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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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农夫全家都去地里干活去了。甄云一个人溜达到农舍右侧的小河边,看着徐流的河水,心有所思:“不知虚大哥近况如何?他能打败郑军,定是经过一番苦战。……唉!只恨我未能救出主公,此战虽胜犹败啊!……我应该回去了,香儿在家不知我还活着,定已肝肠寸断,我若再耽搁下去,就太对不起她们母子了。”他决心一定,当即回转农舍,带了些干粮便出了门。
最后,甄云转身跪向农舍正房,稽首叩拜,心道:“救命大恩,日后必当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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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都西面三十里外有一座边城,是战车队的驻地。
甄云风尘仆仆地赶进城里,但见人车如流,熙熙攘攘,驻兵和市民神情安逸,全无战时紧张戒备的气氛。
穿过闹市,甄云绕到了后城门的东区宽巷。这里有一座军用驿馆,甄云被提升为副将时日不长,还未曾进驻过此地,今天是第一次亲临。
驿馆正门前,有两个执戟的士兵站岗。甄云一身布衣,唯有做小民模样,上前抱拳道:“两位将士,辛苦了。”
两个士兵见眼前搭话的人是农人打扮,本想不予理睬。再细看甄云,虽然穿的是平布粗衣,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举止间流露出一股非凡之气势,他们又不敢轻视了。
左岗士兵便问道:“壮士有何贵干?”
甄云道:“请问班师回国不久的虚将军可还安好?”
听说是找虚将军的,两个士兵对望一眼,神情恭敬起来。右岗的那个忙躬腰道:“虚将军平安无事,已回纪都去了。”
左岗士兵问道:“壮士是谁?与虚将军是何关系?”
甄云原想表明身份,求见守城将军问个清楚,但看到自己的一身打扮又深觉不合时宜,便想道:“还是尽快赶回纪都,既能与家人团聚,又可会见大哥。”他朝两个士兵微一揖礼,道:“多谢两位赐告。”不理两个士兵疑惑的神情,径自离去。
走在寂静的宽巷,甄云思道:“这一路上听百姓传闻,郑侯已经乞盟,天下总算安定下来。可怜主公看不到今日的盛况。但望以后各国少惹是非,齐公也不必领着我们四处征伐了。”
出了巷口,甄云长呼一口气,突然心生警兆。他猛地回头察看,见到不远处的墙角迅速缩回一个鬼祟的头影。忐忑不安的心思油然而生,他快步走向后城门要速速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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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官道上,被人跟踪的感觉时隐时现。时至正午,距离纪都还有十多里路程,前方有一座小镇可供歇脚。甄云决定在镇上休息片刻,也好仔细探察是何人紧蹑不舍。
小镇两边各有六七户人家。午间的街道,行人寂寥,一眼可以望尽头尾。
镇子中心的大榆树下坐着几个农夫,旁边是一座小食铺。
甄云进入食铺,见里面竟已坐着不少食客。北角是三个农夫,捧着大碗面只顾吃喝;靠难墙的是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悠闲地抿着茶,他们脚下放着一对箩筐,上面盖着麻布。屋中心还空着一张座子。
食铺里只有一个青年伙计,长得高大结实,见到来客,马上笑脸相迎。
甄云身无分文,只是想借地歇歇脚,吃点干粮。他不等青年伙计开口,先说道:“在下只想借地方小坐,不知贵店能否行个方便?”说完心里只怕这青年伙计会推他出去。
不想,那青年伙计连声道:“请,请,请。”举手引座。
甄云欣然在空桌前坐下,正准备取出干粮食用,倏觉周围情形有些不对头。那青年伙计站在他的身后,当门而立,突然大喝一声:“杀!”南北两边的食客齐齐发难攻向甄云。三个农夫立身掏出短匕,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蹭蹭从桌底的箩筐内各抽出一把长剑,都朝他身上袭来。
事出一瞬,待甄云醒悟过来,已是锋锐迫体。他掀起方桌挡住前方刺来的长剑,脚踢后凳阻住侧边扎来的短匕,就势向门口扑逃。
青年伙计早已算知甄云的意图,他从门缝里抽出一把短剑,疾刺甄云的面门。甄云仰身避开,顺势一脚踹飞青年伙计,再往屋外冲去。两道寒光贴门框劈来,竟是那榆树下坐着的农夫。甄云暴怒大喝,翻身后退,却已无路可逃,两把长剑架上了他的脖颈,数把短匕指住了他的腰眼。他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暗算我?”
