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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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疼痛从心口直击血脉,像刀片划过一样,迟衡按住胸口:“我还是,愿意!”
男子摇了摇头说。
半晌忽然说:“不过,就算续命,你的命也只八十岁,如今三十年已去。一定要分的话,一个人能分四十年,另一个人,顶多十来年吧。现在怎么要分呢,怎么分都分不匀称啊!你是想容越活久一点,还是纪策活久一点呢?你说吧,我肯定是不能偏心的,你说说,谁比较合适呢?”
迟衡凝思:“我死了纪策会很伤心,也许比当初朗将去世还伤心,我不忍心他承受那种痛苦。”那个时候纪策形销骨立,似人非人。
男子点头称是。
“容越也会特别伤心,不过他的脾性应该会洒脱以对吧。”迟衡第一次泛起微笑,“他的下半辈子一定会活得很自在,容州富庶甲天下,堂堂的一个容州王特定会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
“痛苦的活着不如快乐的活着。”
“我不忍心让纪策活得那么苦那么累,苦难的生活,越活得长久越是煎熬,我不忍心,我就是魂飞魄散了,也不忍心让他受煎熬。”
“看来,你希望容越活得长一点儿。”
迟衡凝思了一会儿:“让他们自己选择吧,我不愿意决定别人的命运,痛苦和快乐不是我能说得了的。”
“怎么选?”
“倘若以后他们谁要是痛苦得宁愿死去一了百了,有十次这样的念想就让他离开吧。”
男子睁大了眼,而后笑了:“你太狡猾了!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坚韧有担当,就算一时受挫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越是坎坷他们越是坚强!你这分明是要他们都长命百岁的意思!十次?换成一次吧!”
“不行!人总是偶尔会想不开,想开后就天高云淡了。”
“一次!哼!你要想继续争下去连这一次都没有!反正他们的命数到了!”
迟衡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三次!”
男子见他让步了,侧头一笑道:“罢了,你都要魂飞魄散了我就成全你这一个愿望……这么一来等于谁都不偏袒。不过你心里很清楚,纪策才是想不开的人,你还是将生的时间留给了容越,太狡猾无耻了!”
“我知道那种痛苦,万念俱灰,万劫不复。”
。
第325章 三二八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男子渐渐肃穆:“君无戏言,一旦决定;就不能再更改——就算日后你再怎么悔恨也无济于事。”
迟衡凝望暮色如墨;缓缓说:“岑破荆的命数是怎么样的?石韦能与我相伴到最后吗?惊寒呢?一年?十年?五十年?争权夺势、兄弟反目、中年意气用事、老年专断昏聩、临终悔恨、孤寡一生;这些是一个帝王所必须经历的;我是否都会经历?”
“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是一国之君。万万千千百姓仰仗着你。”
“我会渐行渐远;放下所有曾经珍视的东西?”
“你站在权力的巅峰,也许会超越所有的君主;开创一个只属于迟衡的盛世!比起国之盛煌;你必须取舍。像你最初杀人一样;一开始会很难受;但后来就不会了;甚至你喜欢上了执掌生死的感觉!”男子诡谲一笑,“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名垂青史的国君更甚!”
沉默良久,迟衡摇头:“独活太过难受,如果能同时救他们两人,我愿意。”
香雾丛生弥漫。
“我想让他们好好活着!”
男子望着迟衡忽然哈哈大笑道:“那可不要后悔!看来你只是凭着一脉残念来到这里的,罢了,你我情谊一场还是给个小灶吧,免得回来后又怨我——连我也记不得了吗?可是说又有什么用,你醒来还是会忘的!”
男子兀自苦恼。
他一大笑,再一苦恼,就亲近了许多,迟衡道:“你是谁?”
“我是素霖。”
门童稚声稚气插话:“需要给帝君醒茶吗?”
素霖摇头:“他还有魂魄,你下去吧。”
迟衡迷糊了。
素霖浑身放松斜坐在藤椅上,随意地岔开了腿,随意地伸着,跟他之前居高临下的模样大相径庭。素霖揉着额头,大大咧咧地说:“这一世再缠绵再情深,回来也就会很快忘得一干二净,非要逆天干什么?”
