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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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棺材的人来帮你擦屁股!?扳倒三王的时候你不挺有决心的嘛——老子是白养你这么多年,都活狗身上去了!”
千骋刹不住口边打边骂,气得牙眦俱裂。他们这么大的家,根本不可能悄悄离开,就算皇帝还有几分忌惮世家的势力,身处帝都的他们,那就是老虎嘴里的肉黑熊掌下的鱼,宝座上的人早就磨刀霍霍随时等着下锅了。他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让皇帝老儿抓住了把柄,怎能不恨!
突听外面家人来报:“宫里来人了。”这句话对于怒火中烧的千骋来讲无异于火上浇油,登时炸毛了一般抡圆了胳膊狠命甩了一鞭——一鞭子甩偏了,从桌案上生生刮出一道长痕,辫梢在脖颈上带出一道口子。
“畜生,事情解决之前,给为父老老实实在这里反省,再翻出什么风浪来,给老子等好了!”说完,便将大门落了锁。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要传七少爷……”管家小心报道。
“小七?他个奶娃子又惹什么事了?!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等他回了,自取祠堂领家法!”一听又一个儿子被朝廷注意上了,登时火冒三丈。
皇帝老儿并没有锁拿老二老三,是有心放水还是并不知情?但是传讯千影又是什么意思——千骋一时也拿不准了。
“老爷,宫里的人还等着,你看现在……”
“去找!”找到像尾巴一样跟随千飏的小七,没准儿能保得住他的嫡长子继承人千飏。
烛光下,皇帝陛下的表情实在看不分明,他也懒得再去猜测,那万年的寒冰里可曾有过一丝怜惜。
他记得,皇帝陛下哪怕是在处死自己叛乱的兄弟时,眼底的深处也曾有过不舍,即使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三弟,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勃然作色,却并没有这样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过是路边的一具饿殍。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皇帝陛下显得有些不耐了,想来是天阴雨湿,他的情人身体又不好了吧……
“父皇,儿臣伏罪前,想问问父皇,在父皇眼中,儿臣可曾是您的儿子……”彼时问这些话,显得矫情了,可是不问,又那么不甘。百里明睿低下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已不再等待答案。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皇帝陛下如是说。
第 八十三 章
“父皇,儿臣伏罪前,想问问父皇,在父皇眼中,儿臣可曾是您的儿子……”彼时问这些话,显得矫情了,可是不问,又那么不甘。百里明睿低下头,他不再等待答案。等他听到预料中的残忍答案后,他便能了无挂碍地赴死,为他短暂而可笑的执着做一个了结。
不惑之年的皇帝陛下看着儿子陌生的笑容,反而疑惑了,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儿子有多不好,甚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老子,不就正好是他的榜样么。只是实在不知为何那老东西会对自己的孙子如此在意。
他上前几步,定定地审视着儿子的脸庞,继而,给了他一个十分意外的答案。
长夜中更漏的声音点点滴滴,父子二人相视无语。
百里明睿惊愕得望着这个答案,本以为父亲对自己终是有所期待,却不想听得宏曌皇帝说道:“朕遵守与先皇的承诺,这些年无论你有无做什么恶行,无论多少人上请废黜,无论朕待你如何,始终还是让位于你,你也需得遵守与朕的承诺,朕去了之后,善待遥儿。”
“父皇……”原来,这东西给他,并不是父亲有多么欣赏他,也不是他以为的自己终于有点分量,原来这块承载千万人血肉的冰冷玉石,只不过是用来交换的筹码……
听得儿子声音中有些哽咽,委屈而又释然的表情,百里昇骅终于还是不忍地拍拍他的肩膀,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那个沉重的锦盒塞进百里明睿手中。
千影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惨白的月亮夹着春寒从乌云后面慢慢浮出来,透心入肺。
