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武侠耽美]-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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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烈日流毒,荒草没膝。
正午,毒辣的日头吞吐着烈焰,貌似要点燃这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没有一丝一毫的风,粗壮的绿草及人膝盖,直直挺立。湛蓝的天空压得极低,镶嵌其上的那团火球显得格外硕大。蒸腾而起的热浪在无际的绿海中吞噬着空气,草丛仿佛被炙烤得要着火冒烟,以至于干草的叶面上都笼上了一层淡雾。
天气的炎热无风使得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凝聚四周,久久无法散去,闻之令人作呕。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分成几块瘫倒在草地上,总共约百十来人。他们压倒了大片长草,身下暗红色的血浆凝结起块状,间隔着污染了整片大地。茂密的绿草和血块粘连在一起,红红绿绿烂糟糟一团。成群的苍蝇、昆虫围绕在周围,可见这些人死了已有段时间了。
看样子,不久前,这里历经过一场残无人道的屠杀。草地上留有众多杂乱的马蹄印,自南面而来,又折反而去,似乎在无声地向苍天指认凶手们的踪迹。纷乱倒地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肤色很白,且体格高大,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远在长城以北的胡人百姓。他们身边零星散落着大大小小不少包裹,很明显,屠杀他们的人对这些杂物并不感兴趣。他们脸上的风霜、匍匐倒下的方向都表明他们都是自长城以北,艰难越过长城,向南逃窜的胡人难民。
这场逃难极可能是由胡人各种族间的战争引起的,但是痛下杀手,屠戮难民的却并非战争的胜利者。因为从马蹄的踪迹来看,这群杀手不象是自长城以北追杀而至,反倒更象是从南方率众来截。也许,当他们见到这些逃难而至的胡人百姓时,便凶残地将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了。
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平民百姓!
那么,这群从南面直驱铁骑蓄意拦截,将这些想逃至南方的难民置于死地的人倒底是什么人?
除了这里越来越僵硬的众多尸体,只怕再没有人知道了。
热浪蒸腾,血腥遍野之处,除了遍地死尸,似乎没有一个活物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不过,有死人的地方,就有“秃鹫”。
“秃鹫”不是一种鸟,而是一类人。
这类人专门依靠捡拾死人身上的衣食、财物为生,他们和自然界中啄食腐肉的秃鹫有着相同的生存之源,是以得名。
容老头就是这种人。他的名字已经鲜有人提及,认识他的人都只叫他“容老头”。
此刻,他正蹲在距那片尸体不远的草丛中,警惕地注视着那一片死寂,一动也不动,只任由长长的干草掩护着他。
容老头的背上软软地搭着一条几乎可以装下一个人那么长大的兜袋。灰色的兜袋,看上去也十分厚实耐磨。他的头上戴着用新鲜绿草编制的草帽,宽大的帽沿几乎罩住了全身,将他和这一片绿海融在了一起。虽然身着白色长袖薄裳和同色长裤,但他那蹲下并蜷曲着的干廋身体并不显眼。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这样的装扮无疑是最便于隐蔽、也最能防暑的了。
容老头那略微凸出、精光四射的眼睛藏在帽沿下面,专注而又小心地盯着前方,不时从眉毛上流下的汗水腌得他眼皮一阵刺辣,却也不敢随便抹一把。
他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做这种死人生意,没有耐心是绝不行的,轻易出动,如果碰上行凶之人折返回来,那就有可能莫名其妙地成为枉死之鬼。所以,虽然一身衣裳早已湿透,虽然隔着草帽的头皮被太阳晒的生疼,虽然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被各种小虫噬咬得红肿,容老头还是在等。
这种行业做久了自然而然会培养出一种本能:和秃鹫一样的本能。一丝一毫的血腥都逃不出这行人的鼻子,几里之外的杀戮都晃不过他们的眼睛。凭借着这种本能,追逐着这种本能,他们才能衣食无忧。别人的客死他乡、无人掩埋就是他们的福气。
