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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命运之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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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形到底弄得甄云心胆俱寒。他不能动弹分毫,感到自己像一头遭捆绑的羔羊,被掷于狼群之中,只能任其啖食。 
一个手戴皮套的大汉举起一根铜杵。甄云以为他要对自己用刑,索性闭上眼睛。 
那铜杵头烧得通红,是一块一寸半径的圆铜片。 
大汉把铜片对准甄云的前额心重重地按了上去。 
“啊——”甄云痛得撕声惨叫,前额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一股焦糊味弥漫全室。 
大汉把铜杵扔回火盆,高声道:“好啦!”甄云的额心清晰地烙陷一个中间呈“X”状的圆形印记。“已经昏死过去,解下来关进牢。叫下一个。” 
甄云像具死尸一样被拖往石室右边的甬道去了。 
*************** 
“起来啦!还不快醒醒。”营兵挨室打开栏门,喊醒睡在牢洞里的奴隶。 
三号牢是新到奴隶的住处。一个窄鼻尖腮的楚将开门进入,手拿长鞭狠抽睡得东倒西歪的甄云等人。 
七八人如遭蛇噬般同时跳起来。楚将道:“睡够了吗?统统挨墙站好。”他叫进来一个抱着一摞衣物的营兵,道:“我是负责管理牢洞的副营长,你们在这里都给我规规矩距地做条好狗,休要无端滋事,更不要妄图从这里逃走。你们头上的奴记是休想抹去的,即使逃出矿营,外面也绝无你们的立足之地。若是再被送回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相信你们不会干出蠢事。这是发给你们的衣服,衣上有编号,今后你们要彻底忘记自己的名氏,只要记住自己的编号,叫谁谁就必须答应,可都听懂了?” 
众人沮丧地点着头。副营长得意洋洋,又训斥道:“这是你们第一天上工,绝不能偷懒,马上穿好奴衣随大队出发。” 
散发着臭味的奴衣发到甄云手中,他抖开背面,见到一个白色的七字。大大的楚文刺痛了他的双眼。 
走出地道跟随众奴前往工地,甄云看到一张张麻木的面容,目光呆滞、神情萎靡,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群僵尸中间,变得同他们一样死气沉沉了。 
工地上集合的奴隶足有五六百人。 
甄云眺望四周,营兵五步一岗,持剑执戟,守卫森严。 
石矿营共分四个工种:凿岩、刨石、搬运、休整。各工种的奴隶自成一队。甄云被分到凿岩队。他领取了工具,走上高坡工地,借机观察谷中地形。 
矿谷三面的石山形如悬崖,陡峭难登。山与山之间都被土十封堵着。西山脚下的营兵宿舍相距谷口不到半里;进谷的道路设有两重哨卡,任是谁要逃跑,都势必难于登天。 
寒风凛冽,如刀割肤。凿岩是最危险的工种,要在倾斜的石岩上攀附敲击。有时上到高处,一不小心跌落下来,摔在乱石堆上必是粉身碎骨。 
甄云把铜钎插入岩缝里,双手紧握着钎柄,旁边与他合作的壮年男子抡锤猛砸。 
石屑崩溅,铜钎一寸寸地深入岩壁内部。 
甄云打量着这个壮年男子: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庞轮廓像是经过刀削斧劈似的棱角分明,衣服上绣的编号是五十八。这男子只顾埋头苦干,对碎屑寒风浑然不觉,更不去注意甄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抡锤的动作。 
工地上不准休息,巡查督工的营兵手携长鞭,严格地监视着众奴隶,一旦发现怠工的,就立刻上去毫不手软地抽打,直到那人昏死为止。 
