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方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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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酷寒的隆冬季节。南朝被俘的王公贵族们连同他们的父母妻妾及儿女,和 数以万计普通的南朝俘兵一样,被人用同一条绳索捆缚着,千里迢迢、顶风冒寒地被一路 押解到北魏都城后,分配到各王公将相的府上为奴为婢。
娥姿的父亲在押往北朝的途中便因病身亡,全家人被四分五裂分发到北魏各王公府上 为奴为婢。生得颇有几分姿韵又知书达理的十二岁的李娥姿被太师宇文泰留下,赏给了当时 还是鲁国公的武帝做了侍女。
娥姿自幼攻书习文,就算沦为奴婢,她身上的高逸气韵也仍旧难以遮掩。武帝很快 发现了娥姿过人的才智,于是将她收为侍妾。娥姿文采横溢,闲暇时仍旧博览古今籍册,偶 尔也能为武帝释译今古,武帝越发引她为知己。武帝奉明皇 帝遗诏嗣位后,娥姿又从夫人被册为姬嫔帝妃。奸相擅政的十几年里,夫妻二人患难与共、相知相依。
后宫六七位嫔妃当中,武帝所有心事只有李妃一人尽皆知悉。
武帝在李妃的抚摩下渐渐入睡了。
娥姿却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内蓦地一动! 天色微亮时分,娥姿终于忍不住摇醒了武帝…… 武帝虽觉此计颇为稳妥,转而又有些犹豫:“娥姿,如此为之……是否会遭天下物 议?” “陛下,为了大周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非常之时,只能以非常之法而了断啊!”娥姿 道。
武帝又沉思了一番:“此事……是否与孝伯和王轨再商量商量更为稳妥?” 李妃忙道:“陛下!家国存亡的生死关头,少一人知悉便可多一分安全。当年三 皇兄闵帝与大臣谋除奸相,便是知情者告密导致了杀身之祸。臣妾以为,陛下若担心势单力薄 ,倒是六弟卫王,与陛下原本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又因新近被奸相罢黜而对奸相仇怨 ,陛下不妨与六弟合力为之!” 武帝和李妃二人又再三地斟酌了各处细节,觉得万无一失时方才决定依计而行 …… 天和七年三月,太师、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率部出巡同州返京。
宇文护依例进宫,到文安殿面见武帝并禀说西巡诸事。叙谈中,宇文护看出武帝面 露忧烦之色,疑惑地问:“陛下面露忧色,可有什么烦恼之事?” 武帝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唉!皇兄不知,太后虽春秋至尊,这两年竟越发醺饮 无度,酒后常有失态之事。弟虽数次劝谏,太后不仅不肯听从半点,反倒呵斥弟多事。弟闻 听百官常有私议,此虽后宫家事,但毕竟有伤朝廷脸面,故此烦恼。” 宇文护点头道:“哦,此事臣也有所耳闻。” 武帝沉吟了一会儿说:“皇兄,太后一向都听皇兄的。此事,若皇兄亲自劝谏太后 一番,弟想,太后当会稍加戒减的。” 宇文护面露犹豫:“这个……” 武帝面带愧色:“咳!皇兄常年南征北战、日理万机,为军国大事操劳忧患,正值 壮年却已是须发多白。弟每日在京城宫中坐享安逸,本不当再以此烦琐家务加累皇兄,可是 酗酒之事弟也曾劝诫太后多次,太后不仅不听,还呵斥弟多嘴碎舌。弟遥想当年儿时,太祖 征战南北,曾把太师府家中内外诸事尽付皇兄一人掌理。皇兄那时虽说年长,却也只不过是 一介少年,而阖府老少主仆百余人,皇兄一人竟能处处料理得不严而肃,不怒而威。上下人 等、兄弟姐妹,有谁不钦服敬佩的?如今,皇兄在外征杀御敌,回朝替弟分担万机之劳,我 大周国方得有今日之大周,朝野也算得一片清平。弟生性喜静不喜动,平时既不能助皇兄处理军国繁事,如今竟连内宫也难料理得齐全了,说来实在惭愧……” 闻听此言,宇文护一时记起当年太祖率兵南北征杀时,兄弟姐妹甘苦与共的诸多往事 ,不禁触动了几分亲情来:“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仗着诸位长辈的扶持和兄弟的抬举罢 了。陛下,太后酗酒之事,不是为兄有意犹豫推脱,只不知从何开口,才不致伤了太后至尊 ,又可使她从此稍知戒减?” 