容老头今天特别有福气。
他今年五十又二,人说“人生五十不算夭”,他也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一关,现下就算死翘翘,也不算“夭折”之命了。在眼下这种狼烟四起,锋火不断的乱世,容老头选择从事“秃鹫”这个行当,自我感觉还是挺成功的。至少从干起这种营生起,二十余年来,他不愁吃,不愁喝,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可不知道是不是做这事的报应,他讨了三、四个老婆,虽然都好吃好喝地伺侯着,但还是逃不脱相继病死的命运,没能为他留下一个子嗣。
终于,容老头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他出动。他猫着腰,一具具地扫荡过草丛里的尸体,翻看他们的包裹,把里面值点钱的东西统统装进自已背上的大兜袋里,然后再搜一搜它们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以他多年的经验,一般身上藏着好东西的几率要比包裹里大得多,所以,他搜起死尸来特别细心。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容老头欣喜地发现了不少好东西,有金有银,还有一些珠宝。
当他搜到一具女人尸体旁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只见这具尸体面朝下,全身向腹部收缩,以奇怪的跪趴姿势护着肚子,后背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直直穿透前胸,想是被长枪之类的兵器从后面刺穿了。
气温下降了很多,而且凉风袭袭,草原上迎来了一天中比较好过的时候。
容老头费力地将那个女人翻过身来,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居然挺着个巨大的肚子,让人一看便知是马上就要足月的孕妇。她纤细的右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一块白润如玉的东西在她的手里露出了一角,不知道是不是玉器之类值钱的玩意儿。死人的手容老头见得多了,只是象这样漂亮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想来这双手的主人活着的时候必定是温如柔荑、玉皓腕软。
一见之下,容老头不禁仔细打量起这具女尸来:因为孕期已久而臃肿的身材;被血污和杂草粘满了的、散乱的乌黑发丝;惨白发青却眉目如画的瓜子小脸;纤长细瘦的四肢。。。。。。这一切仍可见证女尸生前的风姿绰越。
最奇怪的是:她居然是和容老头一样,是个汉人!
这具女尸在一片百十人的胡人尸骸中显得非常特别。
容老头禁不住一声叹息:一尸两命,真正可怜了这样一位美人。想到这里,这只“秃鹫”尘封了多年的恻隐之心悠然而生,差一点就想饶过这位“美人”,转而去搜别的尸体了。但那“美人”右手紧攥着的东西却闪着温润如珠的光泽,晃得容老头心头痒痒的。
“他奶奶的,再漂亮也是个死人了。我不去拿,不是便宜了别人,就是暴殓天物!”他口中哼唧了两声,便上前用力一根一根掰开女尸紧握的手指,将东西拿了出来。细细把看后,容老头却有些失望了。
那是一块长方型的石头,有一只手掌大小,温白如玉,却不是玉,价值自然就跌了许多。将它握于手中,顿觉凉生肘腑间,容老头摇了摇头,自言道:“原来不过是块‘凤凰石’。”
“凤凰石”俗称“醒酒石”,但这块石头的成色、质地也非一般“凤凰石”可比。这么温润的色泽、爽滑的质地,足见绝非凡品 。但见石头的一面精功细琢着一个个小模小样的人形,他翻过另一面,却见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雕刻的手法凤翥鸾回,甚是美伦美奂,凤凰的下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楼”字。
容老头正准备把凤凰石也塞进兜袋,却不经意间见那女尸的肚子一阵上下蠕动。他大惊之下,面色刹变,不由连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草原上的风更紧了些,日头也已落下,有些阴风凄惨,令人毛发竖立。
能做这行这么久,容老头又岂是信神怕鬼之人,于是他定了定神,复上前几步,仔细观察,却见原来轻微蠕动的肚子已经变成了剧烈地上下翻滚。
“难不成?!。。。。。。”容老头一脸惊讶,道:“这死人还能生崽子?!”