迟衡更糊涂了。
素霖挥去手边的香雾,笑了:“一切都是有定数的,怎么可能随意更改?我就知道,时辰没到回来的都是给我找事的!头疼死了,你们一个一个不管不顾跑下去,就剩我一人手忙脚乱——就算你当了皇帝也是不能更改的,不过你的心意太决断,我就遂了你的心意!”
迟衡如堕云雾完全不知所云。
素霖继续抱怨道:“怨来怨去,都怪你,非要凑这个下凡的热闹——肯定是你下去的时辰不对,不但运势霸道得吓人,还缠上了莫名其妙的红线。比如说青阳君,早夭就罢了,回来之后人世残存的记忆太烈,死活要再下去拼个高低,我被缠得没办法,偷偷放他下去。结果也就奇了,寻了个凡胎没几天,出事又死了,干脆给寻了个痴儿,让他少长几年跟你折腾去。结果呢,青阳才下去没两天,跟他好得一条裤子的章宗星君不愿意了,怕他吃亏,吵着也要下去,我又巴拉着找了一个短命的凡胎,让他也少长几年。反正,记忆都给他们抹得一干二净,也不怕。”
迟衡云里雾里,却又觉得很熟悉。
青阳君是一个熟悉的人,但章宗星君又是谁呢?
素霖咂了砸嘴巴不满地继续说:“好不容易搞定,更糟糕的事又冒出了,你缠上了丹玄。这一世本该是丹玄称王,结果,竟然让你得了时运抢了他的位置,幸好他回来后也没怪我——当时我看星辰不对劲,赶过来时,忽然被一树红桃花给遮住了眼,以为他还鸿运当头,欸!”
迟衡恍恍惚惚,总觉得什么要呼之欲出。
丹玄?丹玄?
那么疏离的名字,没有一丝萦绕心际的熟悉。
素霖挑眼斜看他:“当初邪门了,一个个非下凡凑热闹,你也急得跟什么一样,我就说铁定会出事,你非不信!你这一遭下去,本来是为了束缚战修以防他阳气过戾。结果,他倒没事,反而你屠了一城,回来后必然是要降一级仙格的!”
迟衡越发恍惚:“战修?”
仿若相识。
“还好,战修顺利渡过了他的第七个凡劫,这一世之后他就不会再是苦兮兮的孤鸾运了。哈,阴阳必须和融,像战修这样阳气过盛、仙格主战、连一点点人世的情爱都不懂的,下凡除了征战还是征战。若不是你下去指点他,说不定人世的无辜又要被他的铁蹄践踏了。”素霖抿了一口茶,“还是你深明大义,每一世都作陪,七世兄弟,你每一世都为他而死以保他不会大开杀戒无道屠戮。他的仙格如今没有丝毫折损,将面东成为新的帝君,还是仰仗你的仗义哩!”
迟衡侧头凝思喃喃:“七世兄弟?”
“是啊,一世交好也有、反目成仇也有,整整做了七世兄弟。”
迟衡苦苦思索。
“你前几世的桃花运都奇差无比,这一世却几乎要把桃树当柴火烧了,还真是少见!我偷偷拜托过月老,他理了半天说没法子。明明解开了,才一转身所有的线都往你的线上粘过去。但就这么乱成一团麻的线中,只有战修的,夹在你们一堆红麻绳之间,随便什么时候一抽都是顺溜溜地出来了,连一个结都没有,有趣得很!我一天闲来无事,觉得战修孤单得可怜,特地把他的线和一个女子的线打了个死结绑在一起,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一看,他的线竟然兀自直了,可怜那女子芳心错系,我实在愧疚!”
战修?战修?绕着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素霖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其实,战修的命定从来都过不了三十。因为他主战,戾气重,不宜人间久留,所以,每一世,都是你为他捡拾的尸骨,虽然也伤心,但你以前都是能看透的——这一世,好像你比以往更愚钝了一些,或者说仁慈了太多?”
