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公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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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微澜大声的质问让坚强公子哑口无言。
过了很久很久,当所有人的情绪慢慢平息,坚强公子才缓缓开口,语调苍凉但不失铿锵。
“我不是全世界的救世主,但我知道,只有我才能救赎我自己。如果我继续盲行在天地间而无所作为,那么,即便不是我的不是,也将是我的罪了。我这辈子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努力燃烧自己,让发出的微光,照亮自己的路,也照亮别人的路。”
这不算解释,却只能这么解释——几百万苦命的人把一生的赌注都押在反抗暴政上,也押在他身上。他发起的战斗不单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解救成千上万的人民。
坚强公子平静地把东西收好,放入怀里,然后一手携剑,走出屋檐,环视了庭院一眼。
“等等!我以末世王孙的名义不能让你就这么走。”范微澜冲了出来。
也许是被范微澜这种气势所激怒了,坚强公子停下了脚步,转身用目光逼视着趋向自己的这个年轻人。
“末世王孙没有教过你,不要逞强好胜么?”
范微澜从背后拔出宝剑,剑身泛出蓝色的冷光,与坚强公子的双眼发出了金色的闪光产生了碰撞。
雄阔海紧握双拳:“公子,这小贼交给洒家好了。”
范微澜斜乜了雄阔海一眼:“这里好像轮不到你做主吧。”
“你——”雄阔海面皮紫涨,拳头就要探出。坚强公子用眼神制止了他,然后将正面完全转向了范微澜。
两人之间,只有银色的雨水在不停地坠落。。。。。。整个世界仿佛充满了一种空洞而沉重的压力,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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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门不太平。
起义军闭门弯弓,严阵以待。
把守城门的是跟随了坚强公子八年的崔义胆。
柴旺指挥千人的队伍,分成十队,每队百人侍弄着八牛弩,绞轴拉弦,射出木干铁翎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官军踏着木干铁翎攀爬攻城。
崔义胆挥起手中的令旗,长矢破空而出,烟尘四起,惨叫不断。这长矢与普通的弓矢完全不同,尖端并非寸铁,而是埙状的容器,内藏精制的火药。射出之时,利用弓弦将信子也点燃,及攻至目标炸开,又分成若干子,星散再炸,如此循序,是谓子母连环,攻击范围和杀伤面积都很大,被江南霹雳堂的发明人命名为“赤魂”。
“赤魂”掠过,空气中散出缤纷的光芒,每闪过一次,城下就留下嚎叫滚动的人体,皮肉焦枯的臭味弥漫开来。官军在楼船上也拼命地发射弩炮,向金陵城做徒劳的还击。后面的大军开始扛着云梯,前仆后继,向上猛冲,将云梯搭上了城头,蚁附登城。起义军的巨石滚木落下,数不清的官军带着可怕的惨叫声掉下了云梯。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起义军的士兵们欢呼起来,相互击掌以示庆祝。
“我们没有赢。”崔义胆的副手玉司马环视着那些雀跃的士兵,冷冷地浇灭了他们的热情。崔义胆有些意外地望着这个跟随坚强公子还没有多久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潜藏着一种特质,一种未来领袖的特质。他的话一出口,周围人就安静了。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残垣里的烈火是黑的,仓惶的女人的脸色是白的,鲜血凝干的颜色是黑的,担架上吞噬尸体的裹尸布是白的。黑白是战争的底色。战争的杀戮沿袭着历史的刀锋,一成不变的地雕刻出人祸的封面。
第四章 双雄
“公子好剑,聂长空亦好剑,我扮作相剑者,请公子让我去为聂长空相剑,乘机将他刺杀。”
“你这样做并非缘于义,是缘于利。聂长空之强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如果去了,恐怕反为聂长空用之于我。”
人心是最容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坚强公子深谙这一点,但他仍然倾向于相信聂长空并争取他的立场。只要聂长空阵前倒戈,将成为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那么,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就指日可待了。
玉司马并不赞成坚强公子的想法,尽管他年纪尚轻,可是对形势的判断时局的把握以及看待问题的穿透力都胜过同龄人,有一般人所不能及的真知灼见。他拦住坚强公子,却又嗫嚅着想说又不说。
坚强公子说:“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必要遮遮掩掩故布疑阵。”
“公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占据江东弹丸之地尚不能自保,席卷全国那更是痴妄了,现在公子你去见聂长空,是劝服不了他的,因为我们没有交易的筹码。”
“现在还有第二条路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坚强公子愣了愣神,苦笑落尽,“你认为我会抛下跟随我的人独自逃生么?”
