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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国神游之蜀道难-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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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那是一对离群孤雁,不知怎地错过了南飞的大部队,一只被于燕飞害死,软绵绵塌在地上,另一只却也倒在那死雁旁边,长颈扭曲,脑袋旁一滩的血??竟像是触地而亡的。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一个戴峨眉巾的,背上也背着一个书篓,摇头晃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雁既如此,人何以堪?”说罢抬头对于燕飞道,“姑娘说可是?”于燕飞假意害羞,“啪”地一声便关了窗户。于燕飞想到,此乃北地,那放蛊施蛊之事少见,大概传得也少。那雌雁死状怪异,稍微懂的便能看出异端,好在方才于燕飞只装作是看热闹的,也没露出太多端倪。
夜饭时于燕飞缓步下楼,虽内力仍然提不起来,然体力总是比常人好的,于燕飞心想少少吃一顿,夜里再打坐一个晚上,大概明日蛊毒压下去一些,内力便能施展了。才上了几个家常小菜,边上便有人踱过来道,“店小客多,姑娘一人用着一张桌子,可觉闷得慌?若不嫌弃,在下可否与姑娘拼桌?”于燕飞抬头看,却是下午那个书生。因嘴里有食,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那书生便大喇喇坐了下来。
那书生拱手道,“在下元求知,冒昧之处,还望姑娘海涵。”于燕飞咽下一口饭,笑道,“你姓元?你跟元好问什么关系?”元求知道,“遗山先生乃是在下授业恩师。在下感怀师恩深重,是以从师所姓。自名求知,恩师赐字怀古。”于燕飞冷笑道,“原来如此。”便继续吃饭。元求知又道,“于姑娘端饭碗的手势,四指托碗,拇指扶碗,正如龙口含珠??”于燕飞闻言将饭碗往桌上一摔,元求知道,“头容正,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盗用的南开的容止格言),姑娘坐姿极为讲究,不知出自哪家书院?”于燕飞闻言,右脚一翘,踏在了长凳上,左肘撑在桌上,斜着身子,右手一双筷子在菜里乱翻。元求知看得于燕飞别过身子,整张脸都快看不到了,只头顶斜后方一支石蒜花簪子冲着他微微颤动,笑道,“石蒜花又名曼殊沙华。此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世世,两相隔离。传说黄泉路上遍植此花,花开彼岸,是以又有彼岸花之称。”于燕飞原本只想与元求知开个玩笑,听他说了这话,心下突然就来了脾气,怒道,“吃饭呢,谁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元求知摇摇头道,“见到有人施蛊,还有比这更不吉利的么?”
于燕飞只随意扒拉着菜,问道,“什么尸骨?不过两只死大雁罢了,你少数民族不懂汉语,尸骨一般只用来说人的。”元求知又坐到于燕飞右边的凳子上去,拿手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到“施蛊”二字,于燕飞皱眉道,“这是什么?”元求知笑道,“善邻坊的钱奶奶病了许久,得不到一口肉吃,两只死大雁被她小孙子捡回家去了。街坊都只说小虎子孝顺,我却看先落下来的那只死相奇怪,像是被人放蛊弄死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
于燕飞奇道,“放蛊这种事情,我从南方来的也听得少,怎的你就那么清楚了?”元求知道,“先师遗山先生博学多识,在下虽只学了皮毛,但对南方的诡秘传闻也略知一二。”于燕飞道,“元好问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你们金人里面算大学问家了,和我们汉人比可不算什么。”于燕飞胆小谨慎,出口虽是为了嘲讽元求知,却仍是在心里默念大儒莫怪莫怪。
元求知笑道,“正是正是。当年岳麓书院朱张会讲,听者云集。带来的马把书院外池塘里的水都喝干了,那才是大气象呢。”于燕飞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元先生慢用。”便抹抹嘴回了房。
