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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浴火生-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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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嘉只淡淡应了句“好”,再无别的动作表情。
赵宁叹了口气,对着邵云一点头,径自向门外走去。邵云转身跟上,伸手带上了房门。
直到走出三条街外,邵云才赶上去与赵宁并肩而行。
“怎么了?不太高兴?”邵云挑挑眉。
“没有。”赵宁道。
“嘁,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了!”邵云双臂在胸前一抱,“我说,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看看?”
赵宁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狐狸,是我伤的。”邵云道。
“什么?”赵宁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他。
“前天晚上,我在城外探查地形,正好撞到它跑出来觅食。”邵云耸了耸肩,“这么好的皮毛可是少见,我想着,正好可以给你做顶皮帽子……”
“你……少拿我说事!”赵宁心头怒火勃发,一抬手用剑柄抵住了邵云肩颈。
“哎哎!一只小畜生,你至于生气么!”邵云故意咧嘴一笑,“就算你不要,给公子做个毛领儿也不错啊!”
“你!”赵宁怒不可遏,却不知该如何发作。只用剑柄在他肩头重重一点,扭头快步向前走去。
“哎呦!真狠心呐!”邵云夸张地一声惨叫。
赵宁不理,只快步走路。她表面在气邵云心狠手辣,心里却已然推出了全部情由。邵云这么说,只不过是在故意逗她而已。若换做是她,在野外撞见了这样一只银狐,多半也是要下手去捉的。毕竟,在这抵近中原的楚头陈城,无端出现了一只原本只在雪原上生存的银狐,实在有些太过诡异了。
“哎——”邵云又跟了上来,伸了个懒腰,一声长叹,“于是我昨日跟着那小畜生到了那铁匠那儿,小小打探了一番。”
赵宁俄然停步:“他的手,也是你伤的?”
“唔,是。”邵云点了点头。
“你这又是作甚?!”赵宁皱眉斥道。
“不在脉门上拉条口子,怎么探得出他的底?”邵云得意地一笑,“哎哎别急!放心!我只是请他帮忙验验我的刀刃上有没有暗伤,‘不小心’轻轻挂了下,没有那么严重啦!帮他裹伤时才探了探他脉门。”
赵宁紧咬牙关,咽下冲到嘴边的讥讽,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那你探出什么了?”良久,她才问了一句。
“没什么,普通人。锁他任脉都没反应。”邵云耸耸肩,“至于他为什么会养这么一只银狐,就要靠你去弄明白了。”
“嗯。”赵宁应道。
“走吧!客人们该等急了。”邵云嘴角一挑。
注:“干、角、筋、胶……秋合三材,寒奠体,冰析爵”出自《周礼·冬官考工记》。


、第四章 风卷停云

田氏商社的大宴设在了陈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停云楼”。在寸土寸金的繁华闹市中,五层雕栋平地拔起,朱瓦金漆熠熠生辉。当今天下,除了秦国咸阳的“栖凤阁”和魏国大梁的“回望楼”有此形制,再无其他建筑可与之匹敌。
赵宁由着店伙引着一步步往上走。邵云却没有跟上来,自个儿跑到车马场寻自家马车睡觉去了。
刚刚走到顶层“王道厅”前,田牧便微笑地起身迎了过来。今日,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领口金丝刺绣的花纹鲜亮夺目。再配上头顶温润的白玉冠,更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阿宁,你到了。来,我为你介绍一下各位贵客!”田牧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牵起了赵宁的手。
赵宁没有闪避,跟着田牧往厅中走去。
这“王道厅”格局甚是阔大,从空中俯瞰下去,乃是一个巨大的“井”字,暗喻着周朝王道古礼的井田制。田氏大宴正设在“井”字正当中,数十张长案铺排开来,煞是壮观气派。
“各位同僚,这位是田某的未婚妻子赵氏。”田牧举手一比,“这次去秦国出货,带她来出来游历游历。”
“哎!恭喜恭喜!天作之合啊!”“田少东好福气!”“恭喜,恭喜……”席间,数十高冠博带服饰鲜亮的商客纷纷起身,拱手向两人行礼。
田牧甚是高兴,引着赵宁一案案挨个介绍过去。
“这位是陆平江陆老板,齐国大商,老朋友了。现下在秦国咸阳经营着丝帛布匹生意,别看货品不大,路子却遍及秦国各大郡县,今后还需陆老板多多帮忙!”