玉司马似乎早料到坚强公子会这么说,他再次劝说:“我知道公子肯定不同意,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敌强我弱,我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想突围是不可能了,惟有化整为零,留得火种以待将来。”
“我又何尝想孤注一掷,效仿那西楚霸王!怎奈天不遂人愿。我原本以为,他们跟着我闹革命,有一天可以重建新世界,人人不啼饥,不号寒,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可现在他们流血牺牲,我却想着如何自保,我还有何面目面对死去的亡灵和这些生着的人们,我还怎么面对我自己?”
“将来总有希望的。。。。。。”
“将来?追求幸福无不从疼痛开始,追求自由无不从流血开始,就用我的血给生者以希望,给死者以告慰。”
玉司马并不死心,他换了一个角度:“聂长空有曹操、王莽之才,绝世之雄,要说服他恐怕不容易。”
坚强公子望着拍打江城的滔滔之水仰天而叹:“尽人事,听天命吧。”
“倘若聂长空扣留公子怎么办?”玉司马还说得比较委婉,他没说的是,要是聂长空杀了坚强公子这样一个起义军的领袖,这样一个百万信徒的灵魂人物,那么这样做不是速取败亡么?
“不会吧。聂长空虽是一代枭雄,但他顾惜声名,绝不会干这种下作之事。况且他托人捎话,显然有和解之意,我何不趁他犹豫之机,进言劝说,或可变天。”
玉司马见坚强公子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得说:“既然公子如此执着,我也不多说了。”他就要告退,忽然听到敲门声。
门外有人用雄浑的声音提醒:“公子,时辰快到了。”
坚强公子拔步起身。玉司马静静地看着坚强公子,当公子推开门的刹那,他的喉咙深处抑制不住地涌上了一句肺腑之言:“鸡蛋不要放到一个篮子里。”
这是千古以来最中肯的诤言。
坚强公子回眸,对他略略点头,用祥和的目光告诉他,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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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流跌宕的城池,徜徉千里山河,坚强公子与聂长空心灵抵通,机警有锋地开始了对话。
“你来了。”
“是,我来了。”
“你可以不来的。”
“我不得不来。”
诗友之间有酬答,书信尺素有往来,智慧亦有交锋。当交锋的双方有一方不在了,决战的天平也就彻底失衡,另一方不免陷入失落与寂寞之中。庄子听说惠施死了很伤悲,诸葛亮听说周瑜死了也很伤悲。。。。。。因此,每当两雄相拼,都会在决战前夜,坐下来说说惺惺相惜的对白。这样很有型。
“你来是为了说服我退兵?”
“或者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聂长空皱了皱眉,“你是说要我投降?”
“不,比这还要冒险。”
聂长空瞪圆了眼睛,好像快要跳出眼眶似的:“你想我跟你一样造反?”
“造反?”坚强公子嘴角浮出说不尽的讥诮之意,“是革命。”
“革命。。。。。。革朝廷的命吗?”
“或者革一个时代的命。”
“革命不是花鸟虫鱼,是要付出血的代价,我想你最近应该深有体悟的。”聂长空收起他的吃惊,恢复镇定,颇有深意地看了坚强公子一眼。
当革命成为花鸟虫鱼时,革命的血腥也是灿烂的;当革命成了颠覆现在的符号,时间越久远,符号的意义就越强烈。
坚强公子说:“你说得对,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虽然我们处于劣势,但我们没有输,我们刚刚击退了你们的进攻。”
“就算你打退了第一次进攻,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义军不灭,朝廷就不会罢休。你还是放弃吧,你们没有机会了。”
“放弃让我放弃的想法吧。若有一线可能,我都会追求下去。”
“你太坚持了。。。。。。你选择融入毁灭的浪潮之中么?”
“置身事外不是我的风格,”坚强公子话锋一转,“你觉得当今天子怎么样?”