是夜于燕飞果真就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束起头发,向打听来的善邻坊走去。两棵并排垂杨柳再往里数三家便是一间破破烂烂的泥巴墙房子。里面幽幽的灯,果真有一个老妪佝偻着背咳嗽的影子,房间里咕噜咕噜煮着东西,闻起来是肉香。纸糊的窗子破了许多口子,于燕飞缩在墙角影子里往窗内看,只见一个才总角的小孩,盛了一碗肉糜给那老妪。于燕飞眼疾手快,扣在手中的一枚小银锞子便破窗而入,将那碗打飞。那破瓷碗从侧面翻起来,却没有打碎,而是落在地上。那小孩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那老妪问道,“乖虎子,可烫到手了?”那小孩摇摇头,憋着泪道,“我再去盛一碗。”
将将盛得,就听外头有人叩门。那小孩将粗碗在灶旁放了,便去开门。于燕飞走进来,有意吸了吸鼻子,叹道,“好香的肉汤。这位大姐,我赶路久了,这肉汤能赐我一碗吗?”那老妪笑道,“本就是天赐的。姑娘坐下吃便是,不必客气。”那小孩听了,便将灶上的破碗端来给于燕飞。于燕飞接了,又问道,“你们怎么不吃?”那老妪道,“家里贫穷,只得这一个碗。姑娘赶路辛苦了,先吃就好。”于燕飞假意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又累又饿,就不推辞啦。”于是端起碗来细细喝汤。大雁肉原也吃过,这碗汤虽没放什么油盐,却也没什么异味。于燕飞喝了几口便放下碗来,道,“好了,胃里暖了就舒服了。多谢大姐赐汤。”那老妪被于燕飞一口一个“大姐”喊得心里舒坦,忙道,“姑娘再吃几块肉。”于燕飞辞了,便将碗放回炕桌上。那小孩一直缩在老妪身边,打量于燕飞。于燕飞拉过那小孩,笑道,“这是你儿子吗,长得真瓷实。多大年纪啦,读过书没有呢?”后两句却是问那小孩的。那小孩只是摇头,那老妪笑道,“他是我孙子,我儿子媳妇出门赚生活去啦,就留得我们两个在家,他今年八岁了,明年存够了钱,就可以上学啦。”于燕飞暗暗惊心,这小孩长得瘦弱,个头也不高,其实只有五六岁的样子。那老妪又叹道,“打算上学了再请先生给他取个名的, 现在就小虎子小虎子的叫,我们家姓钱,你喊他小钱也是应的。”
于燕飞先是惊道,“你是他奶奶?这可真看不出来呀。”又笑眯眯摸了小虎子的脑袋,道,“小虎子真孝顺,八岁就会伺候奶奶了,”又指指墙角那堆雁毛,问道,“那两只大雁也是你褪的毛吗?”小虎子点头应了。于燕飞便走过去扒拉雁毛,那老妪道,“长的可以做毽子,短的我想絮到他衣服里面,这眼见着就冷了。”于燕飞应了一声,又去看旁边的内脏,问道,“小虎子呀,这内脏你不会做吧?”于是便卷了袖子,道,“你请我喝了汤,再请我吃点雁肚雁肝行么?”小虎子摇头道,“我不会做。”于燕飞笑道,“我会呀。你给我拿个洗菜的盆子来。”小虎子应了,便跑过去给于燕飞打下手。
那老妪忙道,“怎么好让客人动手呢,明天我请了隔壁的顾嫂子来就好。”于燕飞回头笑道,“是我现在就馋了,竟一刻也等不了。”又去拾掇那些雁下水。小虎子接了于燕飞一把铜钱去买油盐酱醋葱姜蒜等,于燕飞道,“你都多买点,多了才够味。”那老妪又是一番推辞,于燕飞当然不听了。小虎子买了佐料等,抱在怀里回来,于燕飞一一点了,笑道,“小虎子真聪明,这么多东西,一样也没有记错。”又去刮那雁肚子,却“咦”了一声。
小虎子围过去一看,那雁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被于燕飞挤出来,是小孩拳头那么大一块,褐色的。于燕飞拿在手上掂了掂,道,“这可是捡到宝了。”那老妪忙问是什么。于燕飞道,“恐怕是一味药材。我舅舅家是行医坐馆的,我好像在他那里见过。”那老妪忙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造化来了。”于燕飞忙道,“大姐,你看我们也投缘,不如这块雁宝??”那老妪道,“若不是姑娘指点,这宝贝我们也是扔了的。姑娘想要,只管拿去。”于燕飞闻言赶紧将雁宝洗了,收进随身的小挎包里,又从包里摸了什么,往那老妪手上塞去。那老妪道,“姑娘折杀了,穷祖孙两个吃得口肉就好,姑娘又买了这么多的油盐??”于燕飞也不与她说别的,只伏在她耳旁道,“过了年,小虎子便能上学去了。”那老妪便也不推辞了,红着脸小声道,“若不是身上不好,就下来拜谢姑娘了。虽说家里穷不能短了志气,可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于燕飞笑道,“大姐说哪里的话,这雁宝可是贵重药材,你不怪我强买我就称谢了!我家姓于,大姐叫我小于就好。”又折回去,和那小虎子一道,炒了一大锅香香的雁杂碎。于燕飞见小虎子直勾勾盯着那锅,笑道,“今天晚了,尝几口就好,不能多吃,不然半夜里要拉肚子的。”小虎子搛了一块,却不自己吃,而是跑到那老妪跟前去。于燕飞忙道,“你奶奶嗓子不好,刚炒出来的火气重,不能吃。你自己吹几下吃了就好。”又对那老妪道,“我小时候读过几本医术,大姐要是不嫌弃,我倒可以给你把把脉。”把过脉后,于燕飞道,“其实只是夜里吹了点寒风,一直有些低烧,又没有发汗。再加上平时操劳过多,身体底子也不是很好。今晚上把炕烧得热点,明天我再开个药方过来就好。”
