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易-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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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汉子不安顿下来,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到底取道杭州的那群倭寇在哪里呢?
弓已张,箭在弦,靶何在。
“应该歃血了。”身后的唐栖提醒有些走神的我,那群野蛮的江湖汉子无一例外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往事先准备好的酒碗里滴血。四大门派的主事者还有我这个朝廷的代表将会同时滴血在一碗酒中,然后共饮之,以示同心同德,共抗倭贼。方云天在养病,方动地要在长沙总舵主持,金龙帮的主事者自然就是鹰扬,少林方面来的是则是老熟人本无大师,武当清风没有亲来,领衔声势浩大的两百弟子是玄览,道心门出面的是夏仁心。
说起夏仁心,我有种将其挫顾扬灰的冲动,本来我就对夏仁心出现在金家伏击一事留有疑虑,金宇翔只是给她留了一封离别信而已,她对金宇翔又没有兴趣,怎么会急匆匆地赶来呢?答案只有一个,她事先就知道李景隆会在途中对金家下手。要判断出这一点,何公公是一个关键人物,出身道心门的他,又是宫中的老家伙,要掌握李景隆和朱棣对话的全部内容,还是轻而易举的,李景隆对朱棣提过的‘的卢’一事,肯定也不会逃过他这个有心人的耳朵。夏仁心和何公公是蛇鼠一窝,以夏仁心在道心门的身份地位,不难推出夏仁心也是知情者的结论。夏仁心明明知道金家会受伏,却装作全不知情,只是因为何公公发现了沈吟菲这只捕蝉的大螳螂,道心门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沈吟菲对朱棣出招,还有什么功劳比救皇帝老儿一命更能让龙心大悦的呢?
道心门为了自己的门派利益,全然不顾旁人的生死,这种做法和他们名门正派的身份简直格格不入。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名副其实的呢?夏仁心会出现在伏击处救金宇翔一命,也总算她良知未泯,尚有一点是非之心,只是可惜了那些糊里糊涂丢了性命的城卫军还有金家那些家仆。
对着这样一位欠揍的仙子,我还是好心告慰自己的拳头,让它们忍了下来。‘忍’字头上一把刀,文先生说得对,能让一把刀搁在心上,以后还有什么刀光剑影闯不过去呢?所以我现在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灿烂地让人有种这世上怎么会忽然有两个太阳的误会。
从前有个关于太阳的荒诞传说,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沉鱼落雁的美女,她的美色甚至让天神都动了凡心,为了一窥这位美女的庐山真面目,这个天神就在天上放了九个太阳,凡间顿时变得火热难耐,人们穿得越来越单薄,就在天神将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位英雄,为了不使天神的诡计得逞,他拈弓搭箭射落了八个太阳。那个美女为了感谢箭法出众的英雄,嫁给他作了妻子,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凡是在开始出现‘很久很久以前’,在结尾出现‘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这两句话的故事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老套’。我讲这个老套的故事并不是想玷污自己的智慧,只是想时刻告诉自己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世上永远只能有一个太阳,否则就会出现想娶美女的英雄把多余的太阳射落。可惜在我笑得灿烂无比的时候,我忘记了这个道理,所以一枝箭枝带着满腔的愤怒向我呼啸而来。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选择了一动不动,一来自己似乎习惯了唐栖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救我性命的一幕,二来凭借着我的武功和反应能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天总是爱玩弄我,所以它也不会让我这么容易离开这个人世,正如我的预想,有人出手救了我的性命。我当然不会学传说中的美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因为救我的人并不是金秀郁,也不是唐栖,而是一个六根清净的高僧。‘叮’的一声,箭枝神奇地被他手中的金钵套入其中,能够拥有如此眼力和功力的高僧并不多,能够买得起这么大一个金钵的高僧更是凤毛麟角。没错,他就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本无大师。
本无大师的出现,总是如影随形着一句令人捧腹的话。所以得脱大难的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缉凶的命令,也没有答谢这位救命恩人,而是绷紧了每一块肌肉,等待那传说中的一句话的到来。
本无大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到十息之后,天际传来一声响箭的呼啸,本无大师的脸也随之变成了一个灿烂的太阳,“徐施主,贫僧抓到刺客了!”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四章 三个刺客
“这些都是刺客?”我扫视了一下眼前三个面色惊慌的百姓,转身询问语出惊人的本无大师。刚才本无大师冒出的那句话虽然没有使我捧腹,但是却让我惊心。天马行空的刺客怎么会落入少林的手中呢?
