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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溱湖鸳梦-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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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仁想起上回在溱潼西庙的影壁前,走投无路时还是叔叔点拨自己去求签,结果引出一段大好事。叔叔都是为自己好,他不会做下三烂的事,都是自己心眼小,瞎想没影子的事。这么想着,火气一下子散掉了,转身回去。俏观音正抱着她心爱的白马哭着呢。
  这大白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直陪着自己,从上河到下河,从娘家到婆家,从热热闹闹的场子到孤孤单单的墩子,最知热知冷的就算是这匹马了。当初父亲问她要什么嫁妆,她只要了这匹马。有了这匹马在身旁,她便觉得心里有了底。现在自己的如意郎君“假武生”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打得白马青一块紫一块,俏观音的心肝都开裂了。她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地去了一趟姜堰,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白马替自己受苦了!
  俏观音见叔公碌碡骨进来,忙擦了眼泪。她敬重这位长辈。黄志仁在忙着踏大车的时候,碌碡骨差不多天天来照应她。给她提水,给马饮水、刷身子,对大白马细心得像对个姑娘。俏观音不由自主地觉得碌碡骨好,她甚至觉得碌碡骨像个大哥似的。现在白马挨了打,俏观音觉得满肚子的冤屈有了个说处。
  碌碡骨听了俏观音的哭诉,气得操起那根罱舌就要抽他侄子。那踏大水车的“头一把”却昂着头迎着,一点不避让。碌碡骨下不了手,志仁是他看着长大的,惯得像自己的儿子,从来没舍得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哪里肯狠心打志仁?那是做给俏观音看的,不然人家一肚子怨气往哪里撒?可恨志仁是个犟骨头,弄得碌碡骨举着的罱舌子下不来台。
  俏观音一看碌碡骨要抽她男将,忙冲过去用身子护着。碌碡骨正好有了个台阶,将那罱舌子一折两段,扔在地上。俏观音扒在志仁的肩上嚎啕起来。
  “黄家墩是穷骨头,就不能发财?”碌碡骨瓮声道,“荒田还不曾姓黄,家里人倒吵起来了。”
  经俏观音扒在肩上一嚎啕,黄志仁心里的烦闷一下子被她的泪水冲得没了影子。
  他有些羞愧,能娶到这样的女将是天下最美的一件事了,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这样对待这下凡的仙女?这不是没福消受么!他转身将俏观音搂在怀里。俏观音的委屈像雾气一样散了。待他们赶到庄上赵开祥家门口,太阳已经像火球似的砸到脚后跟。
  老东家正乐呵呵地捧着茶壶等着他们呢。一见面便说道:“十八石稻半夜就送到了,是上河的人用独轮车推来的。你们黄家办事好利落啊。”
  老东家招呼他们坐:“我已经让我家管事的去请孙家太太了。”
  待大家坐定,老东家问道:“谁去上河买的稻啊?”
  碌碡骨回道:“我家侄媳妇。”
  老东家既惊又喜,端详着俏观音道:“真是应了古语说的,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名扬上下河的千斤神力俏观音吧?”
  俏观音站起身来行了礼;道:“浪得虚名;老先生过奖了。”
  老东家又道:“俏观音做了黄家墩的媳妇,连开阁庄也跟在后面沾了光啊。”
  俏观音又起身来行了礼:“老先生抬举我了。”
  正说着,管事的跑进来说孙小娘子到了。
  孙小娘子是准备看笑话来的,坐在轿子上捧着个水烟袋。其实她根本不会吃烟。当年,孙三瘌子抽水烟,她一闻到烟味就呛得喘不过气来。孙三瘌子走了,孙小娘子倒喜欢捧着个水烟袋。捧着它,孙小娘子觉得自己慌乱的心多了个靠头。日子久了,偶尔也点上水烟抽上小半口,只是火芒子还没学会吹着。火芒子,是用火纸卷好的,像麦秆,筷子样长短。会抽水烟的人,抿着嘴一吹,口风适宜,火芒子里的暗火便跳出来,像油灯的灯火一样立在火芒子上头。这小小的一株火,点上烟锅里的烟,抽水烟的人便咕嘟咕嘟地吃起烟来。前庙的三和尚就是抽水烟的,他吹火芒子吹得最好。不少去前庙烧香的人,都是想学学三和尚吹火芒子、抽水烟时养眼的招数。孙小娘子没这个定力,好在孙家管事的能勉强帮这个忙。不过,孙家管事的可没能耐帮她眼下这个忙。按约定,孙小娘子点过稻后,那田契就得交给黄家墩。
  孙小娘子见赵老庄董天井里整整齐齐垒着几十箩稻,大概有十几石的样子,心里慌了神,将水烟袋搁在轿子里,走进堂屋。一屋子的人坐着呢。
  “老庄董,你家曝陈稻呵?”孙小娘子装着没看到黄家墩的人,心虚地问道。大夏天,溱湖乡下大户人家赶着太阳晒陈稻,防虫防蛀。
  “孙家太太,这是黄家墩按时送来的稻,请过个数。”老庄董稳稳地说。
  “老庄董是你做的善事吧?黄家墩能有这么多的稻?”
