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公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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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你们各自走错了方向。”
“要是那样,就证明是无缘了。既是无缘,又何必相求!”守全走近我,伸手一摘,拿过我的酒坛,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再塞给我,“我要走了。”
“有目标吗?”
“我打算去你们的京师看看,你要跟我一起么?”
我的心速微微加快了一阵,又逐渐缓和:“我不去,我。。。。。。”
“你打算在这里相思终老么?”
守全一问,击中了我的软肋。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又说:“想必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结局,既然她已不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跳出这片小天地,去找她呢?”
“天涯海角,去哪里找呢?再说,找到她又如何,她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仇恨归仇恨,爱情归爱情,你不去找怎么知道找不到,你不去努力面对怎么知道她一定不原谅你。”
守全的诘问让我哑口无言。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人呐,发展到一个极端就会思念另一个极端,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摆脱面前的困境最重要,或许是鼠目寸光吧!惟一的辩解就是这是自然界替我们选择,我们不能选择改变事实,却可以怂恿意识,让它去蹦达。
我扔掉酒坛,吩咐伙计打点行装。我要去苏州,去任何一个杨爱可能出现的地方。
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有没有意义。
第十二章 杀庙
我撑着油纸伞,在屋檐下行走。这场雨下得并不是时候,却异常解渴。早春的季节,我踮着脚尖,熟稔地触及坦白的城池。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我没有选择遁出,而是求索。走出乌蚕镇,我跨出了人生的一小步。
这世界没有什么能够真正被埋在地底下的,包括真相。
许是走得太久,我不得不在这里停下来。这里有座山神庙,更为雅致的是里面传出来空灵的琴声,不,应该是琵琶,和这晨雾同时同样虚无飘渺。我并不想在这里歇脚,我想找一间像样的客栈,可是仿佛受了魔鬼的诱惑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漂渺的琵琶声,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我没有亲人,可是听见这琵琶声,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我本想捂住耳朵,可是随之而来又是一种乐器,听起来像胡琴。这两种乐器的组合让我的心产生了奇妙的感应,整个人似已与音乐溶为一体。然后我想,我找到了知音了。
我奔着庙的方向踉跄而去。
山神庙里燃着篝火。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是一伙强盗。
为什么说他们是强盗?只因长得像。他们身边放着兵器、箱子、独轮车和臭不可闻的几匹马。我本着疑罪从有的精神给他们定了性。
这伙强盗很嚣张,不因为别的,只是这嗓门就嫌大,而且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估计不是中土人氏。
我在庙门外看了个真切。也因为看得真切,我的心与那音乐也适时地分离了。我冒冒失失地闯进庙里,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可当我到了里面,那些高亢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是静。哪怕琵琶与胡琴仍在奏鸣,我已无暇去听。他们目不转睛地看我,目光一点不好客也不慈祥,充满了凶意。
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变得很迫近。
我不假思索地跑出来,他们跟在后面也出来了。一个人在前,数人在后。前面的我赤手空拳,后面的他们拎着斧钺刀叉,还吹着口哨。我加快速度,他们也不示弱。我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喘息声。我急转,然后再跑。他们中一些人倒下了,一些人沿着原来的轨迹冲下去,还有人和我一样机敏。不管如何,我的体力是有限的。我渐渐喘不动了,脚下放缓。
那些受我愚弄的人和没有上当的人都来到了我的身旁,龇牙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很快响起金属撕裂空气的声音,有无数道寒光罩住了我。我闭上了眼,绝望让我心灰意懒。
不疼,也不痛。只有寒意。难道这伙强盗杀人的本事已经高到温柔一刀的境界?我睁开眼睛,想看看我来到的新世界,看看掌管我生命之钥的是鬼是神,是阎罗王还是小玉皇?
映入眼帘的是血色、尸体和惨淡的月夜。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姿态各异的尸体,都是一刀毙命,血迹正在风干。
是人。我心中已然失声。
山路的尽头,一道浅白的影子渐渐明晰起来。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飘飘而至——轻而质感的白棉,或是白麻——他的刀渗着血被惨淡的月色笼罩,尾随着的还有那琵琶声胡琴音,似乎在为他的出场伴奏。
“你是谁?”他的声音很冷,撼人心魄。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本死了的心此刻全被这森然的恐怖激醒了。
好妖异的杀气。
“我不是强盗,只是一个路人。”
“你叫我如何相信?”
