音,一时恍惚,分不清真实的自己在哪里。
“我已经现声了。”
无聊的玩笑,恐怖的冷笑话。雁过留声,这座雁过楼的确是为南歌子量身定做的表演场——也是他的杀人道场吧。
她想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死掉。
雨……
下雨了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落袄的心底开始湿润。凉丝丝的温柔雨滴顺着光滑的脸颊流淌下来,温柔得如同眼泪。
不,这场雨……
是五年前那场。绵密的雨,如同心底纠缠的线,剪不断,理还乱……
雨色渺漫,空翠沾衣。
那个淡紫衣裙的女子如同从烟雨中凝出的一般,发如墨缕,银簪柔光熠熠;腰若约素,篮中花香露凝。
一抹柔影,轻得如同一碰就会化烟散去。
湖天一色,净无纤尘。
白纸伞轻轻一抬。墨眉勾勒之下,流光清瞳,寒如春雨。
他眼下的世界亦真亦幻,腰间寒冰般藏在鞘中的剑气扑朔迷离。
万物沉醉于此。轻烟如织,他却如再小心都隐藏不住的利刃。伞柄一转,已然缓缓走下凭栏而望的桥头。
紫霰沉香,涎玉沫珠。他耳侧温柔的浣花声如同梦幻,目不斜视得走过那人身边,缓缓两步,却漫长得像在等待这场春雨停下。
她蹲在湖边,清紫罗裙迤逦在纤纤新草上,柔滑如酥的手不时去拢耳畔纠缠的清丝。紫辛夷在碧水湖面漂过,留香无痕。
她注意到,那片白色的衣袂在自己身旁飘了很久,不禁停下口中轻轻哼唱的歌,转脸微笑:
“公子,买花么?”
若不是这声乳燕归巢般的轻唤,他尚不知自己已经凝立了许久。
他的目光方转向她篮中的辛夷花。花如其人,貌婉心娴。
本不想看花,更不想对上那双委婉蛾眉。她唇边浅泊的微笑,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雨。
若应相遇,当否沉迷;春深如海,此花心仪。
晴夜。湖畔染花楼。
昼雨未消残冷,星辰冷落,诗思浮沉。他只将万千情怀倾入酒中,一饮而尽。
彼方的红衣女子却握紧了手中的高足银杯,杯上的驰骋狩猎纹在她梅红色的指甲刮擦下,愈发显得杀气腾腾。
男子的沉默静如深潭。
“离兮,你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她是在哀求,没有一丝杀意。
晏离兮双眼睥睨流转。他淡然道:“砚主是寿终正寝,我没有杀他,更不会伤害你。”
红衣女子咬着嘴唇。她不想去辨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反驳道:“你不告而别挥袖而去,这还不是伤害我?”
她想象不出没有他的砚部。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远去,宁可孑然一身,都不愿与她风雨同路。
“只要我一走,砚主之位自然是你的。”晏离兮眉毛一扬,并不在意女子眉尖紧绞的愤恨。他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可除此之外,他再没别的可以给她。
“告辞。”
他起身,离去。酒楼极其安静,楼下掌柜结账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杂役们擦洗桌椅,跟小二们的互相打趣声不时传来。
却又个极其轻柔的脚步走上了二楼。她的身上,有种雨后柔花的气息。
晏离兮心中一震。
是……她?怎么会在这时出现?
果然是她。她迎面走过来,很机敏得认出了晏离兮,只是淡淡点头微笑。她手中仍然挎着篮子,花篮中却只剩一枝辛夷了。
晏离兮与她擦肩而过。
落袄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唰——”
玫红飞溅,透亮如血。晏离兮已经抱着那淡紫色的懵懂身体飞出窗外,此时她眼中除了倒映着华丽的星河,便只剩下晏离兮这一颗星星。
晏离兮抱着她稳稳落地。那花篮中飞起的辛夷花,也正跌落在鲜艳的酒泊中。
“失礼。”晏离兮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她惊魂未定,双颊微红,衣裙却如花色天然,未沾上一滴酒水。
“方才,多谢公子相救……”相救是相救,可她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晏离兮摇摇头,染花楼上再无动静。他本想就此离开,却被那个无法抗拒的声音叫住。
“公子。”她声音微怯,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花篮,不免有些遗憾。
“公子……明天,我送你一枝辛夷花,略表谢意,可好?”
她当然不知道,晏离兮打算即刻便离开扬州城的。
她也不知道,一句话,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晏离兮为了这句话留了下来。他并没打算永远留下来,只想带着西湖岸边的最后一丝余香离开,而已。
一等等了七天。西湖晴了又雨阴了又晴,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人的到来。
“你是问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么?”
——晏离兮找遍了扬州城都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仿佛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