本无大师双手合什,“徐施主,老衲为了以防万一,会有人捣乱会场,命达摩堂十八罗汉暗中隐伏在会场三百步范围内,三百步是弓矢射程的极限。刚才的响箭就是我们事先约定万一出事后擒住贼人的暗号。不过刺客怎么会有三个,老衲就不甚清楚了。戒色,这是怎么回事啊?”
唤作戒色的弟子排众而出,“回禀师叔,当时弟子听闻有利箭破空声在附近响起,连忙现身查看,发现了丢弃在一棵树下的弓箭。弟子知道有刺客,于是招呼其他师兄弟擒贼,结果在发现弓箭处三十丈范围内,除了这三个百姓,再没有其他可疑。”
我眉头一皱,“你说三十丈内别无可疑,那么三十丈之外呢?”
“回禀大人,从利箭破空到小僧发出招呼,不过五息,没有任何高手能够奔袭出三十丈。”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三个忐忑不安的百姓身上,“几位不要惊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绝对不会宁枉勿纵,你们是哪里人,从何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一一说来听听。”
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首先回话,“回禀大人,小人是游方的郎中,浙江湖州人,听闻海宁遭蒙倭寇洗劫,特来行医救人。哪知走在路上,就忽然被这位师傅擒到了这里。”
接着是面色白净的年轻男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浙江宁波人,是一个落弟的秀才,在家乡活不下去,只好来此投靠一个亲戚,谁知到了这里,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剩下一个是脸形瘦窄的男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浙江杭州人,我是一个行脚商,知道海宁出了这样的大事,想看看能不能走贩一批什么东西来这里,一来能够帮助这些难民,二来也好赚些小钱。”
好嘛!三个家伙都是外地人,要查清楚来历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么多江湖豪杰看着我,如果能够即刻破案,不仅对于树立威信大有裨益,而且会来刺杀我的人,必定是冲着剿倭一事而来,搞不好就能从他口中获知那些行踪缥缈的倭寇的线索。郎中、秀才、行脚商。。。。。。
“你们把各自的手掌摊出来来给本官看看。”
三人依言摊开了各自的手掌,我的心里一凉,要知道郎中、秀才、行脚商都是不事生产的行当,双手必然光洁,而习武之人大多手中带茧。验看他们的手掌就是为了看看他们有没有说实话,可是三个人的手掌竟然都没有老茧,看样子这个刺客还真是保养有方啊。我接着又一一翻看了三人各自的行李,甚至连每个人的鞋底都没有放过,可是仍然毫无头绪。
我朝戒色大师招了招手,“大师,你说是在一棵树下发现的这副弓矢,可否带我去那里看看。”
“小僧遵命。”
在戒色的引领下,我到了一棵还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凭着小时候掏鸟蛋时练就的爬树功夫,我轻松验察了大树的每一根枝头,在一个较高的树杈上发现了两个模糊的脚印,从那里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会场的高台。这里应该就是刺客射出箭枝的地方了,可是这两个脚印如此模糊,对于破案缉凶毫无意义啊。等一下,射箭的姿势应该是这样子的吧,哈哈!老天助我!
回到会场时,交头接耳的嘈杂谈话声渐渐响起,这群江湖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从容不迫地登上高台,示意大家稍安毋躁,等到会场再次静下来的时候,我将三个嫌疑人唤了过来,“你们一个说自己是郎中,一个说自己是书生,你呢,说自己是行脚商。而且各自携带的行李也和你们的身份配合地天衣无缝。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只要有心,谁都可以做到。现在本官希望你们各自做一件可以确实验证身份的事情,你们可愿意吗?”