  老庄董面露怒色,将上河送粮伙计留下的交接字据给她。
  孙小娘子扯着个字据,眼光像锥子似的在上面戳来戳去。她太想从上面找出个破绽来,能赖掉这个交易。
  “孙家太太,你把字据拿倒了。”老庄董轻声道。
  孙小娘子像被雷炸了一下。老庄董碰巧说中了孙小娘子最怕人晓得的底细。不光面子没了,家底也会保不住。原来孙小娘子不识字。她娘家开个酱园店,没什么闲钱花在女儿身上,去让她念书。不过,孙小娘子天资不赖,酱园店里的招牌标签也能识个大概。她识不几个字,却识事。孙三瘌子看中她,要娶她做小。她娘老子有些不肯,她倒想得开。她劝她娘老子说:“先做小来后做大,只要他家家私大。”孙三瘌子也是斗大的字不识半箩,到死都不晓得这小娘子不识字。
  从前,孙小娘子常让管事的把账本拿来,当着孙三瘌子的面挑出两个在酱园店看见过的字,跟孙三瘌子说账本上某某字写得不顺,如此这般会挡了孙家的财运。孙三瘌子听了心满意足,有了小娘子就不怕管事的背着主人做手脚了。管事的听了目瞪口呆,写账本还有这样的讲究,以后凡事都要小心点,不要得罪了心细如麻的小娘子。
  “我不是在看字据,我是心里有点舍不得。有你老庄董做中人,开阁庄哪个信不过!”孙小娘子已暗暗盘算好了,这十八亩荒田事小,反正本来就不是孙家的,也没多花几个钱;要是让老庄董看出我不识字,家里只有个不能撑门顶户的疯儿子,孙家那么多的良田迟早被像管事的这种肚子里有墨水的人盘剥去。字坏,使坏。管事的笔头拉个烂屎,就够孙家受的。不如放个响炮仗,也平了跟黄家墩的嫌隙。
  “好,宝剑赠英雄,良田送好汉。这十八亩田,早该属于你们黄家了。”孙小娘子拍了巴掌道,声音尖得像只没人帮的蝉。
  赵开祥不经意的一句话,加上十八石稻,就让方圆十八里荒田便便当当地姓了黄。回到黄家墩,碌碡骨将各房拿主的人都聚到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里来。
  “大家不要问钱从哪里来的,小脚四老太生前有交代。反正从今往后黄家墩也算是有田有地的人家了。”大家和着碌碡骨嗡嗡的声音一阵欢腾。
  碌碡骨当着大家的面,将那张最要紧的田契交到黄志仁手中:“志仁踏大水车赢了个‘头一把’的名头,由他保管田契最合适。不过,管这荒田的主张要由他家贵英拿。”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应该的,应该的。贵英见过大世面。”
  “这回要不是她会骑马,这热煞人的天到哪儿买到稻。”
  “没得稻哪能换到田?”
  志仁接过田契,也没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他就是解不开心底那颗扣子。那扣子焐在他心里都成了个绳索,快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就是弄不清爽,那买稻的钱从哪儿来的,叔叔碌碡骨不告诉自己的侄子,反而给刚过门的侄媳妇透了底?
  俏观音觉得黄家人都这么信她,比她摆场子演把戏赚银子赚喝彩来得暖心暖肺:“这田归了黄家墩是件大喜事,要不摆上几桌,到开阁庄请几位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众人大声喝好。
  志仁瞪了她一眼,悄声道:“谁出钱?”
  俏观音没理睬,又道:“等定好了日子,再通知各位。”各房的人出了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
  碌碡骨叫住俏观音和黄志仁:“黄家墩以后就由你们拿主。我也没什么见识,只能帮扶帮扶你们。”
  俏观音客气道:“你是长辈,你只管吩咐,我和志仁做。”
  黄志仁的脸绷得像晒干的场。碌碡骨本来就不是心眼多的人,没在意:“我该交家了。”
  俏观音到底是女人,只要留神,不睁眼睛就能看到志仁的心:“叔叔,当家应该是男人的事。”
  碌碡骨没听出话音来:“志仁稳不住,不晓得孙小娘子什么货色,不晓得老鸦嘴多阴毒,踏对车差点把命送掉。跟我一样,光有蛮力有什么用?小脚四老太走路都走不稳,不把我们黄家几代人都带大了?”