“这。。。。。。”聂长空似乎不好回答。
坚强公子自己答:“我说他横征暴敛,穷兵黩武。”
聂长空没有反驳。
“据说暴君带了二十五万兵马在扬州督战。”
“嗯,是有这么回事。”紧滞的声音从聂长空的喉咙里挤出。
“督战是假,怕你拥兵自重是真。”
坚强公子的话一出口,聂长空一改犹疑的神态,眉目宛转:“都说公子直爽豪情,纵今日所观,果然不假。”
“当今君王无道,朝臣昏庸,天下民不聊生,外强虎视眈眈,将军难道想视而不见,只管着自己升官发财么?”
“你把我聂长空当什么人了。我又何尝不想国富民强,四海清平,但时局倾颓,凭我聂长空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坚强公子凝然端坐:“喊痛不是反抗,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反抗。”他边说边眺望着城门上隐约可辨的火印与血迹,和城门上方薄明的青色天空。
“你一定见过跟随我的那些江东子弟,他们各行各业的都有,毛头小子,耄耋老者,妇孺幼童。。。。。。不管如何,他们都有着一颗年轻而脆弱的心,也有无法释怀的梦想。”
“有的人了梦想,希望更好地活下去,有的人为了父母,想有一天能把父母从贫穷的乡下接到城里面住大宅子,有的是为生下来的孩子能读得起私塾,长大后做一个读书人成为一名士大夫,有的是老了能给子孙挣条好路子,他们都在现实中碰壁,鼻子碰扁了的时候有彷徨,有迷茫。。。。。。也有坚强。”
聂长空似乎也深有感触:“但凡有一门手艺,艺不压身,一家子好歹能过活,但现在赋税之重,徭役之苦,手艺人也过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不知道不做是不能,知道了不做是不为。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革命,不代表我放弃了我的历史责任感,只是不想开革命之滥觞。”聂长空凝视着杯酒映照出的扑朔迷离的烛火,谨慎地问坚强公子,“公子想做什么?”
坚强公子无所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到时我假意投降,你可北上献俘,趁暴君检阅之时,发动兵变,将暴君拿获,以此邀令天下,掌握大权,另择贤能之主,清君侧,肃宫廷,整饬江山,将是不世之大功。”
聂长空闻言有些动心:“公子所言极是,到时传号令诛灭奸贼,我必定跟随公子之后。”
坚强公子说:“暴君对你虽然处处防着你,但也对你有恩,到时怎么对待他呢?”
聂长空笑而不答。
坚强公子等了片刻,说:“你刚才突然答应得那么痛快,是权宜之计吧。”
话说到此,实在没必要伪装了。聂长空观坚强公子那坚毅的表情,也坦荡地说:“是。我身为朝廷一等公鹰扬大将军,如果这么快就背叛了,在你眼里还有价值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虽然希望你答应,但更渴望听到你的拒绝。因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聂长空。”
“公子你。。。。。。”聂长空居然语结了,当一个人无话可说时,他才最接近那个纯然的自己。
坚强公子起身背着手,望向船舱外阴惨的灰色天空:“我只希望破城之日你能高抬贵手,放过那些追随我的人和城中的百姓。”
“如果我的鹰扬军是进入金陵城的第一支部队,我答应你绝不滥杀,也不会惊扰百姓。”
坚强公子看了聂长空半晌,唇须未动,仿佛从心里说出来似的。
“好,一言为定。”
“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滕王阁之约不知道聂兄有没有忘?”
“不敢忘。”聂长空经坚强公子灌顶醍醐,记忆回转到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战争没有开始,却已埋下了种子。
滕王阁的采薇帐中,坚强公子与聂长空对酌于微时。
酒酣耳热,坚强公子说,他日江南若任我为相,我一定长驱北上,问鼎中原。聂长空针锋相对,中原若拜我为将,我便厉兵秣马,直取江南。
争雄笔阵,决胜词锋,二人三言两语之间彼此便曝露了志向的伸屈。
可叹人生一世,草长一秋,十年后,当同样的两个人真正对立的时候,心情已经没有对酌时那么轻松惬意、言语豪迈了。
“我想我死后总有人会继承。。。。。。那个姓范的年轻人。。。。。。”
“公子的意思,长空明白了。只是白袍北征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