我反问一句:“你不信,莫非想取我的人头?”
他惨白的脸像来自鬼魂的世界,眼中透出锋利的光芒,照亮了眉心的一点邪态。
“你或许是个头目。”
我看出不妙,挑衅地道:“我不是!你这个疯子!”
铮地一声,他的刀已迎了上来。瞬息间连斫三刀,我的衣屑纷纷飘落。我空手对敌,却也不让他的凌厉刀法,有攻有守。不时欺入刀光之中,夺他的刀。
拆了六七招,鱼逝兔脱,未分胜负。但我处于下风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渐渐地我左支右绌,抵抗已经十分勉强。
我一看讨不了好,匆匆拆了数招,便飞身往街边的屋檐上落去。他不待我落下,身在空中,给我大腿来了那么一下。我腿一麻,没站稳脚跟,从屋顶上滚了下来。
这一摔,摔得五脏皆乱。我喘着粗气,撑坐在地上,道:“算你狠。”我做好心理准备引颈受戮,这么一个杀人的怪物,不等死还有什么。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预料,他莫名其妙地收了刀,靠在臂后,朝我招招手便飞身上房。衣衫飞扬,露出大红底衬的灯笼裤和一双朱履。最醒目的是,裤子上面绣着一只金银线织的耗子。
他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倏然而逝。
第一次见面我就记住了这个人,记住了他惨白惨白的肤色,记住了他眉宇间的邪气,神色之间的霸气,以及对我的手下留情。
他如果就这么走了,未免太过诧异。他在消失在夜色之前,发出一星寒光。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那么一夹,就夹住了。可见,他有意手下留情。我定睛一看,那是暗器的一种。
袖箭。
上面有非常好看的小篆。
就是不认识。
第十三章 荒村惨案
我放了一把火。
火光映照了整个山谷,映透了夜晚的天空,直到我赶着瘦马离开了翻越了大山,黎明时分,那红彤彤的火焰还在给天空补妆。
我打开了那些箱子,以为是珠宝呢。
谁知里面是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我又以为是煤。用手捏了捏,结果不是。黑黝黝的,坚硬而冰凉。我拣块石头敲了一下,发出刚性的声音。
乌金?
高温下用铁矿石炼出的钢尚不能作为铸剑的材料,一定要经过反复的折叠短打,才能形成刚柔相济的特质,即所谓的百炼钢,然后淬火、研磨、抛光、开刃。。。。。。一共十六道程序,最后才能铸成一把剑。而铁矿石中最优者莫过于乌金,它比金子还要珍贵。
如果是乌金,这些死强盗要乌金做什么?乌金有市无价。
我做过矿工,挖过不少煤,只挖过一次乌金。乌金很罕见,但很少有人识货,所以买家很少,价钱也压得低。乌金只有经过锤炼才能用来熔铸兵器,况且也不是普通铁匠能够锤炼出的,必须是极富阅历与经验的名工大匠才行,成本很高。对于不好收藏的强盗来说,完全是赔钱货。
如果他们因为这被白衣人追杀,真够冤的。
我赶着驮着箱子的几匹劣马一路翻越了几座山,到达了山脚的一处村落。这村子不大却有着众多的树林把它包围。四周安静,空气清新,让人陶醉。一株有腰粗的香樟树充当迎宾使。上面系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结,有布结、有草结。。。。。。视线从这里发散,不远处的茶叶田梳成鬈发像云梯架上山麓。村子里的东面和南面栽满了竹子,风一吹,哗啦啦成了半月样儿的竹海,沙沙作响。
灰天的模糊的基线勾勒出破败的黑瓦平房的轮廓,墙根处疑似有青色的苔痕。平房的木门两旁是褪色的对联,中央是一个倒贴的“福”字,亦即福到的意思。可是福并没有降临,灾难却自顾先行。
这瓦房里的人一个都不剩,死绝户了。
惨遭灭门的这户人家不是什么没落贵族,都是些穷苦老百姓。
我去隔壁的一家,这家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大户人家,更惨。令我触目惊心。死的人狰狞恐怖,模样惨烈,甚至有些心肝都被掏了。其他的门户,无论是草棚还是瓦舍,都是类似的情景。
这里遭受过屠戮。零星的火光还跳跃在焦黑的木梁之间。尸体的焦味让我呕吐,我弯下腰,吐到酸水都出来了。
整个村子在我到来之前已化为荒冢,却在美丽外景的掩盖下令人浑然不觉。
这是强盗所为,还是山神庙出现过的那个白衣人所为?