“好说好说!”右边眉梢长着一颗红痣的中年男子连连拱手。
“这位是郭弼郭老板,也是齐国人。咸阳的齐国商社有一半都是他出资建起来的,大大的义商!”
“哪里哪里!”郭弼满脸堆笑,举起铜爵向两人敬酒,“二位何时成亲啊?郭某可要攒足礼金,等着上门去讨喜酒喝啦!”
“等这趟秦国回来吧。”田牧微笑道,“顺利的话,也就半年光景。”
赵宁没有说话,心头却是微微一动。
半年,也就只是一百来个日夜而已。半年之后,一切都会变了吗?
将所有席案走遍,花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赵宁纵然喝得不算多,不久便也双颊酡红,香汗沾肌,更加显得艳若桃李。田牧揽着她回到自家席案,夹了些清淡的蔬果给她。
赵宁本没有什么胃口,随便捻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华贵的厅堂中的各种奇异精美的摆设。
这王道厅的“井”字,是由四根大柱顶住四角,再用四面整幅的珠帘隔开的。除了当中田氏大宴,外围八个隔间里也有些散客交饮闲谈。
正对面的隔间里独坐着一个女子。有珠帘挡着,面目看不太清,却无疑是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窄袖胡服,甚是艳丽。在她右侧的隔间里,也有一人靠窗独坐,自斟自饮。除这两人之外,其他的隔间里倒都是四五人同案,热闹非凡。
“怎么样?楚国的菜肴,还合胃口么?”田牧忽然问道。
“酒喝太多,都尝不出味了。”赵宁微微一笑。
“那等晚些,我带你去别处补上一顿。”田牧轻轻拍了拍赵宁的手背,“现在,准备一下,要干正事了。”
“什么正事?”赵宁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昨日田牧只说要在停云楼宴请商道故友,没说有什么旁的事。如今敬酒交谈已毕,却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谋划?
“看到对面那个红衣女子了么?”田牧扬了扬头。
“嗯。”赵宁抬头望了过去。
“有人来找她了。”田牧道。
赵宁目光一扫,只见一个赭衣高冠、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攀着楼梯缓步上来,直向着红衣女子的隔间走去。过了不久,近旁有四五人的隔间里也有人起身。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男子端着酒巵施施然转了过来,向着红衣女子和赭衣男子行了个礼,走上前去,跪坐在了案边。
“怎么?这人是谁?”赵宁皱眉问道。
“你可听得清他们说话?”田牧道,“说给我听。”
赵宁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缓缓运起内息凝神细听。整个王道厅里约有六十余人,声音很是嘈杂,她与田牧的席案离红衣女子所在的隔间又有三四丈的距离,哪怕运起师门绝学“抽丝”,也实在很难听得分明,只有几个零星的词语飘入耳中。
“……春申君……中山……中山遗民……应侯……”赵宁微微侧头,一边细听一边喃喃地复述,“秦国应侯范雎?”她一惊,俄然睁开眼睛,望向田牧。
田牧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左侧的赭衣男子:“这个人,是春申君的门客,荀微。”
春申君黄歇,与魏国信陵君魏无忌、齐国孟尝君田文、赵国平原君赵胜并称当世四大公子。十五年前,黄歇陪同楚国太子完,也就是当今的楚王入秦为质,在秦国客居十年。五年前楚顷襄王病危,黄歇舍生冒死掩护太子完逃回楚国即位,之后便被楚王封为丞相,成为当今楚国出将入相的擎天之柱。
然而,黄歇当年得以全身回楚,全靠秦国丞相——应侯范雎在秦王面前一力周旋。此二人如今虽为敌手,私交却想必非同寻常。方才也听到了“应侯”字眼,莫非是两人在水下有什么勾连?
果然,田牧下一步便指向了那个红衣女子:“她,是范雎的女人。”
“啊?”赵宁惊讶了。她原以为那第三个青衣男子是秦国的密使,没想却是这女子。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田牧道,“倘若昨日我们晚些离开吕氏甲兵阁,便会跟她碰上了。”
赵宁脑中飞速地思考,眼睛却已打量起整个王道厅中的形势。田氏大宴上,刚刚认识的陆平江、郭弼等商人有十六个,田牧的商社里有十个武士随行,分布在四面珠帘旁侧。再加上自己、田牧和楼下的邵云,自己一方有二十九人,不算力薄。只是不知那女子带了多少躲在暗处的秦国侍卫?