营里不设早餐,众奴隶在整个上午都是空腹劳动,经长期折磨,多有气力不支的,一经倒地即遭鞭刑,往往被打成残废。甄云能看到许多奴隶都有点手脚不便,俱是因此致残的。 
劳作到晌午,众奴隶无不又累又饿,听到开饭的钟声敲响,纷纷聚集到一起,主动分做七八队,由营兵引导着,来到四间厨棚里领饭。 
各队在八个大锅灶前排列好,一个接一个拿起灶台上摞着的粗陶碗,接一勺菜汤,领一个黑米饼,便可自去寻个空地儿食用。 
临到甄云,他饿极忘形,匆忙间险些摔倒,领取汤饭时也路出一脸的贪婪相。 
黑米饼是用碎粟米搀着谷壳做的。甄云咬一口,味干若渣,实在难以下咽。他赶紧喝那碗漂着几根烂菜叶,全无半点油腥的凉稀汤,一气灌入口,畅饮得痛快。 
碗底只剩下两片烂叶茎,甄云吃惊地看见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粘糊糊的白虫子还在一片叶茎上蠕动,恶心得抬手扔掉了陶碗。 
陶碗落在地下摔得粉碎。 
甄云急咬一口黑米饼,压下似要呕吐出来的汤汁。 
“谁将碗打了?不想吃了是不是?”声如炸雷。 
三个营兵凶神恶煞地冲到甄云面前。两人擒住他的肩膀,大力地拽着他的头发;后一个夺下他的半块米饼,狠狠地按在他的嘴上,厉声道:“奴狗,敢摔碗!不会吃我就来教教你。” 
饼渣敷满下巴,甄云咬牙坚忍着。 
那营兵捏着甄云的下颏,道:“你还敢嘴硬!”他狠煽甄云几脸刮子,一脚踹上甄云的腹部。 
甄云感到肚腹欲裂,顿时蜷跪在地。 
营兵冷笑道:“这么不经打?以后用手你喝尿吧!”三人放开甄云离去。 
甄云双手捂着腹部,上身颓软下去,脸贴着地面,嘴里吐出一团汤液,双眼溢满泪花。片刻后,他难过地抬起头,看看一时静下来四周。 
围观众人表情冷漠,目光不带丝毫怜悯,见怪不怪地扫视过他,各人只顾吃自己的。 
甄云顿觉痛心疾首,躺在地上绝望地喘着粗气。 
  
第四章 志同道合
  
雪飘雪消,冰溪绽出流水;清风徐来,吹绿了绵延的秦岭。 
日复一日的开凿,从早到晚。繁重的劳动;微少的食物,甄云每天累得像一头畜生,上了工地只知干活;回到牢洞倒头便睡。他已变得和其他奴隶一样麻木颓萎。只有在睡眠中偶尔被噩梦惊醒之时,他才会想起妻儿,因此痛不欲生,逃念萌动;但到了第二天,再累得死去活来之后,一切心思又都被消磨尽了。 
日子渐渐变得昼长夜短,石矿营的工期提长了。营里增设了早饭——一个巴掌心大的干窝头。 
这天早晨,一场急雨洗得天空纤尘不染。矿谷各处新生的浅绿的草木、黑白相间的泥石,错综排列得分外醒目。 
众奴隶看到这样的景致也都精神抖擞起来,一队队有说有笑地来领早饭。 
编号为三十六的老人是营中年龄最长的奴隶,其须发皆白,身形枯瘦,平时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他是磨石的老工匠,能把数尺见方的嶙峋巨石打磨得工工整整,出自于他手的都是修筑秦岭长城最好的石料。为此他虽然气朽力衰,仍得到休整队的重用。 
老人领了干窝头前往工地,暂时舍不得吃,但觉有食物在手,便永不会饿了。 
休整队中有个恶奴,吃完自己的窝头仍觉不饱,看见走在前面的三十六号还未动口,顿起抢夺之心。他冲上前,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劈手夺去那一小块干窝头,两口就吞下了肚。 
老人急得大喊:“抢食啊!有人抢食啊!你们这些不成气的东西,连我老人家的也抢啊!就那么一点,你们真是连畜生也不入啊!”他气急败坏,捶胸顿足。 
在场的奴隶看到这种情形,皆视如未见,漠然处之。 
营里打架斗殴、自杀互虐的事情层出不穷,对于这类以强凌弱、抢吃抢喝的小事,各人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不会在意。营兵也全不过问,看着老人的惨态还幸灾乐祸地嗤笑起来。 
恰好走在旁边的甄云看到这一幕惨景,心里蓦然生出一股耻辱感,恨不能杀死在场所有人来平息激愤。转瞬,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又想道:“我想这些虚狂的心思有什么用呢?我和他们一样也不过是个无望的奴隶啊!” 
