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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扬州八怪传奇(上卷)-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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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街看画的李方膺跑出“静心斋”,站在门口的高处观望着,囚车里的卢雅玉已是面貌全非。

  李方膺随意地问道:“哪个是卢大人?”

  站在他身后的店老板孟潍扬说:“前面那个就是。”

  “后面那个就是郑板桥?”

  “是啊,你不认识?”

  李方膺与板桥经过朋友中介,有过多年书画交往,没见过面,但神交已久。这次与父亲千里迢迢从福建北上,一多半原因是驻足扬州拜见郑板桥,昨夜听说板桥出了事,原指望父亲今日通过官场朋友去狱中看望穿了囚服的友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押走了。

  正说着囚车从李方膺的面前过去了,李方膺犹豫了下大喊了一声“板桥——”猛丁冲出去扒开人堆奔向囚车。

  郑板桥听见喊声,扭头望去

  李方膺冲近前来,一把抓住了板桥的囚车:“板桥,我是方膺,福建的李方膺啊!”

  第一次朋友见面就是在这般场合,板桥好不酸楚:“方膺,真对不起。你看……”话没说完一眼瞥见押阵的兵卒从拿着皮鞭后面冲了过来,大喊一句:“方膺快走!”

  兵卒冲上来也不问话,照着李方膺就抽!

  李方膺忍着皮鞭的抽打:“他,他们要把你送哪去!你说!你说啊!”

  “逛北京城。”板桥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走,快走哇!”

  “我会去找你的!”李方膺说完又冲向卢雅玉的囚车:“卢老伯,我是李玉宏的小四子李方膺啊,我爹带我顺道来看你……”

  “知道了。”卢雅玉激情地说:“告诉你爹,你的字画我都收到了……”

  没等卢雅玉把话说完,又冲上来几个兵卒,他们将李方膺粗暴地打倒在路旁。

  扬州府驿馆门口,凌枢在指挥张罗继续南行的行装。几个随行吃力地将一只大红木箱架上了马车。

  凌枢问道:“这是谁的?”

  “是从曹大人屋子里抬出来的。”

  凌枢这才想起了曹仁:“怎么,曹大人还在睡觉呢?”

  随行回道:“禀大人,曹大人的屋子里没有人,东西都搬空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晕头晕脑的呢?就等他一个人了!”凌枢急急地吩咐道:“还不快去找!”

  兵卒应着跑走了。就在这时,凌枢身后的红木箱盖子开了,曹仁从里边钻了出来:“凌大人,我在这儿。”

  凌枢吓得转过了身:“你怎么藏这儿了?”

  曹仁不好意思地堆起了笑:“我喝多了点,没误大事儿吧?!”

  凌枢有气没处出:“你下来下来,站在这亮相啊?!”

  曹仁的酒劲似乎还没过去,愣着神地说:“你生气呢?”

  “没气。有什么好气的?”凌枢没好气地说:“我让你灌倒他,嗨咿,你倒好。瞧你这模样,你是给我装的还是就……”

  听凌枢所说,曹仁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李大人醉倒了,我记得很清楚……”

  意外的事故太多了,蒋南沙的委托成了小事,办成办不成凌枢不想再烦神,到这一步,他只好佯装高兴地:“好了好了,事情都办好了。”

  4

  安宁悄悄来到乾隆身边,紧张地耳语道:“皇上,如意馆李禅押着扬州的犯人和一方巨砚请求见驾。”

  “哦,这么快就到了。”

  “皇上,见是不见?”

  “见。着允禧贝勒一同前去。”

  “喳!”

  紫禁城乾清门广场。巨砚运放在这里,军机处、奏事处、南书房行走的一些王公大臣正围着巨砚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评说着。只听得内侍安宁一声报:“皇上驾到——”

  众王公大臣连忙跪地:“臣拜见皇上!”

  乾隆说了个“平身”就径自走去抚、叩巨砚,喜不自胜的神色溢于言表。

  “允禧、苏轼。”

  “臣允禧在。”

  “臣苏轼在。”

  “你们两位即刻安排验审。”

  “臣遵旨。”

  当天下午,乾隆就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了李禅。此时的李禅,历经一个多月的风雨,人瘦毛长,皮肤黝黑。

  “爱卿一路辛苦了,平身平身。”

  “谢皇上。”李禅起身递上凌枢的奏折道,“皇上,臣押解扬州犯人两名,巨砚一方回京,听候皇上御旨。这是凌枢大人的奏折。”

  乾隆展看:“凌爱卿办事真是神速啊,这么快就把一桩一案破掉了。”他取出作为证据的另一份板桥手迹《砚石怨》,从御案上抽出先前的那一份,将两份相比较一模一样,大惑不解了,问李禅道:“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写《砚石怨》的这个人不是让扬州知府杀掉了吗?”