“她这次来陈城,有三件事要做。”田牧伸出三根手指,缓缓续道,“第一,帮范雎把秦国军配的帐结了;第二,跟春申君密谋谈判,化解六国合纵,减轻秦军在邯郸的压力;第三……”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赵宁,“与中山国遗族接头,纠合楚国之力,灭赵复国。”
“什么?!”赵宁大吃一惊。前面两点田牧未说她便已然想到,可最后一点,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还有一个身份。”田牧敲了敲桌沿,“亡国中山的最后一个公主。”
赵宁恍然。
三十九年前,嵌在赵国东北部、将赵国领土一分为二的中山国终于被赵国吞灭。这个方圆五百里的白狄小国,经过无数次的重创和复兴,甚至一度被魏国吞灭而后复国,终于在赵国的铁蹄下彻底湮灭。
然而时至今日,中山国竟还有遗族在挣扎着企图复国!
“那个青衫男子,就是中山国遗民?他们有多少人手在此?”赵宁轻声问道,“哪些是秦国人?”她的目光在大厅内疾疾一扫。
“这一层楼,几乎没有闲人。”田牧道,“除了那边那个游侠,尚未摸透。”
赵宁顺着田牧的目光一看,正是那红衣女子旁边隔间里,靠着窗自斟自饮的男子。
“他来得很早,也不点菜,一直在喝酒。”田牧摸着下巴,“手里拿着两根白布条不停把玩,请不来,赶不走,说是在此凭吊故人。”
赵宁运足目力,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衣,箕坐在地,姿势甚是散漫。案上已堆叠了近十个酒坛,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竟似是将各国的酒品都喝了个遍。
“暂不管他。”田牧整理了一下衣袖,“时候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他从案上端起铜爵,站起身来,向中央走了几步,大袖一摆,朝着宴上宾客端正地一敬,朗声道:“各位,田某今日招待不周,在此致歉了。乱世行商实属不易,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提携照顾了。”
众宾客皆挺身长跪,纷纷举爵同饮。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田牧退回席案。忽然,他凑近赵宁耳朵,轻声道:“那位女子,说来还是你的一位故人。”
“什么?!”赵宁一惊。
“不去看看么?”田牧邪魅地一笑,勾了勾嘴角。
赵宁心中忽然一片冰冷,抓起案边长剑便挺身而起,向对面隔间快步走去。
“唰”地一声,珠帘被挑开。交谈甚欢的三人齐齐一惊,收住了嘴,一并转头看向直闯过来的黄衣女子。
“阿桥!”赵宁脸上的酡红霎时褪去,变得苍白如雪。
尖尖的下巴,饱满红润的双颊,一对乌黑的眼眸光彩流转,亮得好似晨星。红衣女子惊在当地,直直盯着赵宁,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如何在这里?”赵宁焦急地问道,声音有一丝发颤。
看清她的脸的一刹那,一种强烈的紧张伴随着恐惧铺天盖地得向她心口压来。好似一只利爪,又准又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极尽撕扯。
“阿宁……”红衣女子眼中忽然光芒一闪。她站起身来,向着席间两人微微欠身致歉,继而向赵宁走来。
“你……是跟那些齐国人……一起来的?”她微微侧身,越过赵宁的身体去看大厅正中的情形。
赵宁猛然惊醒,上前一步,一把捉住了阿桥的手腕:“跟我走!快!”她不等对方反应,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阿桥使劲一抽手臂,回身对席间两人道,“抱歉,二位!今日便到此,我们改日再聚。二位请作速离开此地!”
话音未落,赵宁已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了楼梯口。远远地,田牧冲着赵宁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
赵宁心头一震,咬紧牙关,扯着阿桥咚咚奔下楼去。
片刻之后。脚步声在楼梯口再度响起,背负长弓的皮甲武士一步一步踏上楼来。
“走了。”邵云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扯了扯嘴角。
“好。”田牧轻轻一击掌,“动手。”
刹那间,四方珠帘轰然碎裂。席案之间,雪亮的剑光如浪涛般翻腾而出。


、第五章 昔我往矣(上)

赵宁拉着阿桥走到车马场,找到了田牧的双驾轺车,刷地抽出长剑,手腕一动便将车辕上栓马的皮绳全部斩断。
“走!”她拉出两匹骏马,将一根缰绳抛给阿桥,自己手一撑鞍便轻巧上了另外一马。
阿桥接过马缰,不发一言,也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未等赵宁定下方向,她已双腿一夹马腹,拨转马头向东方行去。
赵宁皱起眉头,微觉诧异。然而当下正心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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