甄云心存怜悯,走上前把自己吃剩的半块窝头塞到老人手里。 
老人感激地望着甄云,褶皱的眼角滑下两行浊泪,嘴里嚅嗫道:“总算有个好心的啊!愿老天保佑你重新为人。” 
甄云听不清老人的话,只当他是在诉苦,更加可怜他。随后,他心里突然恐慌起来,想道:“我会变得和这老人一样吗?就在这个鬼地方度过余生?”他痛苦地摇摇头,颤抖的右手抚过额头上狰狞的烙印。 
********** 
甄云和五十八号爬到一块斜岩上开凿,位置很高。离他们不远的右边山崖的顶端,伫立着一只健硕的苍鹰。甄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那被阳光染亮的灰褐的颈毛;尖锐而弯曲的利喙;带着倒钩的趾爪,它正以高傲的雄姿俯视着整个山谷。 
铜钎捣上岩石,发出声声铮响。苍鹰伫立不动。 
甄云看到几个营兵携带弓箭爬上山坡,搭弦张弓指向了苍鹰。甄云禁不住替那苍鹰感到紧张,手里停下开凿,崖上稍显寂静。 
苍鹰似乎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机警地扭着头颅。 
营兵已把弓拉成满月,手松箭发。恰逢苍鹰展翅飞起,箭矢从它的翅肋下穿过,掠下几片羽毛,凌乱飘飞。 
苍鹰发出一声长长的唳啸,冲入空霄,在甄云的头顶盘旋一圈,向着东升的朝阳飞去,鹰影融入金黄,渐渐消失成一个黑点。 
甄云遥望东方,只到那苍鹰飞远才回过神来。他心中突发奇想:“我的背上要是能生出一对翅膀就好了。海阔天空都将任我翱翔。不但可以离开这奴隶营,还能即刻飞回纪都和香儿团聚。” 
再往深处想象,甄云又不禁气馁,自叹想法可笑。随即,他念头一转,信心复生,思道:“我连那死窟都能逃出来,又岂能被这个奴隶营困住。我不相信这么大个地方会没有一点破绽,找不到一条可供人逃生的路径。”他的眼神时明时暗,起伏的情绪瞬息万变。 
五十八号手托锤柄习惯性地抡一整圈,重重地砸上铜钎。 
甄云的双手被震得劲力一松,铜钎歪到一边。 
五十八号冷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进了这石矿营,从此就终生难脱。” 
甄云被人触痛心事,怒气大涨,愤然道:“我纵是胡思难想又如何?总比你这等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要强上许多。看你也是条汉子,如此苟且偷生,难道不以为耻?” 
五十八号闻言,起身挺直腰杆,双手将大锤平抡在头顶上,神情肃穆,雄姿威严。甄云看到他的双眸异彩连闪,透出荧荧生机,不禁大感惊讶。 
这般情形瞬息即逝。五十八号把大锤平抡下来,眼神也随之耷拉涣散。他又回到混沌的奴隶模样。 
甄云顿觉眼前一片黯然,忍不住讥讽道:“奴性已定,无可救药。” 
五十八号冷哼一声,说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楚人。那定是战败被俘的国外士兵了。怎么不自刎报国,却还要强颜苟活?我如果是你不如马上投石撞死。” 
甄云听到这样的反唇相讥,半晌无语。他想起虚靖,顿时怒火中烧,脸上浮现切齿的恨意。 
五十八号又道:“你把逃跑的心思向我透露了,不怕我往上呈报?心有逃念者鞭刑三十,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甄云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在乎地冷笑道:“不用拿话来吓唬我,你往上呈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若真有此心,现在绝不会说出来。听你反讥我的话,可知你也是个有心胸的人,我绝难相信你会做出出卖同伴的无耻之事。” 
五十八号不露表情地道:“好!算得你胆识过人。这数月来,我常借机观察兄台,看你曾经消沉一段时日,颇令我丧气。今天你能恢复心性,便值得咱们往深处交往。看我委琐的形态,你必然瞧不起我。但要谋划逃生,就不得不装成这样,以免露出锋芒叫营兵有了防范之心,那对咱们便大为不利了。” 
甄云愕然道:“原来壮士也有越营的雄心,只是收敛了起来要寻机而行。” 
五十八号道:“越营逃生是攸关性命的大事,定要细细谋划。稍有差错,你我必惨死无疑。听我先来讲一件这营里发生的旧事。那是在你到此之前,众奴中有一位好汉,长得身高八尺,魁梧壮实,本是军中的一名兵尉,只因被朋友拖累才深陷于此。他入营以来一直癫狂不羁、仗义助人,多次为弱奴出头。虽然被这营中兵狗整得死去活来,却依然不屈不挠。” 
甄云肃然起敬,想到早晨见到恶奴欺侮老人,自己却没有上前制止,不禁心中有愧。他再仔细听五十八号道:“因为这好汉在奴兄中威信日高,势如统领一般,叫营兵日夜忌惮,便给他加上手镣脚链,做工时也不给卸下。这好汉对锁镣视如无物,平日里照样威风豪情。直到有一天,营兵在工地上当众鞭打一个少年奴隶。他激愤不过,上前与营兵争执,接着便打了起来。营兵围他不住,被他用铁链绞杀两人。事情一发不可遏止,他又连伤十几个营兵,振臂高呼,让众奴同他一起冲出奴营。数百奴兄早已为他是尊,听到此言,果真合做一处齐心越营。可惜众奴力量薄弱,根本敌不过手持兵器训练有素的营兵,死伤一百多人,却未能走脱一个。此事平息后,众奴都受刑不浅,最可怜的是那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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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号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甄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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