不遑多想,马蹄之声忽近。又急又响,人数不少。
我一踢瘦马的屁股,让它们带着乌金赶紧滚。马儿屁颠屁颠地往密林方向而去。然后,我找到一处未燃尽的草堆,钻了进去。
马蹄之声在这片村庄作了短暂的停留,并且有人音掺入进来。我在草堆里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断断续续听见“曹无伤”、“太师”的絮语。
我想,这人祸即便不是白衣人所为,也必与他有莫大的关联。
声音过了很远,我从草堆里爬出来。我几乎来不及怜悯那些遭受飞来横祸的村民,就去找我的那些马了。
穿过紫竹林拥抱的慵懒阳光,我看到枝头上一丛丛挑动的桔子,青黄色像一串纽扣。
那些瘦马像是在林子里迷路了一样,马蹄印相当散乱。我无法按图索骥。
我往里走,林子愈发葱茏幽深,悠远静谧。渐渐地,我注意到地上有些细碎的石子,像路引。我踩着碎石子到一个三岔口。三岔口有一座娇小但不娇嫩的土地庙,里面香灰四洒,香烛横卧,像是许久没有人祭扫的样子。
我望着土地公公的塑像发呆,我自己也迷了路。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紧接着就是山雀一样的喳喳笑,嘿,傻愣什么呢?
我回头一看,哈,原来。。。。。。我不认识。
“你是谁?”
“我是土地公公的孙女。”
“土行孙?”
“嘻嘻,你看我像不像?”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小脸蛋长得标致,脸颊上有不少雀斑,身形瘦弱,扎着两根麻花辫子,有着说不尽的顽皮之气。
我说:“你是土地公公的孙女,一定认识路,可不可以带我出林?”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可以呀,不过我要是带你出去,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我迟疑了,但很快就想到了。
“我有几匹马,马背上有箱子,箱子里有宝贝。那宝贝给你好不好?”我试探地问。
她兴高采烈地拍着手道:“好,好,爷爷,我赢了。”
我感到诧异,诧异到苍老的声音响起。
“傻妮子,哪能这么快露馅儿!”
原来早有预谋。
“爷爷,我才不管呢,反正你输了。”她嘟着嘴,“你要说话算数。”
那个她叫爷爷的人从土地庙里爬出来。如果是在夜晚,你一定觉得这种情况很恐怖。但在白天,心理负担要轻许多。
她的爷爷形象很邋遢,戴着一顶破瓜皮帽,身上的衣服什么形状都有,最要命的是他的白胡子居然打了无数结,看上去像珠帘子。
“你不就是那个。。。。。。”我忽然忆起,他酷似那个到我店里讨饭吃的老乞丐,但此时若兜人老底,不免有失厚道,只得说,“您老贵姓?”
“免贵姓张。”
“您老这身打扮。。。。。。”
“如何?”
“恕我直言,有点邋遢。”
“哈哈。”老头子乐呵呵的。
“我爷爷叫张邋遢。”孙女抢白道。
老头子胡子一翘,瞪了孙女一眼:“咦,胡说什么?”
我看不惯他的吹胡子瞪眼,揶揄道:“老人家设局诱我,莫非就为了那几块烂石头?”
张邋遢一脸不屑:“现在的年轻人咋都这样,说话这么冲。”
孙女接口道:“年少不免气胜,为老恐有不尊。”
张邋遢用食指戳孙女的头:“死丫头,说话没个谱。”
孙女装作委屈的样子:“爷爷,我这不是挺靠谱的嘛,哪儿不对呀。”她说着还抱住她爷爷的腰,一个劲地撒娇。
“爷爷你说,说的是不是实话。”
张邋遢缠不过她:“好、好,你都对。。。。。。是爷爷错了。”
这祖孙俩的交谈是多么温馨的场面。不知是感动,也许是瘮得慌,我的眼角湿润了,想起很多过去自己也曾拥有过的温情。
孙女在得到爷爷的道歉之后天真无邪地到我的面前,一伸手,拽住我的膀子。
“来,跟我走。”
老头一脸无奈。
我跌跌撞撞被她拉住胳膊,她一直向前,每遇到一处乱石堆就转。我暗自奇怪,为什么这乱石堆在这竹林之中分布的很有诀窍。每次遇到乱石堆所隔的时间大致相同,而且所行之路程也大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