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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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哝!”车夫擎着鞭柄一指孟江白,“不知哪儿跑来两个臭小子挡路。”
孟江白忽然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啊!”车夫和小婢子双双惊呼出声。
“请甄小姐救梁晶性命!”孟江白高声叫道。
车夫和小婢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车里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人在。
“请甄小姐救梁晶性命!”孟江白再次高声重复道。
话音落时,背后响起了清晰而缓慢的脚步声。冰冷的杀气和锈蚀的气味从窄巷的另一端弥漫过来,仿佛浪花一层高过一层。
车夫和小婢子脸色变得刷白,连他们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正在缓缓地靠近。
孟江白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在这几乎凝固的时空中,只有大雨是真实的,打在身上生疼生疼。其他的一切都如同是画中迷影,看得见却摸不着。
“带他走。”忽然,一声极细却极柔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绝望的虚空。
“小姐!可是……”小婢子焦急地回头对着车里意欲分辩。
“带他走。”这一次,语气中饱含了不容置喙的坚决。
“多谢甄小姐!”孟江白俯身一拜,赶忙扶起了已然半入昏迷的梁晶。
车夫顶着大雨跳下车,伸手接过了梁晶。小婢子跪在车辕上,与车夫一起将梁晶抬进了蓬中。
“改日少鸿当亲自登门致谢!”孟江白遥遥对着车内人抱拳一礼,继而退至路边。
车内人没有应答。
“驾!”车夫不再多看他一眼,抖开缰绳一声呼啸。
雪白的骏马立刻撒开四蹄,嘶鸣着拉动了雕车。一转眼便消失在了漫天雨幕中。
、番外篇 飞鸿记 (十一)
孟江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抹开眼帘上的雨水,抬起头来向四面好好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人”字形的路口,他站的地方正是起笔点落之处。马车来处是人字之头,去处是撇划之尾。而那令人心魂激荡的杀气正来自捺划之尾——左首的那条幽暗僻静的深巷。
此时大雨已接连不断地下了约有一个时辰,长长的街巷里一个行人也没有了。仲夏的燥热已全然褪尽,甚至有了些深秋般的寒气一浪高过一浪地翻卷上来。
孟江白紧握着刀柄,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冷静下来,可是却仍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寒战。在这样的地方交手,若有半点闪失,想找人援手直比登天还难。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水花打在黑沉沉的刀鞘上,发出鼓点一般的响声。
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从灰暗中缓缓浮现,雨水顺着他深褐色的磨皮薄甲流下,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花。
孟江白倒提刀柄,摆出了师父传授的松涛剑法起手式“迎客苍松”。他刚想开口询问来者何人何意,就发现那柄黑色的刀鞘已然松脱。雪白的利刃在三丈开外灿然绽开,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啸叫。
如果这还不是凌云刀,那凌云刀就是不可战胜的!
孟江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何二步伐愈近愈快,长刀劈开珠帘雨幕,划出一道苍劲的裂缝。雷鸣般的啸叫直击耳鼓,杀气凝成的水雾状如厉鬼直扑过来。
孟江白一咬牙关,右足在积水中狠狠一跺,手中西瓜刀横划过去。一招端正大气的迎客苍松终于不甚顺畅地流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阵对敌,偏偏就押上了性命。然而最可叹的是,他手中竟只有一柄别别扭扭的西瓜刀。
“叮”的一声轻响,西瓜刀擦上了凌云刀厚重的刀背。
孟江白竟眼睁睁地看见他的刀刃上崩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他心念电转,立刻转开了刀势,自然地接上了另一招“松柏后凋”,险险从旁避过。
然而何二刀势虽然磅礴厚重,却不失灵巧。只一个回旋逆劈便又逼住了孟江白后退的步法。
“嗬啊!”忽然,何二大声呼喝,刀掌齐出。
巨大的手掌“砰”的一声重重击打在了孟江白左肋下。孟江白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如纸鸢一般向右飞坠而去。
“啊……”他低声痛呼,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他虽已习武三年,却从未跟人当真动过手,自然也没被如此狠狠重击过。一时间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复又响起,雪亮的长刀在大雨中缓缓提起,一寸寸向孟江白的头顶靠去。
“不可以……”一个声音从孟江白心中升起,“不可以就这么死了,站起来!”
