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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辽东轶闻手记:纸人割头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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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掌柜似乎跟我想到了一起。此时,他高大的身躯仿佛触动了电门,身上的桦皮蓑衣抖动得“哗哗”直响。那由他嘴里迸裂的声音字字尖厉:“是传尸鬼疰!一定是传尸鬼疰!赤脚郎中说过,传尸鬼疰有三十三种死法,又可以变作九十九种!那枚印记可以做证!吴先生……吴先生是被它割掉了脑袋!又一种死法!又一种死法!又一种……”
谢掌柜的连连惊叫犹如一道道遒劲的风,霎时间让整间充满血腥的房间充满了冰凉。我甚至听到这些冰凉沁入毛孔时发出的“吱吱”声,这令我的脚底不可遏制地腾升起了一串寒噤。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扇花窗“扑棱棱”抖动了片刻,紧接着,“砰”的一声硬生生敞开了!
暗夜里细雨带着煞煞的寒气,阴湿的风在窗外的榆树间闪转腾挪。就在一道异常贼亮的闪电划过之际,那地上的血洼忽然哗哗地晃动起来,借着幽暗的光芒,我猛然间看到一个巴掌长的纸人颤巍巍地由血洼里钻了出来!这纸人被剪画成人形,眼耳口鼻舌一应俱全,它前后不住地移动,黏连的血迹还在上头缓缓地流淌着……那一刻,我岂止魂飞魄散!然而,就在我准备拔起双腿逃离之时,这要命的纸人居然“吱嘎吱嘎”嘶叫了两声,继而弹地而起,它身上的血滴迸泻开来,直溅得我满脸都是——我发觉这血滴异常炙热,它们好像在沸腾、在烧。我的脸颊疼痛无比。
就在这瞬间的工夫,那恐怖的纸人居然乘风跃出了花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短促的时间里,以至于纸人被暗夜吞噬之后,杜少谦才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花窗,他把头伸出窗外,一手举着手电筒……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然后我听到他冲着楼下惊呼了一声:“给我别动!再动我开枪啦!”杜少谦的尖叫震落了我脸颊上的疼痛,我被蒙昧的意识瞬间破冰,一个念头随即闪入脑袋:难道,吴先生的头颅是被这人形纸片割掉的?——肯定是!否则,这张纸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从血洼里爬出来?
我几乎是踉踉跄跄跌向窗口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落在一棵老榆树的根部,在那里……獠牙!——没错!我揉搓了两把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张生着两只獠牙的狰狞兽面!
那东西形态飘忽,下身呈现出一片}的灰白。它正在缓缓移入榆林深处,行进时偶尔慢悠悠地扭身回望,看样子并未被杜少谦的喊叫吓住。
手电筒的光束在它的身上逐渐发散,杜少谦见状转身扯了我一把:“邱明,跟着我下去追它!”然后,他薅着老崔的衣领道,“这里你给我看好喽,任何人都不准破坏现场!”他望了两眼蜷缩在地不能自已的李桐,接着箭一般蹿出房间。
我歪里歪趄地跟在杜少谦身后奔跑,心里早就乱得一塌糊涂。那楼梯经雨水的浇淋异常滑腻,骨碌骨碌缠着我的双腿,脚未着地,身子已经先飞了下去。我爬起来,但见那陈婆孤零零立在我面前,她说话的声音一如之前那般平静:“夜深了,路难走,早去早回。”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她,甩开膀子继续追赶着杜少谦。那东西还在榆林里飘荡,只是与我们二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让我们无法看清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院落里的榆树实在太过枝繁叶茂,几个回合下来,我便有些气喘吁吁了。
雨仍未歇。
杜少谦轻声对我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东西好像在跟我们捉迷藏。你看看,咱们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地。”他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枪交给我,声音压得更低,“包抄。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说话间他已然隐入了林中。
我诚惶诚恐地握着手枪,下意识地朝着杜少谦反方向走去。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拿枪,而且又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遭遇险阻时会不会真的开枪,起码那个时候我不敢打包票。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在我的命运转入另一条轨道里,在那些你们从未获知过的秘密岁月里,枪这个东西已然成了我的必需品,然而,我还是无法忘记那次持枪时的颤抖和惊慌。事后我问过杜少谦,为什么会选择让我跟着他去追逐那东西,而且不顾自身安危把枪交给了我,杜少谦的回答充满着玄机:“信任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像赌博,真的是需要勇气和运气的。如果我赢了,那么你的命运就此改变;如果我输了,改变的,将是你我的命运。”我对杜少谦这句话深信不疑,我确信:自从他把枪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那个叫邱明的卡车司机已经成为了过去。不久之后,在我们离开魁岭赶往“死间”的途中,我一字一句地向杜少谦重复了上面这句话。那时候,魁岭的天空仍旧阴沉,急风骤雨,一如即日。

第四章 獠牙剃刀

那东西行速实在太过奇诡,它移动时的步伐充满弹性,轻轻跃起便足已荡出三五米开外。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想象世间还有这么一种让人惊讶的玩意儿。而当它发觉我和杜少谦以包抄之势追赶它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突如其来:这玩意儿居然纵身跃出了丈二高的“狗咬牙”砖墙!