那祖孙二人谢过于燕飞。又说了几句话,于燕飞便告辞要走。那老妪忙让小虎子送。二人出了门,于燕飞牵着小虎子,在那窄巷子里走着。巷子里静悄悄的,小虎子忽然问道,“于姐姐,你是侠客吗?”于燕飞笑道,“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了?”小虎子道,“我只听说书先生讲过,侠客就是像你这样的。我原先第一盼望爹妈回家来,第二就盼望有个侠客可以帮我奶奶把病治好,还能收我为徒,带着我闯荡江湖。”说罢便不走了,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于燕飞。于燕飞笑道,“我倒是知道几个侠客,可只有一个是会医的。”小虎子道,“于姐姐不肯收我为徒??说书先生讲的侠客就是什么都会的,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认得草药,会下毒,会治病,八卦五行,奇门遁甲,无所不通。如果是用剑的男侠客和女侠客,那就都还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白天行侠仗义解人危难,晚上会坐在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于燕飞“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没有那么好的。我见过的侠客呢,都是常年奔波的。江湖上既有仇家,衙门里有时候也发海捕文书,不是追杀仇家就是被仇家追杀,要么就做些没本钱的生意。今天杀了人,明天就被人杀了,想要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也不可以。男的没人愿嫁,女的没人敢娶。又像我认得的好几个,比我还大上两三岁也没人家的也有呢。家里都要急死了。”见小虎子大受打击,忙道,“你说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呀,那是读书人做的事。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也常常在赫曦台看月亮。我们书院有八景,其中之一便是花墩坐月??那是一丛花树,里面一个石桌,你晚上往石桌旁一座,抬头便是月亮。我们白日里也有人坐那里读书的,花香树香,草香石香,最清净自在的一个场所。
“书院大门口是一大片桃林。孟春时节,桃花开放在云霞之下,好比片片彩霞皆是桃林中蒸出来的,因此便有桃坞烘霞之说。书院南边是一个柳塘,本是做饮马池用的,因年年来访的人太多,池水总被喝干。山长便种了一圈的柳树,将池塘围起来。桃林那里是红红的雾,柳塘这里便是绿绿的烟,此景便是柳塘烟晓。只可惜当中那个风雩台,只贴着柳树修了个六寸宽的围栏出来。刚来的师弟一不小心便会跌进水里去,武艺再熟一点,便直接从柳塘外纵轻功进去了。”小虎子闻言双眼一亮,道,“原来都是会武功的!”于燕飞笑道,“那是,君子习六艺。射不独指射箭,也指射力,将全身内力流转,如箭矢一般射出,便是技击。另外还有其它门法,也不能一一说了。”
小虎子又道,“是什么门法?”于燕飞笑道,“再比如北边的桐荫别径,便在风荷晚香后面。风荷晚香是一个荷塘,塘里有一片葫芦形的荷田,我们常从塘边掠到塘中的吹香亭上,看谁手里的莲蓬多。”又笑道,“那桐荫别径,顾名思义,便是一条桐荫下的小径。游人常走南门上山,不知此处曲径通幽。我们练功的时候,每天从这里蹦上山顶,取一枚酸枣再下来。”
小虎子问道,“那若是有人一次采了一篓子的酸枣怎么办?”于燕飞笑道,“酸枣是教学斋的师兄采好的。他们每天清晨都爬到山顶赫曦台上读书,见咱们半学斋的人蹦上去了,就发一枚小果子给我们。路旁也有师兄师姐据石弹琴念书,或坐而论道的,一点懒也偷不得。”小虎子又问道,“若是没有酸枣怎么办呢?”于燕飞笑道,“一年四季,山上野果不断的。教学斋有十五个诗社,每个都是半月一社。因此每日清晨,集社的人得了诗,便纷纷题在野果子上给咱们。若正好时节对,果子甜呢,便由评出来优胜的社员吃果子;若时节不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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