他再一次咬紧牙关,以手撑地想挣扎站起。可是现在他连呼吸都无法保持通畅了,哪里还有力气挪动!
“快点站起来!”心里的声音不断怒吼着,“如果你不站起来,他会杀了你的!你堂堂孟家七公子,还没有闯荡江湖扬名立万,闯下一番大事业,怎么可以死在这等青皮流氓手中!”
“唰”的一声,又一道刀光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孟江白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摒住呼吸拼命向左使劲一滚。“叮”的一声巨响,凌云刀斩断了他袍子一角,深深地扎入了青石地面。
然而何二的身形并没有因这一刀入地而迟滞。他右手转握为按,在刀柄上顺势借力,又是“叮”的一声,刀尖已从石中脱开。与此同时,他以刀柄为轴心,左脚一个回旋踢,唬地一下又向孟江白胸口踢去。
孟江白本就只是将将避开刀锋,此时已再无可闪避。又是“砰”的一声闷响,被泥水浸透的硬官靴正中心口。
一股腥甜的味道一下子从胸中涌到了喉头。孟江白脑中忽然一空,整个人又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他身材本就不算壮实,加之年纪与何二差了四五岁,就算不用刀兵只动拳脚也绝无几分胜算,何况在如此锋锐无匹的凌云刀之下?!
孟江白伏身在泥水中,脑中不住地眩晕。胸口和左肋火辣辣的疼,几乎都要麻木了。
“嘁!”一声轻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不过如此么!老三啊老三,怎么竟然会折在这种小屁孩童手里。”
“谁是小屁孩童!”孟江白被他一激,竟爆发出了浑身的血气,昂头怒吼出来。
“不是么?”何二左手拿着刀鞘,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冷不丁朝下狠狠一扎,鞘尖正戳在了孟江白肩头。
孟江白一声闷哼,却死死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一阵阵的剧痛从锁骨上传来,甚至似乎能听见骨头将要断裂的吱嘎声。
然而,这一次孟江白没有低头,也没有伏低身子。
从他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永远不再当自己是个孩子。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管他是饥是寒,度他是悲是喜,也再也没有人会站在他身前保护他荫蔽他,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男人。
现在他能够做的,只是靠自己的一颗心两只手,去捍卫他觉得应当捍卫的东西——侠道义气!
“滚开!”孟江白一把抄起躺在积水中的西瓜刀,奋然向何二小腿扫去。
何二闪身一躲,后退了几步,刀鞘立刻离开了孟江白的肩头。他似乎也有些意外,怔愣了一瞬,才一面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面再次举起了凌云刀。
孟江白一刀逼退敌人,立即撑地而起,复又摆出了松涛剑法的起手式。在他的眼前,连绵的大雨已经将背景渲染得只剩下一片青白,唯有咫尺之外的何二和灿若银河的凌云刀是真切的存在。他紧捏刀柄,调整呼吸,悉心感受着雨水打在刀刃上传来的一丝丝震动。这震动犹如一圈圈散开的波纹,将他的呼吸和心跳慢慢地调和为一。
其实何二从退开到再次挥刀迎上不过转瞬之虞,可在孟江白眼中,却像是经历一场重生那样长。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输。
不是因为凌云刀锋锐无匹,而是因为自己心存恐惧。
害怕失去唯一的武器,所以一击而避不敢针锋相对;害怕受伤和死亡,所以一再退后无法反击!然而反观在何二之前的每一场胜利,都是因为自己本就一无所有无甚可失,所以也无所畏惧!