一个大汉凝声道:“甄将军,得罪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所谓何因,到了地头你自然知晓。”说罢,他用剑柄狠砸甄云的后脑。甄云头一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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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然醒来时,甄云感到头疼欲裂,他呻吟几下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石牢中,双手戴着沉重的锁镣。石牢的地面冰冷潮湿,铺着一些凌乱的干草,牢外的廊道隐隐有火光照耀。
甄云心魂未定,想不出是何人要加害他。心道:“此人殊不简单,敢在我纪国做此布置随地拿人。”他爬起身,双手抓着铜栏门,向外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出来!”
空荡荡的石牢内响起轰然回音,显得格外阴森。半晌无人应话,甄云丧气地躺回地上,挂念起家中妻儿的安危。
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传来,把甄云从昏冥中惊醒。他靠近栏门,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为首之人的面貌:脸形消瘦,尖颏细眼。他惊呆了,心道:“是他!虚大哥的心腹家将昌明。”
这昌明实际是虚靖的叔舅,原为一介平民。他有一个貌美的堂妹,被虚靖的父亲看中,便厚出彩礼将其聘为继室。他因势得利,也就进了虚府当差。再因为他行事机灵,善于谀奉,所以很快得到虚靖的赏识,视他为心腹家将。
“啊!如此这般,我是被虚大哥捉拿的。他为何要害我呢?难道是因为上月决战他延误军机,见死不救……不,不会是这样的。他不发令出击,只是为了要等到最佳时机罢了,他绝不可能弃主公于不顾。”甄云心念电转,冷汗涔涔直下。
昌明尖峭的声音在甄云耳边响起:“甄将军,小将得罪!相信你已认出我是谁了。”
甄云厉声道:“昌明,你为何要挟持我?你胆敢犯上不敬,图谋不轨?”
昌明阴笑道:“图谋不轨?甄云,你猜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也算你命大,竟能在上次战役中侥幸逃生。本来以虚将军的职权,除掉你只是早晚的一件小事,我们全不必如此费工夫劳动干戈,但目前形势紧急,你一到纪都,总会产生许多不利的影响,会对虚将军造成大麻烦,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几天,待将军心意坚定后,便可痛痛快快地送你走。”
“哈哈哈!”甄云怒笑道:“他何必如此,他是朝中重臣,威名远扬,我一个区区副将能有什么不利于他的?况且我与他是结拜兄弟,私交非同一般,岂会背义而为。他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昌明冷哼一声,道:“常言道:功高盖主。甄云,甄副将军你岂会不懂?你救他于先,后又忠他于前,堂堂一军主将怎可以落人下名,你死得在理啊!”
听了这番话,甄云的耳内嗡嗡直响,心智一片颓唐。
昌明道:“甄副将军,你安心在此修养,静静地过几天好日子吧!”他冷笑着和数名卫兵离去。
第二章 死难生劫
囹圄不知时日,牢里灯火昏暗,狱卒隔时便送饭菜进来,鱼肉尽有。甄云吃完便睡,睡醒便吃,一副浑无忧戚的样子。然而他内心的求生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时常念叨着妻儿的名子,在二丈见方的牢里锻炼身手,寻找逃跑良机。
不久,甄云便彻底失望。这监牢三面都是光滑平整的青石壁,坚硬难凿。栏门是用拇指粗的铜条铸造,手上的锁镣更是坚不可摧,想从这里逃走,无疑是痴人说梦。
狱卒送饭从来是放下即走,绝不停留。过了约有数月,这天狱卒把饭菜放下后,突然退步开口道:“快吃,下顿就没有了。”
甄云听出那话里的不详之意,拿起竹筷吃得很慢。半碗未尽,他忽觉头脑发晕,气血不畅。“饭里下有药!”他心神一恍,痉挛地倒在地上。
昏沉过去之后,甄云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但头脑里尚存一丝模糊的意念,使他能听到微弱的响动。
牢里进来一群人,昌明把死人似的甄云踢了踢,道:“让我割下他的头,给他来个痛快的。”甄云听到虚靖的声音:“不必,留他一个全尸,照例扔到死洞里。
狱卒卸下甄云的锁镣,几个人抬着他走过一段高低不平的路。稍后停下,他们随手一扔,甄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降落。