武帝见说,忙捧出一份誊写得工工整整的《酒诰》,双手递给宇文护:“皇兄,这段 日子为太后酗酒之事所扰,弟参照周文王的《酒诰》,加上一些感悟,得了这份《酒诰》。皇兄 请看,若以此劝诫太后,还算稳妥吧?” 宇文护接过《酒诰》浏览了一番,不禁动容道:“嗯!此《酒诰》言辞恳切,至纯至孝、至 情至理,极是感人!太后闻听定会有所醒悟。” 武帝面露喜色:“弟几番想以此《酒诰》劝诫太后,却又怕太后不待弟读完便大发雷霆 。因太后一向敬服皇兄,此《酒诰》若由皇兄宣读并劝谏一番,弟再跪请太后为国为家今后饮酒稍加戒减,不知可行得通?” 宇文护想了想:“嗯,这主意不错!臣愿替陛下排解忧烦,臣这就和陛下一同到掖 宫劝诫太后。” 二人当下便离开文安殿,过掖门、穿御花园,一路径往太后所居的含仁殿而去。
正值阳春三月天,御花园里绿柳依依,红桃灼灼。因劝诫太后戒酒本属家事,两人 也未带左右,一路踱廊过桥地来到含仁殿外。
宇文护来到殿外时,神情略犹豫了一下,一只手不自觉地扶在腰间的剑柄上,双眼在 四周迅速睃巡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时,方才缓缓移步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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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二章(1)
第二章
秋日少林,宁谧若梦,夕阳如血。
葛屦麻衣的大禅师面南趺坐,神情藏着无以言说的悲悯和戚伤……从昨天傍晚到今天黄昏,大禅师在这方悄寂无人的山巅林丛 已整整禅坐了十二个时辰了。
他瘦削的身影如嶙峋的山岩般沉凝。
伴着晚岚的流逸和清风的轻吟,从天外飘来了一阵阵令人肃穆的天音: “南谟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都婆阿弥哆悉耽婆……” “……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逞。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仁 兴……” 大禅师用风一般的清音反复低诵《无量寿经》和《往生咒》。
他要用法音慈航超度那满山遍野游魂野鬼的亡灵—— 那是他四十年前的罪孽…… 也是这样一个秋日黄昏。
前朝北魏最年轻的一位柱国大将军,率领两万魏军与南朝梁军在虎牢、北山一带接 连几个月的血战,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魏国新增一万八千援军即将赶到北山时,大将军决定以诱敌深入之计,在北山坳 形成合围,一举全歼梁军。
大将军命属下五千士兵散旌乱步,金鼓不振,佯作委靡颓败之状,将南梁兵马诱往 北山坳魏军的包围圈中。不料,梁军发兵神速,先于魏国大军与援军合拢之前,将作为诱 饵的五千大魏士兵一下子堵在了山坳旮旯里。
五千魏军与数倍于自己的梁军浴血厮杀,虽说为大军合围赢得了战机,但五千魏兵 却因寡不敌众而全部战死在了岙子里。
大将军率部与援军终于在前后左右堵死了各个出口,将三万多南梁士兵死死锁在了 谷底,然后命大魏士兵从山顶上往山谷里射发燃有火油的箭镞,滚下大小的山石乱木。
大将军挺立山头,见敌军阵中的士兵仿如热汤下的蚁群般,在火烟、乱箭和滚石乱 木中蠕动,在自踏自践中惨叫挣扎。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浓烟伴着令人作呕的皮毛和草木熏燎气息,伴着尘土和人马汗 水的气息从山谷一阵阵腾上山顶。山谷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双方士兵和马匹的尸体残骸。
大将军挥剑命士兵冲下山底血刃梁军…… 大军压顶之下,剩余一万多没有战死的南梁士兵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和反抗了。他 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全部跪在地上投降魏军。自动扔在一起的刀剑,堆积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
年轻的大将军策马缓缓走到降军阵前。