说句实在话,虽然起初我被那东西狰狞的模样吓得心惊肉跳,但是在随后追赶它的期间,我发现它下身的惨白并不是皮毛一类,倒更像是一件宽大的袍子。这让我不禁怀疑起它是不是谁为掩人耳目假扮的?然而当它翻过了砖墙,这个念头即刻被我否决掉了——试问常人怎么可能轻松自如地越过丈二高的砖墙?当然,除非这个人天生异秉,身怀轻功之术。可那时我们毕竟身处现实,容不得半点不着边际的妄断。
我和杜少谦撞开黑漆大门后,那东西已经直奔镇口行去。这回它没有再次驻足观望,而是一股脑儿地匆匆飞奔。杜少谦体形瘦削,脚力远胜于我,他接过此前交给我的枪,片刻之后就把我甩在了身后。我看到他下了缓坡俯身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沿路飙行,他的身影就这般渐渐在我的眼前变得影影绰绰起来,最后彻底被暗夜吞掉了。
待我气喘吁吁地赶上他,竟然发觉我们已然来到河岸就近那片黑漆漆的密林之中。耳听着滔滔洪流排山倒海的咆哮,杜少谦却轻声轻气对我说:“那东西就躲在前头的松树后面。你在这里站着别动,我去去就回。倘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和老崔务必想方设法确保李桐安全离开魁岭,答应我!”杜少谦根本不容我多加分辩,瞬间便蹑手蹑脚曲折而行进了树林。我盯着松树后那东西半露的躯体,一颗心脏早就蹦到了嗓子眼,怕是再加大些呼吸力度,它就会从喉咙里崩裂而出。
杜少谦单手持枪,另一只手紧托腕上,他每前进两步就会找树木以作掩体,看起来非常老练。那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走,只有身下那类似袍子的东西还在随风飘忽不定。杜少谦越发靠近它了,差不多有十米的时候,他突然挺身快步冲了过去,接着,我模模糊糊看到他立住身子不动了!我忙叫道:“杜科长!杜科长!什么情况?”杜少谦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邱明,你赶快过来,顺手捡根木棍。快些。”我赶紧按照他的吩咐胡乱抄起一根树杈儿,吭哧吭哧跑到了他身边,定睛观瞧以后,我变得有些瞠目结舌:只见松树之上悬挂着一副类似面具的玩意儿,正是那兽面獠牙,一同的,还有一件垂下的宽大袍子。除此之外,竟然并无他物!
——这又是怎么回事?刚刚那张从血洼里爬出来飞舞的恐怖纸人就已经够让人毛骨悚然了,而现在我们苦苦追逐一路的东西却只是副臭皮囊?满腔的疑问让我恍惚不已,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见了鬼,撞了邪不成?
