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刀千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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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干了。”
两人进到屋内,郑秀芝轻轻闩上了门,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巴天石身边,又将外衣脱下搭在衣架上,露出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来,这中衣收腰宽底,更显得她腰肢纤细。郑秀芝低声道:“这衣服是巴少侠在附近买来的吧?原不必这等破费的,我虽出生在官宦人家,但也穿过粗衣棉布的。”巴天石看她面色羞红举动怪异,不敢抬头,不明白郑秀芝要做什么,只好含糊地应了一下,端起茶碗来喝水。郑秀芝低声道:“巴少侠年轻有为、行事急公好义,又兼侠骨柔肠、身具成大事的气量,假以时日将来必是人中龙凤,但不知……巴少侠是否婚配……”
郑秀芝此时面色越发地羞红,直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后半句话声音渐低,到最后只如蚊子声一般。此时已是掌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郑秀芝忽然问出这些话来,让巴天石的一颗心没来由得快跳起来。郑秀芝没再问话,巴天石也没回答,两人就隔着一张小桌这样对坐着。半晌过去,巴天石终于按捺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郑大小姐,我可当不起‘巴少侠’的称呼……我……家境贫寒,尚未婚配。”
又是半晌的沉默,郑秀芝站起身开口道:“那……我就失礼叫你……叫你巴大哥。你们刚才在里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一介弱女子,家遭横祸转眼流落,本来已经绝了活命的念头,庆幸天不绝人,蒙您不远千里相救,保全了我的身子名节。可我又偏是个不晓事的人,硬求着您去赎我弟弟,您为了我们姐弟俩受苦受难不说,还要卖马。我想我没什么可报答您的,除了给您供奉上长生牌位,保佑您平安吉祥之外……”郑秀芝说到这里,转身背对巴天石,缓缓解开扣子,将中衣轻轻褪下,“我只有弟弟这一个亲人在世,再无别的依靠,只要您能救出我弟弟,我心甘情愿……我今夜就心甘情愿地侍奉您,随您怎样都是了!”
郑秀芝前面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最后一句话随着中衣落地陡然间坚定有力,显然是在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心,可声音却又掩盖不住地发颤。巴天石闻言再抬头时,首先看到的却是乌黑秀发下那白玉凝脂一般的后背,窄窄的肩膀从脖颈处斜斜延下,仿若精刀削成,乌黑的头发铺散在后背上,更衬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白嫩肌肤,盈盈纤腰上面是横系着肚兜的红色丝带,而郑秀芝的手,正颤抖着伸向那丝带的接扣。
巴天石只觉心中一阵火热,再想喝水,探出手去才发觉茶碗已空。再抬头看时,满眼都是白滑耀眼的肌肤在灯下盈盈发亮,惹得人想去爱抚触摸。但就在这莲藕一般的手臂上,几条黑褐色的鞭痕格外醒目,直刺入巴天石的眼睛。巴天石心中闪电般地转念,明白这是郑秀芝在门外听到了他们说话,这女子颇有心计,知道要赎出弟弟困难重重,她或是怕巴天石变卦,敷衍于她,或是感激报答,所以才有此举动。巴天石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大小姐小看我巴某人了,我若此时做出这等事来,又与人市上那些败类们有何分别,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请大小姐放心,巴某心中明白人命关天,比一匹马重要得多!”说完,巴天石从地上拾起中衣,扭过头去轻轻披在郑秀芝的肩膀上,他清楚地感觉到,郑秀芝身子在瑟瑟发抖。
戴大成看巴天石匆匆回来,神色异常,忍不住上前关切地询问,巴天石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戴大成正纳闷着,只见门外人影一闪,却是郑秀芝退了店房,抱着包袱卷来和他两人一起挤草房睡,以示同甘共苦之意。戴大成一阵窘迫,连连摇手道:“这可使不得,您是大小姐,我们是粗人,再说您一个大姑娘家跟我们睡在一起,传出去很不好听啊!”
郑秀芝将辫子甩在身后,俯身动手整理草垛便道:“我都不怕,您还怕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们为了救我弟弟,吃这么多苦,我睡一次草房,又算得了什么?”