  “启禀皇上,扬州知府杀的是不识字的小铁匠。”李禅察颜观色道,“小铁匠以色取财,身上有两条人命案。扬州知府卢雅玉当时没抓到真正写《砚石怨》的人郑板桥,就误将小铁匠杀了。”

  “误杀?”乾隆大笑了起来,“误杀的好啊!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写词的叫什么?”

  “启禀皇上,他叫郑板桥,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师。”李禅禀奏道。

  乾隆笑说:“对对,郑板桥是个才子,朕还为这个‘冤死’的才子叫可惜呢!”

  李禅感觉事情不是象他想象的那般严重,试探地:“皇上,那首反词您看……”

  乾隆奇怪地问道:“爱卿口口声声说反词,什么反词?”

  李禅信心足了些:“就是这首《砚石怨》啊。”

  乾隆也给闹糊涂了:“谁说这是反词?这词写得好,有见地啊!怎么能说是反词?”

  李禅的心里踏实多了:“凌大人按皇上的御旨,以反词之罪定夺此案。”

  乾隆“嗨”了一声说:“朕的意思,凭这首词扬州知府匆匆把人杀了,敢破先斩后奏的禁例,其中必有隐情。”

  李禅觉得时机已成熟,跪地而曰:“皇上,臣有一本要奏。”

  乾隆接过奏折匆匆看过:“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禅掷地有声地说:“句句是真,条条据实。一处有假,臣甘领死罪!”

  乾隆抑止住激忿,问道:“扬州知府和画师现在何处?”

  “禀皇上,押在午门外候旨。”

  “先押往大礼寺,明日早朝朕亲自审理此案!”

  翌日,乾隆升座乾清殿,亲自审理巨砚一案。乾隆新帝登基,效先帝之风,有影响面的大小案件他都要亲自过问,不过在处置的手段上,他要“仁慈”的多。是雍正的苛政寒了人的心,乾隆有所意悟;还是在雍正身边待的久了,得授过何种治国之秘诀?恐怕外人永远无法知晓。凌枢晋升之后,第一次受命钦差,就敢放胆置朝纲宫规于不顾,也太目无君威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敢“受”,必有人敢“行”,不刹这股风,何以治标治本?接到李禅的奏折,在乾隆的脑海里就形成了“杀鸡警猴”的念头。

  允禧、苏轼出班禀奏:“启奏皇上,巨砚验审完毕。”

  “细细说来。”

  允禧禀道:“经验审,此方古砚乃大唐取之于广东端溪龙岩,为古砚中的上上尊品。”

  苏轼接着补充道:“皇上,这方砚当年的唐明皇御称此砚为‘龙鳞玉砚’,实为罕世珍品。”

  乾隆大喜过望:“哦?!好,好!接着说接着说。”

  允禧续说:“其色如龙鳞,叩之如泉水叮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已经失传五百余年。”

  百官欣喜窃语。

  蒋南沙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如此神砚重现于世,乃我大清祥瑞之兆,吾皇之功德必将远播海内外,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存啊!”

  乾隆快活得大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朕再让诸位爱卿看一样东西。安宁。”示意。

  安宁领意:“喳!”遂将两份板桥的手迹《砚石怨》发到左右两班各一份传阅。

  乾隆询问道:“诸位爱卿都看了,这是一篇奇文,你们看是好词呢?还是反词?”

  谁都揣摩不透皇上想要什么,所以谁都不敢贸然出班。乾隆看了一眼允禧。左班吏部侍郎戴明成出班禀道:

  “启奏圣上,臣冒死一言,此乃多年不见的好词。”

  蒋南沙看了,暗中窃喜道:“郑板桥啊郑板桥,上次你撞在我手里,让你泥鳅一样溜掉了,这次你犯着皇上了,老夫看你还有多大能耐!”心理阴暗的人思路总是设着法子逮人家的不是,很少有宽容的心地。蒋南沙见戴明成不知天高地厚第一个放了大炮,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下,不紧不慢地出了班:

  “皇上,臣断言,这是一首居心叵测的反词。皇上你听听,‘任是铜墙铁壁,终引箫簧’。这不是明摆着暗示我大清朝就是铜墙铁壁,最终也……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右班出来数位大臣支持蒋南沙。“皇上,臣等以为蒋南沙大臣说得极是,这是一首恶毒攻击我大清朝的反词!”