这时杜少谦接过我手中的树杈,小心翼翼地挑起了那张面具,银光闪动间,有一柄剃刀赫然出现在树木上。9我本想伸手去取,杜少谦却一把薅住了我的胳膊:“慢着!”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接过手电筒照耀着剃刀。杜少谦单手托着下巴,盯着那柄剃刀若有所思,蹭着碎步来回踱着。然后,我看到他顺着刀柄指引的方向突然扭过头去,一声低沉的叫喊随即脱口而出:“不对!”说着杜少谦夺过手电筒冲向河岸,我连忙跟了去过。手电筒扫过的河流汹涌澎湃,较之此前的水势有增无减,但河面上那座木桥……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愕然张大了嘴巴,回身望了望扎在松树上的那柄剃刀,问杜少谦:“这么说这东西引我们到这里,就是想告诉我们这座木桥……”杜少谦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人非常狡猾。”“你是说那东西是个人?”我满口诧异,“这怎么可能!常人怎么可以那么轻快地越过丈二高的砖墙?杜科长,我可是睁着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咱自己的眼睛总不会糊弄咱吧?”“邱明,有时候有些事眼见并不一定真的为实。”杜少谦解释道,“就像我根本不相信是那张飞走的纸人割掉了吴先生的头颅,尽管……尽管我目前还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不过我总觉得魁岭这地方处处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好像……好像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至于这个狡猾的家伙是如何越过砖墙,我倒是明白了两分。你还记得下缓坡时我停了一会儿?其实我是在查看他留下的踪迹。”我好奇起来:“这么说杜科长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杜少谦“嗯”了一声,缓缓说道:“地面由于雨水比较泥泞,在上面我看到一些奇怪的印痕,我比量了比量,发现这些印痕以四点之势呈方形——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年迈老人使用的那种四角拐杖,这种拐杖就像人的第三条腿,夯实平稳,而这个人留下的印痕正是如此。所以,我断定他在借力。那么,什么力量会让常人在瞬间跃出三五米开外?必然是弹簧这类东西。也就是说,这个人利用了一种与四角拐杖和弹簧相关的器物来装神弄鬼,然后成功地完成金蝉脱壳。”我疑问道:“可是,他如此大费周章地行事,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些?这不是有点那个啥嘛!”杜少谦说:“没错,如果仅仅是为了装神弄鬼的确有点过了。换作我,我也知道这类把戏骗不了多久。既然如此,那他必定是另有目的,比如,掩饰些什么。”我听罢连连叹息:“可惜我们没能抓住他,否则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点线索什么的。”杜少谦点点头,然后折身取下面具和长袍以及那柄剃刀递给我,他说:“收好这些。”我并不在意地叨咕了一句:“人都跑掉了,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杜少谦边快步走出树林边说:“对于某桩案件而言,没有任何东西是毫无用处的。远的不说,就说说这副面具和长袍。刚刚我仔细看了看它们,用来缝制的麻线之间距离相等,既规矩又漂亮,简直分毫都不差,再加上那个让人费解的弹簧器物,这就足以说明制作它们的人心思缜密。假如这个人就是刚刚逃掉的那个,那么正如你刚刚提出的疑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小题大做仅仅是为了装神弄鬼?由此,我们是不是又可以更加肯定了此前揣测?还有那柄剃刀,为什么会是剃刀,而不是匕首或是其他常见的利器?”杜少谦一连串的充满自信的反问有条不紊,可想而知,这样的分析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是何等新奇,尽管此后我知道,这不过是作为一个刑侦人员最基本的禀赋。我发觉自己的胸膛温热起来,就连满目的雨水都不再那么令人生厌。对于未知的痴迷本来就是世人的通病,何况,当时我才二十三岁而已。
而这时杜少谦似乎显得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再给你讲件事情。十几年前,我还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桩特别奇特的三人连环凶杀案。说是奇特,是因为杀人者作案的手法极其古怪,现场留下的线索简直微乎其微,只有一些细碎的指甲残屑。后来,我根据这仅有的线索顺序脱掉了三名死者的袜子,结果发现三人都无一例外被修理过脚指甲,而且,经法医鉴定,还是在死亡之后进行的。就是说凶手先杀了人,接着脱掉死者袜子为他们修理脚指甲,然后再给死者穿上袜子逃离案发现场。我就是凭借这条微不足道的线索,最终查出了凶手。你能推测到凶手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吗?”我咂着嘴,脑袋里拼命搜索着凶手犯罪的各种可能性,只是这些忽闪而出的答案还未成型就被我断然否决掉了,最后不得已败下阵来,连连摇头道:“杜科长,别再为难我咧!这个凶手杀人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杜少谦似乎瞅准了这个机会,我话音刚落,他便突然转身盯着我,接着极其严肃地正言道:“邱明,我要你协助我调查纸人割头颅这桩案子。”杜少谦的斩钉截铁弄得我愣了片刻,我虽然心里窃喜不已,但却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杜少谦说:“现在河面的木桥已经损毁,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魁岭通往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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