当夜三人隔草堆而卧,各怀心事难以入眠。郑秀芝是思念弟弟,恨不得马上天明;戴大成是盘算卖马,忍不住叹气;巴天石则心事重重,一闭上眼,白天见到的种种伤怀事情,都在他脑子里盘旋。
第二天一早,三人来不及吃饭,匆匆结了账,各抓起一个窝头赶奔春芳院。白胖子见三人一大早顶门又回来,自是吃了一惊。打过招呼后抢先开口道:“哎,我说爷们,这里的规矩是女眷赎出过了夜不能退的!”
郑秀芝俏脸一红呸了一口扭过头去,巴天石闻言大怒,喝道:“你把我等看成什么人了!”戴大成忙上前笑道:“误会,误会!哈哈,我们今天是送生意给掌柜的来了。”
白胖子闻听有生意做,忙换了笑脸,招呼手下人看茶、看座。戴大成说明来意,白胖子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孩子,个儿不高,穿件灰色的马褂。不过我是骗那闺女呢,我根本没买那孩子,就是跟那边问了问价。你想我一家花楼,买那男孩子有什么用啊!不过当时我领了这姑娘以后,后脚来了一家富户,把这孩子给买走啦,说是从京城来的,连夜赶路回南方老家去。”
巴戴二人闻言一愣,真是造化弄人。也怪当时没想到郑家后人是两个,否则就能直接在河西务救下弟弟。戴大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暗想这也算是个好结果,不然还不知要管到哪一站才算完。巴天石却怒目圆睁,一叠声追问道:“怎么会这样?谁买走的他?人往哪里走的?”郑秀芝更是几欲晕厥,叫一声弟弟,手扶着门框,泪珠儿噗噗滚落。
那白胖子在江湖中翻滚多年,眼前事一看便知因由,笑着端起茶碗道:“当时这富户正好车轴坏了,停下来顺便修车,我就和他聊了两句。”话说到这里,白胖子故意打住,一口口地品着盖碗里的茶。巴天石一步跨前抱拳行礼,急声道:“烦劳您老指点一下,这人姓什么?家住哪里?要往哪里去?”
巴天石这一连串的问话,白胖子只作没听见,手捏着盖碗撇着茶叶沫子,眼睛却一上一下地打量着旁边干净俊秀的郑秀芝。巴天石忍住怒气又抱拳追问了一遍,白胖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盯着郑秀芝道:“你们两位爷们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怎么也得分点汤喝吧?”
巴天石听到此处再无可忍,转身飞起左脚将身边八仙桌的一条桌腿踢断;没等桌子倾倒,巴天石右脚弹出,将八仙桌高高踢起,接着跃起身子在半空中一个飞脚,将整张桌子踢得四分五裂,木块茶杯瓷片散了一地。巴天石一把揪住白胖子的脖领,狠声道:“爷我今天什么好处都没有,你少说一个字,爷我踢碎你满口牙!”
这白胖子是个老油条,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忙扔了茶碗张口倒豆子一般地喊将出来:“哎别别别!那人是个矮胖子!方脸小眼说一口南方话家住钱塘县城西门坐一辆双马的篷车车帘上绣着个黄字说是从聊城过河先去镇江再回钱塘老家!我都说啦!”
戴大成从未看到巴天石这样暴怒,直愣愣地站在一边小心问道:“好兄弟,你不会要去追吧?”巴天石缓缓放开白胖子,咬牙一字一顿道:“追,能多救一人就多救一人,豁出去再跑一千里到钱塘!”
三
一千里,说起来是三个字,走起来却要十几天,更何况巴戴二人刚从山西赶过来,都是疲劳不堪。戴大成说休息一天再走,也好筹些路费,或者把郑秀芝先托付在朋友家里,这样也能轻快一些。但巴天石却要马上上路——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如果在半途上郑洪波再出什么意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姑娘。郑秀芝则死活非要同行,必须一起走。戴大成无奈,在路上找了几个朋友,把人家手头的银子都凑了出来,连进屋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与戴大成一路向南。
巴戴二人各骑一匹马,郑秀芝却不会骑马,巴天石犹豫这要是男女共骑一匹马多有不便,要给她租辆大车,郑秀芝却已经站到了马边道:“巴大哥,俗话说‘事急从权’,我们姐弟的命都是您给的,还会在乎别的么?”巴天石闻言将她抱上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两手持缰吆喝一声疾驰而去。
三人晓行夜宿,沿着官道一路疾驰向南,先去镇江,再转钱塘。三人两骑兼程赶路,又没有足够的盘缠,只好在饮食住宿上简单些,常常是几张大饼便过了一天,到了夜晚就在客栈的桌子上趴一宿,说不尽的辛苦艰难。这一日直追到钱塘城北门,三人都是一身风尘、满脸的渍泥,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从泥水里滚过一般,人更是神情委顿,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戴大成长出了口气道:“我的个老天爷,可算是到了,我戴大成一辈子都没跑过这样的路,屁股上生生磨下去两层皮啊!”