他转念一想,以自已的年岁,日后无望再有后代,说不定这死人肚里的孩子就是上天白白便宜给他的儿女。心念至此,暗道:再不救出来,恐怕就要憋死了。当下,他不再犹豫,麻利地扯开女尸的上衣,抽出怀中藏着的匕首,一刀探下,略试深浅,然后自胸下隆起处向双腿间划过,硬生生割开了女尸的肚子。
以前,几个月没东西可捡时,他也干些盗墓的行当,从不少尸体中取出过值钱的陪葬物,那些个东西细碎不经折腾,想要完整取出,靠的就是精准的运刀手感。现在也是凭着这种感觉,他要毫发无伤地取出死人腹中的孩子。
伴随着“哇。。。。。。”的一声嘶心裂肺的啼哭,容老头小心翼翼地自女尸腹中取出一个浑身包裹着白滑体脂的婴儿。在越刮越劲的草原风中,他赶紧给小生命断了脐带,也断了这活着的孩子和死去的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系。将啼哭的初生儿拢在怀中,他仔细观看,心中一片柔软。
这孩子个头不小,而且刚出生就长着一头漆黑油亮的短发,粘粘的贴在脑袋上,居然还有两条淡黑色的小眉毛,紧闭着的双眼,眼线很长。看这小模样倒有几分象他死去的母亲。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孩。
瞧着这一地的尸首,容老头也不知该替自己欢喜,还是替他们悲伤,但他知道他今日捡到的最大宝贝,便是这手中的男婴了。
他将那块凤凰石放在初生男婴的胸前,喃喃道:“小崽子,算你命大,以后就当我儿子吧。”
第一章
第一章
永和八年,鲜卑一族段部立义将军段勤兵变,伙同其弟段思聚集了胡、羯等万余人盘距在绎幕,自称赵帝。同为鲜卑一族,又同在北方割距的慕容部怎能容他称帝,于是派出安东将军慕容霸率军前去攻打。
慕容霸是燕王慕容皝的第五个儿子,生得虎目丹唇,也算仪表堂堂,只是七尺七寸的个头在鲜卑人中实在算不得高大。他十几岁时便已勇冠三军,名震四海,深得父王喜爱,甚至曾欲立其为世子,后因群臣进谏才未能实现。此事足见慕容皝对慕容霸的独爱。但也正因如此,先帝逝后,继承皇位登基为帝的二哥慕容俊对他百般嫉妒,多有刁难。不过,慕容霸的不世将才和屡建战功早已被燕国一干臣子认同,而现下手握燕国各方大权的四哥燕卫将军慕容恪对他又很是器重赏识,所以他这个安东将军倒也坐得牢靠的很。
慕容霸骑在马上,头戴青铜头盔,耳边插着两只孔雀翎毛,身着绿漆皮甲,左右手各持一把七尺长刀。刀的样子甚是特别,两把刀成对,样子却不尽相同,似有雌雄之分,刀柄都以紫檀木制成,色调犹如黃昏时分的晚霞,柄的尾部经过特殊处理,色泽渐陈,暮色残照的意境现于手底;再看刀身,光华暗哑,寒气内敛,只有刀锋处那一线的绚亮,才让人感觉劚玉如泥。整把刀身,远远望去,隐见繁花一般的纹路天成,仿佛钢铁画卷上绣着的百花图。此双刀在慕容霸那长过一般人很多的双臂带动下挥舞开来,真正是刀起如猛虎,奔势如疾电。
他一连斩杀了几员围攻自己的敌方将领后,勒住缰绳,举目四望。只见周围喊杀声震天,前阵中几只“赵”字大旗正被勇猛的燕国将士先后砍倒。这场小规模的战役,他率领的燕军无疑已是胜券在握,相信不用多长时间,段勤、段思派驻在这里阻拦的军队如不落败而逃,就只有束手待毙。
慕容霸正待策马前行,冲杀至另一处已方形势较弱的阵营,却听得一声惊呼:“凤凰!快救我!”
‘凤凰’?‘凤凰’怎会在这里?
慕容霸心下一阵疑惑,不禁寻声望去,只见一员小将手持一杆大枪正挥舞着杀入呼声的来源处。他一身黑色衣袍,未着寻常兵将服饰,周身更无片块甲胄,却在脸上蒙了一袭黑布遮住了面貌。这么特殊的装扮使得这员小将虽无座骑,却如将帅般异常显眼。只见他举枪左突右挡,前冲后扯,动作招式具循着简单实用的方向,走的是极险、极拼命的路数。他腰力勇猛,臂力惊人,是以枪头上的劲道也十足得紧。
慕容霸招招手,示意身边的一员副将上前。他右手举刀指向那员黑衣小将的方向,询问道:“那兵将为何不着盔甲、脸蒙黑布?”
副将仔细瞧了瞧,又想了想,回禀道:“将军,那人年纪尚小,身材还未长成,军中衣饰盔甲没有适合他的。至于脸蒙黑布,可能是他嫌自已相貌不够威武,难以震慑敌手吧。”
慕容霸又仔细观察那员小将,只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