逃掉千飏那些暗卫的钳制还真是狠费了一番功夫,他们不敢伤他,但是也不能放他,身上搞得五劳七伤的才好不容易看见千府的大门。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急切的在二外迎他,一看到他就往屋子里带。淡漠了十年的父子,双方之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父亲开门见山地说了情况:“——总之,就是这样,你懂了吧,宫里的情况如何还不清楚,各路势力也还在观望——而我们家,绝对不能牺牲你大哥千飏。这一步无论对错,你能不牺牲是最好,若是有必要,定然不计代价也要确保飏儿万无一失。”
“父亲……”他睁大眼睛,浑身淋得湿透,当下全身都在冒烟,还来不及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喝一口热茶,更来不及询问到大哥千飏的情况,就要被父亲急不可待地往虎口里推……
不过这是不是说,大哥就没事了呢?虽然也许还是会被父亲的家法责打,不过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才是。
“若是无奈被问出,一切皆是你的个人行为,千飏全然不知。你可记下了?!”千骋喝问一声,惊得他一个喷嚏都给憋回去了……
“是,孩儿知道了……父亲,孩儿想知道,大哥,大哥现在怎样……”还是有些担心大哥不能接受这么大的打击。
“你大哥他很好,被为父罚在祠堂里反省而已。你……此去万事小心。既然是圣上亲传,那么多半也不是问罪于你,也许是嘉奖你护驾有功也说不定……”千骋搜索着合适的安慰语句,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猜测。
这一次,不再是在那个清幽出尘的偏殿里,爬完九十九级阶梯,抬头仰望正殿高耸的屋顶威严的神兽,贴在身上的湿冷衣物让身体的温度愈发飙高。
只是那黄袍加身的人,却年轻了二十来岁,挺拔的背影除却威震四方的气势外,多了一丝孤傲与狠辣,与其说是一个帝王,不如说是江湖上的某个魔头更为贴切。
“你很惊讶。”矗立在宝座上的人微笑着转过身来,玩味地拨了拨拇指上的琥珀扳指,“以为是父皇要秋后算账了,所以才紧张得全身发抖?”
“臣只是淋了雨,有些冷而已,皇上宅心仁厚,定不会为难于臣……”他这句皇上说得很玄妙,既是指宏曌,也可以是指百里明睿。
听他这样一说,百里明睿笑了起来“你胆色很不错嘛,不怕父皇秋后算账,也不怕朕秋后算账。”新皇帝慢慢踱下台阶,“记得么,那时你来为千飏求取一份自由,那么不管不顾,为何今日,事到临头了你却不再听命于千飏。”
“因为那样做的话,只怕头一个要他死的,是陛下吧。”千影的眼神分毫不让,面对九五之尊,他依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你真是从不惧怕朕,是什么让你有这样嚣张的本钱?要知道,即使是千飏,朕也早已作出抉择。”
“是,臣明白,臣从前也以为陛下是有那个意思的,可是,陛下毕竟是问鼎大宝之人,雄心壮志臣不敢妄自揣度……”说到这里千影也不知在气什么,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怎么就能做出那样的事……
为什么你们都能做出那样的事!?
“何必拐弯抹角,千府在京都养尊处优日久,想来是连骂人也学得这般文绉绉了。”百里明睿笑道,“朕的确是有意于他,这次,也的确是存了丢弃的心,有何不妥?”这在他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陛下雄才……”千影苦笑一声。“其实以千飏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点,只是他明知如此,还是要这般做,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至少对他而言,朕,比你重要。”百里明睿自信地笑道,“为了朕而放弃你,他做得出来,但是要他为了你而放弃朕——你还尚且不够分量。”
那个他们视之为神的男人能够为自己倾尽所有,不得不说是何等的荣耀与幸福。登上所谓的高位,不就是为了极致化这种虚荣。
新帝凑到他的耳边,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垂上,一字一句咬得极为切齿:“知道么,很多时候,你的存在真的满多余的,千飏什么都安排好了,偏要你来画蛇添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以手指挑起少年的脸颊,企图在上面寻觅到一些恼羞成怒,可是那上面只是一派与年龄不符的坦然。