郑秀芝满怀歉意与感激地看了戴大成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千里的辛劳,的确不是几句客气话或磕几个头能道谢的,但是现在她又能拿出什么来酬谢呢?幸好巴天石接过话头来,扭身朝戴大成点点头,正色道:“大哥,你辛苦了!”
这一句话出口,倒让戴大成有些抹不开面子,硬生生将嗓子眼里的牢骚话咽进了肚子里。三人拨马向西,在街口打听了黄宅的所在,便下马前去上门拜访。说是拜访,可这三人男女混杂、没有名帖、没备礼物、连脸都没洗,就这样找上门去,却不像是“有朋自远方来”的样子。
那门房听了三人来历,笑笑道:“要说你们三人也真够黏糊的,感情是从泰安一千多里地一直跟到这来?我说怎么老爷前脚进门,后脚你们就来了呢?这样,你们等等,我就去跟老爷说一声吧。”
三人忐忑地等在门房中,不一会儿那门房出来,笑呵呵道:“两位义士请进来吧,这位姑娘就先等在这里。”郑秀芝虽极不愿意,却也无奈,只好眼看着巴戴二人随那门房转过一个百福捧寿的影壁,进到内院。这两人一走,郑秀芝孤零零地一个人等在外面,一颗心骤然孤单起来。想起来一路上巴天石无声的关照和戴大成嘻嘻哈哈的安慰,郑秀芝心头不由得一阵心酸,怕自己找到了弟弟,却失去了这两个人。
郑秀芝站起又坐下,在门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坐针毡一般。好容易听到脚步声传来,却只是巴天石与戴大成两人回来,不见自己弟弟的影子。郑秀芝开口要问,巴天石却先道:“放心,郑姑娘,你弟弟就在这里,这主人家通情达理,同意我们赎人!”
郑秀芝闻听此言喜极而泣,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口,任泪珠顺着手背串串滚落。戴大成摇摇头道:“我这兄弟说了好听的,我就要做那黑脸的,说不好听的话。这家主人说他是个生意人,这孩子是花八十两买来的,让我们看着办。人是找到了,可是到哪里凑银子去呢?”巴天石见郑秀芝神色一变,忙安慰她道:“没事,人找到了,主家也同意放人了,这事就成了九成九,银子咱们可以想办法,先吃顿饱饭再说。”
三人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各自梳洗完毕,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便出门来寻吃饭的地方。正巧胡同口有一个卖馄饨的挑子,小桌后面身穿棉袍的老汉拢着袖子靠在墙上打盹,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羊棒骨上下翻滚,飘散出鲜味扑鼻的香气。这一路上三人都没见过荤腥,钱几乎都花在了马料上,因为没有脚力就很难保证能赶到这里,这一股香气迎面涌来,三人几乎站立不稳,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巴天石伸手入怀摸了摸,笑道:“自闯荡江湖到现在,第一次连吃碗馄饨都要如此犹豫,走,咱们吃它一碗去!”
戴大成一拍大腿道:“嘿!咱爷们什么时候这么潦倒过?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先来这里吃上它十碗馄饨!”那老汉闻声睁眼,见来了主顾,忙起身弓着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三人不约而同地一面咽唾沫,一面吹着碗面上的热气。三人抬头相互看看,均开怀大笑,这一路千里辛苦仿佛都在这一笑中溶化得干干净净。
郑秀芝端起碗,将自己碗中的馄饨用筷子挑起来往巴天石碗里拨去。巴天石抬头道:“做什么?”郑秀芝脸色一红道:“你这些天很辛苦,多吃点吧。”巴天石护住碗道:“我够了,老戴也辛苦,你给他去!”
戴大成忙端起碗藏到自己身侧笑道:“算了吧,你这馄饨我兄弟吃得,我却吃不得!”三人美美地吃了一个碗底朝天,坐在桌前开始商议起这八十两银子的来由。话入正题,方才愉悦的心情被一扫而空,这地方不能借、不能偷、不能赊、也不能把回去的脚力买了,三人一时都没了主意,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