想通此节,孟江白忽觉自己浑身的气息都不一样了。招式运转间,似有连绵松涛之声缓缓升起。
、番外篇 飞鸿记 (十二)
何二原本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孟江白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他中午在大哥杜鉴处吃饭,听闻了郭四龙三早间在信义巷口受的屈辱,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将二人好好调笑了一番。然而正吃饱了在湖边别院里纳凉午睡,手下的两个兵便冒着大雨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一个面生的白衣小子拿一柄西瓜刀把王全子给*。转头一细问,竟然就是那个狠煞了自己两个兄弟的名叫“少鸿”的小子。
一个十四五岁的白面小子,竟然能连续击败近十个人!他虽然对此也有些吃惊,但心中更多的还是怀疑。
一定是这小子诡计多端,弄得郭四龙三大意吃了瘪,但两人又爱面子不肯承认,只一口咬定是点子硬。
有了这样的判断,何二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就算留下他一条小命不杀,也起码要揍到吐血残废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刷”的一刀势如破竹地迎面劈来。何二横刀一架,手腕竟然微微一麻。
这一下让他心中的惊诧和怒火一齐爆发了。本来孟江白的不堪一击让他舒坦许多,而这转瞬的绝地反击又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找死!”何二一声怒吼,凌云刀如鹰振翅,逆卷上天,又如雷霆霹雳般直斩孟江白后颈。
何二一身武艺得传自大哥杜鉴之师陈广之,而这陈广之不是别人,正是江南付家的大管家——“江湖八景”之“天”字号之下的第四高手。何二虽然不是陈广之的正式门徒,却也跟着学了五六年刀法。就实来说,孟江白半生不熟的松涛剑法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然而,此时的孟江白却像是疯了。
那一把夹裹着层层松涛之声的西瓜刀仿若鬼魅一般在大雨中穿来刺去,每每在不可思议之处给予他近乎致命的威胁。而凌云刀即便势若风雷,也无法再给孟江白丝毫精神上的威慑。
“刺啦”一声,何二脚下一滑,右手手臂上的薄甲瞬时被西瓜刀撕开一条长长的裂口。
“*,小瘪三!!”何二手腕一沉,嘴上还没骂完,手中凌云刀已经斜劈了出去。他不由运上了十成的气力,一道极亮的光芒在刀刃上炸开,破开水帘直取敌首。
而此时的孟江白竟然仍能在刀锋下保持岿然不动,连面色都无甚变化。他手中的剑式翻飞繁复连绵不绝,凌云刀刀势愈盛,他的剑意也就愈强。这种针锋相对就在何二爆发的这一刻拉到了极限。
“死吧!”何二全身凌空,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刀柄,兜头一刀狠狠斩下。
孟江白躬身蓄势,足下一点直迎而上。
“叮”的一声脆响,两刃相交,火星迸射。继而,雪亮的光芒四射开来。
孟江白陡然一声闷哼。
何二手腕一轻,凌云刀冲破了桎梏,继续直斩而下。
原来西瓜刀终究太薄太脆,经不住这样大力的撞击,终于轰然碎裂了。
何二心头一喜又一惊。喜的是这一斩立时便要得手,小子再无活路,惊的是背后忽然一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腾升而起。
石光电闪之间,他抬头瞥了一眼孟江白身后黑洞洞的街巷。这一瞥陡然让他浑身一个机灵!
那里漂浮着一个人影,虚虚实实,似人又似鬼。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时到的,也不知道他是谁、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很清楚,那人不是朋友。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统统都是朝向自己的!
如果他这一刀斩下了孟江白的首级,那下一个瞬间,首级落地的就是他自己!
想到此点,何二倏然转力控住刀势。凌云刀贴着孟江白的胸口切削而下,刺啦一声撕开了衣襟,也削下了一大片血肉。
孟江白又是一声闷哼。然而,这一番死里逃生只让他怔愣了一眨眼的时间。没有了武器,他还有一双硬拳。
“噗噗”几声,拳头雨点般砸在了何二胸口和肩窝。
“啊!”何二一声痛呼,接连后退了几十步才站定。
“臭小子!”他一手提刀,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
孟江白捏着双拳,膝盖微屈,仍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只是喘息得厉害,半边身子都已被鲜血染透了。
“算你狠!”何二恨恨地道,“改天再取你狗命!”
说罢,他长刀一振,向深巷中的人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凝足气息转身飞奔而去。
、番外篇 飞鸿记 终章
不知过了多久,孟江白才确定何二已经走了。瓢泼的大雨仍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打在地上白花花的,冰雪一般。
他靠着墙根坐了下来,简单地擦了擦伤口,然后翻捡出一块稍微干净些的衣角,扯下来把伤口缚上。
原来痛的感觉是这样的,好像有一把火,不眠不息地在那烧着,一寸一寸地蔓延开,一小口一小口地将他吞噬、嚼食、化为灰烬。
孟江白一时间有些怔愣,两条胳膊搭在屈起的膝上,在雨中一动也不动。经过这么一场死里逃生,他的头发已经浸饱了泥水,衣服也已残破不堪。加上满身淋漓的鲜血,他身上已再看不到一丝一毫富家公子的特征了。
然而,另一种气息却在他身上蓬勃地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