  左班里出来李禅等一批大臣支持戴明成:“皇上,臣等以为这是一首好词。好在针砭时弊,世风日下,有违朝纲朝规者大有人在,难得有此敢说敢言的人了。”

  “反词!”

  “好词!”

  “别吵了!”乾隆止住了大臣们的争吵,发话带扬州知府和郑板桥进殿。

  “郑板桥。”

  “草民在。”板桥不敢正面看乾隆,虽说他久经世面,但皇威森严,气势压人,这种场面能让他不心颤意抖吗?

  “今天你能回答朕的问题,说清楚了,朕免你不死。”乾隆的说话似乎在开玩笑。仔细辨来,又是那么深不可测,让你捉摸不透。

  允禧关切地盯视着,神悟中一股身外的“气”在牵引着板桥,他偶一抬头,看到了允禧慈善鼓励的目光,不知被什么电击了一般,脑袋陡然清晰,心神就此稳住。

  “请皇上发问。”板桥致死于不顾,朝乾隆抬起了头。

  乾隆看了一眼手中的那首《砚石怨》问道:“你在词中写道,宋徽宗因为花石纲而失了天下,能这么说吗?”

  过了麻木愚钝的关口,思维自然活跃起来,板桥振振有词道:“启禀皇上,写词者以一说十。草民以为宋徽宗宠信花石纲,不理朝政,昏庸无道,引发了方腊起义,这是他丢失宋王朝的根本原因。”

  允禧为板桥的大胆陈词捏了一把汗。

  乾隆的脸上一点笑意也见不到了:“扬州府为朕寻到了失传了五百年的唐代巨砚,你的词意是不是告诫朕要以此为戒?”

  板桥偷偷挺了一下酸痛的腰板:“皇上,这就要看怎么说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板桥以为找到了失传的巨砚本身是举国之幸事,但如果作来谋取私利,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此话怎讲?”

  “巨砚不是扬州府着人寻找的,而是扬州通判麻三贵以私人名义买进送给钦差凌枢个人的。所以草民以为这么大的事都敢私下作交易,朝纲哪有不乱之理?”

  众大臣闻之窃窃私语。

  乾隆的视线转向卢雅玉:“扬州知府卢雅玉。”

  卢雅玉叩首道:“罪臣在!”

  乾隆问:“郑板桥说得是否确实?”

  卢雅玉说:“启禀皇上,巨砚是扬州通判麻三贵私人买下,运送的兵卒不知究里,运到了扬州府大门口,为此,麻三贵当着所有围观的人,说这是送给凌枢大人的。”

  说来说去这巨砚还不是进贡给朝廷的,竟是私贿,事情捅到台面上了,他乾隆才有眼福看到这珍宝。乾隆差点被气得幽闭过去,合眼稳了下神才有说话的气口:

  “郑板桥。”

  “草民在。”

  “朕接着问你。‘花石好入房,门开合不上。任是铁壁铜墙,终引萧篁’,是何意?”

  “皇上,草民可以直言吗?”

  “当说无妨。”

  板桥理直气壮地陈言道:“以迎驾之名动用万两官银私买奇石,为了这块奇石累死三名劳役,如果纵容此类不良朝风,终而必将导致政亡朝崩。”

  乾隆不吭声了。

  蒋南沙出班:“郑板桥,老臣问你,‘任是铁壁铜墙,终引萧篁’暗示我大清纵是铜墙铁壁,已是一片箫簧之声。就这一句词任你如何巧辩,也是枉然!”

  板桥作了一个揖,反唇蒋南沙道:“这位大臣,草民不恭了。东坡写给他老妻的悼亡词是这样收句的:‘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如果不说他前面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夜来幽梦忽还乡’,单抽‘料得年年肠断处’而断章取义,东坡的悼亡词岂不成了犯上之词了?”

  蒋南沙张口结舌,恼羞地:“启奏圣上,刁民郑板桥巧舌如簧,戏弄圣上,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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