“扑通!”甄云沉沉地落入一个池子里,污浊的冷水直灌入他的鼻腔。他想挣扎,奈何全身软绵无力。胸中猛呛,憋得他经脉暴涨,胃气汹涌反呕,吃喝的食物连同浊水一起喷出了口。身体能动了,他的脚踩着了实地,胸部以上可以伸出水面。但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水面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水里寒冷浸肤。
甄云伸手小心地四下摸索,轻微地移动脚步,脚下踩着一团光滑硬实的东西。他捡起来一摸,察觉到是人的头颅骨,惊得赶快扔掉了。再挪几步,踏着更多的零碎的骨头。他心想:“这里面不知堆积了多少死尸。”
继续摸索一圈后,甄云深感复生无望了。此地竟是一个圆桶状的大约三丈宽方不到的深井窟,四面都是坚硬的岩壁,虽然凹凸不平,却滑不可攀。
向上望不进井口,也不知这井窟到底有几许深。
甄云绝望地闭上眼,心乱如麻,时而悲伤地念着妻儿;时而愤怒地咒骂虚靖,背靠在岩壁上一动不动地陷入冥思。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甄云感到下半身在冷水中浸泡得有些麻木了。他不自觉地走动两步,忽然发觉身下有异,刚才还淹到胸部的井水,这会儿不可思议地退到了腰部。他激灵地想道:“这水是活的,那这井窟定然有通向外界的水道。”他开始在水下摸索起来,一寸一寸地敲打岩壁。
很快,甄云在岩壁的一处底端找到了一个水洞。他扒开洞口的碎骨头,丈量出这水洞约有半尺宽,三寸高,伸出小手臂摸不到外口,不由大为颓丧,心知这个窟窿根本无法容人钻过。
呆立片刻,甄云不甘心坐以待毙,继续摸索下去。直到转回原地,仍毫无其它发现。他气极地掏弄着小水洞,竟从中挖出一块泥渣,顿时欣喜若狂。再摸洞口四周,发觉这半米见方都是泥壁。他马上行动起来,找来一根长骨头沿着洞口挖掘。
一下一下挖了良久,甄云累得筋疲力尽,只在泥壁上挖出一点凹痕。他恨极地大力捣上去,却把长骨头弄断了。稍后,他强自冷静下来,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急躁,重新在井底寻找更合适的骨头来用,竟意外地寻到一副锁镣。这锁镣还套在一双骷髅手上,想必此人定是被活生生扔到这井里的。
有了锁镣,甄云便挖得快了。他先把泥壁表面砸得松裂开,然后一层层地刨去土块。
时间慢慢逝去,甄云又冷又饿,双臂连续挥动着沉重的锁镣,累得酸痛无力。口渴难忍,他歇下来要捧一把井水喝,腐臭入鼻,如何饮得下去。他疲惫地倚着岩壁,觉得后背凉爽透骨,是岩壁在不断凝着水珠,一滴滴淌流不止。他迫不及待地伸舌舔起来。
就这样,累了歇一会儿,渴了舔水珠喝,没有食物就揭取岩壁上的暗苔充饥,不分昼夜地一寸一寸地开凿岩壁。水涨水退已有五六回,壁面被砸开,洞径扩大,恰能容得一人通过。甄云愈加坚毅,渐往洞深处开掘。
懵然不知过去几昼夜,饥寒交迫的甄云乏力不歇,将近半死。终于能用手摸到外口了,他奋起余力砸破壁角,吸一口气,快速潜下水,钻过泥洞逃出了深井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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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冰凉,浑浊不堪。甄云不知水面的情况,不敢冒然浮起。他尽力潜游,直到气息用尽才快速钻出水面,抹去一脸水,放眼四看。
因为长期待在暗牢里不见天日,甄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外界的亮光,只看到白蒙蒙的一片,双目被刺得酸痛,什么也分辨不出。他闭眼稍待片刻,才能渐渐看清景物的轮廓。
天空冷冷得惨白,不见太阳,让人分不清此时是早是晚。
浮出水的位置离逃生的地方有四五米远。那是突出水面的几丈高的土石崖,崖上林木丛杂,崖下有一个被河水淹着的洞穴,洞口堆浮着大量的枯枝败叶。
宽阔的大河从甄云的左边急湍地奔流向右方,在那斜突的土石崖下打一个旋弯。
甄云想道:“看来是河水长年的冲击,造成那崖底土石松陷,形成一道接近死窟的洞壑,才赐给了我逃生之机。石崖后面可能就是关押我的所在,我要速速远离。”
甄云的身躯生冷得几乎完全麻痹。原来他被囚已有大半年,现在时至深秋,水里奇寒无比,冻人刺骨。他在死窟里久未进食,为砸泥壁又劳累过甚,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连泅水的力量也消亡殆尽,只能搭上一根流水送来的枯木干,保持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