千影就着被迫抬头的姿势认真地说道:“臣确实无用,可是无论如何,臣不会至心爱之人于死地,也许逼不得已的时候注定要放弃,可是心中却是痛如刀绞,臣原以为陛下会懂,可如今看来,陛下作为天子,毕竟是不懂得凡人的感情的。其实,付出,远比收获来得更为幸福……至于千飏不在乎臣,这是臣无力左右的……”
这是他爱的方式,虽然笨拙,可是短期内,也许无法改变了,虽然时至今日,那一字苍白如纸,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无法超越的东西,可在雨中的耳语也许会成为日后的美好回忆。
天子挑着他的下巴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他近乎虔诚的神态,冷笑道:“还真是让人感动啊,不过似乎还是感动不了千飏。”
放下手指,皇帝陛下踱步到紫金炉前,望着缓缓上升的飘渺青烟笑道:“朕要扶持新人掌握军权,以分去一些朝臣对千飏的注意力。但是又不能让别人分了这块肉——你懂这个意思么?”千家那一群养老的他可不稀罕,只要能留下千飏就好。
得到百里明睿登基的消息,千飏冷冷地盯着自己怒不可遏的父亲,嘲讽的冷笑已不再掩饰,对于落在身上的沉重家法置若罔闻。
仍然跪在这里认打认罚,不过是因为自己吃他这么多年饭,不过因为他挂了一个父亲的头衔。
千骋望着自己儿子嘴角的冷笑,恼怒的同时更添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惶。
仿佛看见逐渐老去的狼王,被新来的年轻同类所取代。
“混账东西!逆子!孽障!”千骋一叠声地喝骂,一条家法棍子挥舞得如秋日劲风。
千影一回来就见了这一幕,不管不顾跑过去阻拦:“父亲!父亲息怒,宫中一切安好,陛下并未有问罪之意。”
千飏瞪大了眼睛,喃喃问道:“你去了宫里——去见了百里明睿?!”
千骋当胸一脚踹了下来,“放肆!陛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言的!?”千飏不避不闪直面迎接,却见千影扑上去挡,被千飏狠拉了一把,这一脚踹在千飏肩头,隐约听见“咔嚓”一声。
可他却不甚在意,脑海中回响的还是那句“去宫里了”。
“哥!”千影紧张地叫了一声,才唤醒短暂失神的千飏,千飏赶忙粗略地检查了一下看他是否有被踢到。
“小七你胡闹什么,快出去!”刚刚扶起他,千飏立刻将他往外面推,老头子现在鬼火正旺,自己让他消消火就算了,可不要牵连到小七,小七这个笨孩子在边上看着,没准儿还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呢。“出去吧,别担心,做人儿子的,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行……”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真的走到了陌路,千飏一句耳语的告别,似乎他们就注定了相忘于江湖。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担心于我……
“父亲,陛下初登大宝,定然会召见大哥,父亲还是暂且息怒吧……”千影安抚道,“正好,孩儿有事想说,望父亲准许。”
第 八十四 章
“父亲,陛下初登大宝,定然会召见大哥,父亲还是暂且息怒吧……”眼见父亲似乎还没发泄够,他不得不扯出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来。
千骋终于是忿忿地扔掉了藤条,摔门出去。千影站在两步开外,默默地望着千飏撑起的身躯,丝毫不因伤痕而减损其挺拔,淡淡笑了一下,头一次没有急切地迎上去询问是否无恙。
被抽破了衣衫的男人倒不显得如何狼狈,目光落处,也没有刻意避开千影,神色中反而有一丝紧张的询问。
千影迎上那目光,坦然笑道:“大哥不用担心,陛下并没有为难于我。”
他的担心被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于小七的坦白,千飏很是诧异,似是心中长久以来一直纠结的某些东西突然豁然开朗般释然的表情,放弃了某些沉重负担之后的轻松表情。
“是么,这样就好。”千飏点头微微笑道,对自身的痛苦仿佛无知无觉,知道眼前之人无恙,就很好了。眼底的平静不是装得出来的,不是无以回报的歉疚,不是不能言说的憋闷。
他不再执着于千飏身上的伤痕,他也不再固守于不可逾越的礼法。某些萌芽又被自己亲手掐死的东西,依然坚强而固执的破土。
看千影一身湿淋淋的现在浑身都冒着白气,头发一绺一绺地耷拉下来,千飏走过去脱掉自己被抽得破破烂烂的外袍,用相对干净一些的地方给他擦头发,动作快而有力,却还是被千影捕捉到一丝温暖,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