“小人愿意。”
我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郎中就开一张治疗咳嗽的药方,书生写一首祝贺新春的诗,行脚商就开一张借据好了。来啊,纸笔伺候。”
三个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马上忙碌了起来。最先完成的是行脚商,借据写的是条款分明,连金秀郁这个江南首富的千金也没有挑出一丝破绽。郎中的药方也很快递到了我的手里,江湖人中不乏通晓医术者,也认可了药方上的药材。只剩下书生尤自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半炷香过去了,一张纸上只写了两句狗屁不通的歪诗。
“祝融南下广济桥,钱塘江上是谁家。”什么和什么嘛,怪不得会落弟了,叫你写祝贺新春的诗词,这两句完全是文不对题啊。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身旁的唐栖已经疾言厉色的开始喝问起可怜的书生。
我心中默叹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次不是说过要这位大姐温柔一点了吗?不过温顺地像小兔子一般的大姐还是唐栖吗?没有矫揉作势的真性情才是最有魅力的。
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唐栖暂且退下,好言安慰了这个命运多桀的书生,接着脚步一转来到了郎中的面前,“郎中大哥是吧,郎中应该是医病活人的行当,你是一个取人性命的刺客。你能扮演地这么惟妙惟肖,也难为你了。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想射杀本官的刺客?”
郎中闻言面色大变,“大人冤枉啊,小人写得药方依合药典,小人真是郎中啊。”
身旁的众人也露出疑惑的神色,质疑我的判断,当然唐栖是一个例外。“你们以为我要你们写这些东西,真的是为了要验证你们的身份吗?一个谨慎的刺客必然会对自己要假扮的行当会有研究,这些东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本官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你们写字用的是哪一只手而已。秀郁小姐,你出来摆一个射箭的姿势。看见没有,郎中大哥,捻弓搭箭的时候,必然是拉弓手同侧的脚放在后面。树杈上发现的脚印虽然模糊,但是哪只是左脚,哪只是右脚,还是可以辨认的。两只脚印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这就说明射箭之人是个左撇子。三人写字时只有你用的是左手,这还不是铁一般的证据吗?你现在老实交待知道的一切,本官还可以从轻发落。要不然想严刑拷打倭寇同伙的海宁百姓,可不会对你有丝毫手软的!”
“小人真是冤枉啊!”郎中忽然带着哭腔向我扑来,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同时在离我不足一尺处亮起。
“当心!”唐栖、本无大师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我心中暗暗叹息,你果然高明,竟然没有中计,我的以身涉险是白白浪费了。筋骨开裂的声音接着响起,刺客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顿时被制伏。
“徐兄真是见微知著,鹰扬佩服。”鹰扬第一个上前祝贺,夏仁心等几人也技巧地将‘奉承’两字的真谛发挥到了极至。我少不了走过场地谦恭一番,便命人将刺客好生看管起来,说不定倭寇的下落就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本来我还想趁此机会,到台下那些面露崇拜之色的江湖人处拉拉近乎。不过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打乱了我的计划,“报大人,东海舟山岛附近发现倭寇船舰——”
我连忙接过信使的情报,这封信是陈暄命人送来的,说是在舟山附近发现了倭寇花泽的船队,花泽是为患沿海的最大一股倭寇的势力,人数近千,这次洗劫海宁的倭寇在六百以上,也只有花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说那天兵分两路的倭贼,其中一路已经到了舟山,而根据那个目击者的所闻,他们还有所谓下次行动的暗号,也就是说两路人马还要汇合,莫不成另一路取道杭州的倭寇的目的地也是舟山?
“速取地图过来。大师,你和众位好汉交待一声,就说有重要军情,先叫他们回去休息待命。”想不到东风这么快就到了,我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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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知县衙门大堂里端坐着十数人,他们神色严峻,无不聚精会神地盯着悬挂于大堂中央的浙江地图。几大门派的负责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