  碌碡骨话音刚落,太阳火暴暴的天突然落起了大雨。
  这大雨一刻都没停,一直下到十八里荒田都淹到水里去了。只有芦苇尖露出水面,一行行、一片片、一群群,远远望去,像是无力呼救的溺水的人群,任随一缕缕头发在水上招摇。
溱湖鸳梦 七
  溱湖天生就是个水乡泽国。
  这是民国初年。女娲不晓得到哪儿打瞌睡去了。热煞人的太阳一闭眼,下河一带的天就像破了似的,满盆满缸的雨往下直倒。溱湖地界水漫金山,到处是水、水、水。
  溱潼半个身子浸在湖水里。溱潼街上,搭起了水台子。这水台子都是用粮行的跳板搭起来的。在大街小巷中间连成一个小号的长城,又似绵绵不绝的苏州宝带桥的模样。行人撑着伞,在水台子上面来来往往。因为跳板都是粮行的“头跳”——最长最宽的跳板,宽宽的,可比小桥,行人对面交会也无障碍。只是伞间常有些磕磕碰碰。走急了,眼神有点乱,这把伞带到另外一把伞,将那伞的主人挤下台子,那人立即没了半个身子在水里,那伞像大荷叶似的浮在水上,其他行人一阵好意的哄笑。落下水的人倒也不恼,自己爬上水台子。反正是热天,权当游回澡。在溱湖,每逢夏天,游水洗澡常是一回事,游水便被说成了游澡。都怪水大,哪怪得了人?挤人的人帮着捞起伞,道声对不住。那落水的人也不一定能听见道歉,满耳朵都灌满了雨声水声。彼此便接着在街上赶着水路。
  溱潼正街南边大夹河上原先的三座高高大大的三座石桥:东煞桥、中煞桥、西煞桥,本有些辟邪气的名头,眼下被大水吓得蹲到水里去了,只剩下桥面石扶栏若隐若现在水面,招呼涉水的熟人。南街、北街的雄桥和雌桥则双双入水修行。离西煞桥不远处的西庙也淹了水。
  西庙里头,积水齐了膝盖,几个蒲团浮在墙角。观音菩萨的脚尖浸在水里。不知是水在动,还是菩萨的脚在动,看起来晃悠悠的。观音菩萨跟前放着一张原先吃饭用的八仙桌。桌上放只干蒲团,桌旁放只平着水面的大凳,以便上桌跪拜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西房间里,大床成了西天的一块净土。药香在打坐。栀子花小姨妈在替俏观音拭泪,劝她吃点庙里弄的素食。俏观音黄家墩的庆功宴没吃成,骑着白马跑到西庙来吃斋。
  俏观音回到西庙,等于回娘家。“谢家班”住在船上,它听码头唤,码头不听它喊。即使找到“谢家班”,娘家也没娘。药香是俏观音的师父,她听不进凡间的私房话,她指点的是寻找三千世界的渡口。栀子花小姨妈倒像个妈,她耐得下心来听俏观音的苦衷。连着下雨,热煞人的暑气消掉了,干了的河又喝饱了。不过连绵的雨湿了不少的家什,霉了许多的话头。被雨困着的黄家墩,闲着没事,几家人凑在一起推牌九、打麻将,等着雨停。趁着这空闲,保管那张田契的“头一把”黄志仁就跟拿主张的俏观音商量,大水过后怎么收拾这方圆十八里的荒田。就这么说着、说着,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怎么说着说着,扯到碌碡骨身上去了。外面的雨声差一点就能盖住人声,也给心里有烦心事的人添些说过头话的胆量。
  黄志仁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焐在心底的话。他还没说完,俏观音的眼泪像决堤的水喷涌出来。她的心像跌碎的冰凌,自己心仪的假武生,自己认定过一生的男人,竟说出这么龌龊的话来。他竟信了闲话,刚过门的新娘子成了獭猫精,迷住了叔公。这是人话吗?
  这时刻,俏观音猛然想起了当时药香师父说过的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出家人相信机缘。当年,我跟八爷是有缘无分,兴许你跟那个假武生是有缘有分呢。”难怪师父要加上个“兴许”。师父是出家人,她有天眼。今天的事或许她早掐算到了。俏观音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开了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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