敌国士兵早就闻听过这位战无不胜、令人胆寒的魏国大将军的威名了,他们跪在地 上,露出乞生的目光。
大将军挺立马头,夕阳把他的身影扯成了一座陡峭的山峰。他犀甲上的鳞片于夕阳下闪着耀眼的辉光。
十几年的沙场拼杀使他练就了一身过人的领兵打仗本领,人称常胜大将军。魏帝见 爱,将公主许他为正妻。他发誓用自己的三尺长剑扫平南北,为大魏皇帝的一统王业立下汗 马功劳,留名青史。
此番凯旋后,魏帝自然还会再次隆重晋封他,而他十月怀胎的爱妻、大魏公主正好 也该临产了…… 大将军伫立在那里,望着跪了一地的俘兵不作一语。这些全是敌国兵士,如果把他们 带回都城,朝廷会依例把他们分拨给大魏国各王公将相的府上做奴做婢,从此生生世世为主 子们耕植、纺织、打猎、放牧…… 连年征杀,成千上万的战俘被成批成批地分发到大魏国王公将相的府上,他们的家 奴已经够多了。可是朝廷赏给他们邑地、山林、牲畜和草场却是有限的。这些男性奴隶,已经 远不如牛马猪羊和女人更让他们欢喜。
若把这一万多俘兵带回京城,这归程的一路之上,至少还得多出数十万斤的口粮才 能勉强支撑到京城。可是,这一带因连着两年的大旱,原本就是赤野千里、饿殍横叠了,哪 里再去找那么多的口粮来?可是,如果放走他们,他们虽一时各自归家,倘被敌国国主重新 征召,将会再次成为大魏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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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二章(2)
大将军所率的这支兵马在外转战已经数月了。此番大捷,属僚们都急着要归京报捷,与父母妻儿团聚。若带着这一万多俘兵归国,大魏士兵就得把口粮分出来供给这些敌国 俘虏,而他们自己就得忍饥挨饿。
大将军沉吟不决。
左右辅将眼中出血,一齐叫嚷:“请大将军下令斩杀!” “大将军!你看看我们惨死在这里的五千兄弟吧!大将军岂可再存妇人之仁?”大 将军的副将高喊。
“将军莫非忘了我大魏两万降兵被梁军坑杀的事了吗?”另一位佐将又喊道。
去年春天,大魏与大梁在雍城一战兵败,两万大魏降兵被敌国下令尽皆坑杀。
那其中,就有大将军刚满十六岁的胞弟。
大将军砉的一声抽出佩剑。
这是一把样式古旧拙朴的青铜宝剑,在夕阳下反射着不太刺眼的辉光。剑柄镶 嵌着北斗七星状的蓝宝石。眼下,虽说人们大多开始使用剑光厉烈逼人的钢剑了,他却一直 只用这把青铜宝剑。它曾陪着大将军的祖父和父亲南征北战,为家族赢来了万户封邑和广袤 连绵的良田山林,赢来了世袭九命一品开府大将军的武职和贵族封号。迄今为止,不知有多 少敌国官兵在它神利的剑刃下身首两异。
大将军手中宝剑掠过的同时,低头跪在他坐骑跟前一个降兵的脑袋眨眼便落到了地 上。
左右属僚皆知:这是大将军斩杀的命令! 于是,那些跪在地上、手无兵刃的万余敌国降兵,被大魏的几万兵卒横刀血刃,眨 眼便斩杀殆尽…… 血气扑天扬起。
大将军送剑入鞘的刹那,无意间扫了一眼脚边那个被自己削掉的脑袋——那脑袋正好 面对着他,上面竟然布满泪痕! 更可怖的是,那张稚气的脸上竟然生着和自己十六岁的胞弟一模一样碧澈的大眼睛 ! 大将军惊呆了:那一双眼睛,此时竟大睁着和他对望,接着又跌下了一串泪珠 儿后,才渐渐地没了光泽…… 这可是戎马杀戮多年从未遇到过的罕事! 大将军突然觉得胸口被人击了一锤似的,顿然作痛…… 他慌乱地跨上马背,欲尽快离开这里。
当他纵马走出山坳时,看见随着一阵卷着黄沙的狂风,从远处拥过来一群衣着褴 褛的百姓。他们一路悲哭着,有的手里拿着衣衫、有的抱着干粮,朝着大将军身后的山坳奔 去。
大将军似乎明白了:这是那些家在附近的敌兵的家小们赶来送他们的亲人上路的。
他们还以为这些俘兵被敌国打败后,会像往常一样,只是被押到异国去做奴为役的,却不知 此时这些俘虏统已成了刀下之鬼。
就在这时,大将军突然看见人群中走过来一老一少。老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年轻的是一位媳妇装扮。两人满脸泪水地相携相搀着,一路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朝着战 火未熄的那个山坳奔去—— 大将军心下不觉一惊:这一老一少怎么像自己年迈的母亲和年轻的媳妇? 她们……怎么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