宛如一道闪电闪过,劈开迷雾,迟衡豁然起身:“所以,这一世也一样?”
原来第一眼就觉似曾相识,源于真的相识。
素霖含笑:“战修很懒,每一世都以相似的肉身出现,尤其是那一身精妙的纹身,说什么都不能让人抹去。主战的气数,就在三十年,对于肉身来说,是死去,但对于仙君来说却是回来了。”
迟衡迷迷惑惑。
素霖点燃起一支香,一股淡淡的味道弥漫,他挽了挽宽袖:“仙君们回来后,人世的记忆就会消失得很快,就算人间里要死要活的,上来也平淡以对了。丹玄以前还来看过两次,看你过得好没,现在大概忘得差不多了,我看他前两天……”
“……丹玄是谁?他忘了我?”
“怎么可能,他只是会慢慢忘了你的凡身而已。”素霖饶有兴致说开了,“说来奇怪,你和丹玄数万年也没什么交集,怎么这一世这么情深?我都于心不忍了!”
“他会忘记我忘记人世的迟衡?丹玄是谁?”
素霖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说:“下凡转世不知多少,记住一点点也不行,红尘牵挂忘了好。让我啧啧称奇的是,你在天庭一直对维夙另眼相待,这次下凡他的性子一点儿没变,依旧天真烂漫,心善单纯。你们相见也早,你反而对他没有生出任何情愫。”
维夙?天真?好像都不重要了,迟衡执着地问:“我想问,丹玄是谁?”
“不止如此,你还一手拆了好几对占为己有——哈,自然也不算是你拆的,运势如此,谁让你这一世红鸾星高照呢?还有还有……”素霖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迟衡面无表情打断:“丹玄是谁?丹玄是他吗?”
“……”
“他一回仙界就会把我慢慢忘掉是吗?他现在就忘记了我们在人间的时候,对吗?”
“你回来,也会忘的。”
迟衡现在根本不太明白素霖的话,他只攫取自己想要的,会忘记吗?迟衡心间逸出一股痛,比刚才锥心的痛还痛,他重复着:“他,忘记我了吗?”
“……哈,你何必太痴情啊!咱们都几万年了,什么事看不淡!”
竟然被遗忘了吗?
迟衡茫然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浓密的黑:“我要见一见他!我想他,我很想他!他竟然,把我忘了吗?”
“你们这一次全部乱得一团糟,我倒八辈子血霉了。”
说罢,起身拂袖要离开。
迟衡一把拽住他,心口有一种渴望呼之欲出:“丹玄是他吗?既然我都要魂飞魄散了,让我见一见他,一次就好!”
素霖愣住了,而后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泪都要出来了:“哈……魂飞魄散,随口赚你的话你也信?不过也难怪,你现在是凡人,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恐惧是凡人所无法避免的,七情六欲,亦是难免——我就是心太软,要不是和你交情深,我才不会被你一步步套进陷阱里呢。不过,你现在在我的地盘,日后等你回来,凡间的事你慢慢会忘得一干二净,但在今天的事你却会记得的。”
迟衡疑惑了:“那又如何?”
“凡间的j□j带上仙界,日后见了丹玄,你只怕要羞愧难当。不如不见,日后好想见!”素霖饶有兴致,“我可提醒你,你跟丹玄在仙界是……怎么说呢。”
“仇敌?老死不相往来?”
“仇敌还好至少知己知彼心生情愫也难怪。而是,你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往来极少,以后你想起现在对他牵肠挂肚要死要活,岂不是尴尬?!”
“我想见他!”
素霖诡谲一笑:“我成全你,嘿嘿,反正捉弄你的机会也不多!清风,给丹玄帝君捎一句话,说有个故人想见他。”
门童清风睁大了眼睛:“一句话就行?不说是谁吗?”
“你这迟钝的孩子,丹玄能掐会算,不说他都知道。记住,他愿意来就会来;他要是一句话把你打发了,意思就是不愿意来,你不用说不用劝!”
清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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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三二九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之后,素霖再说什么迟衡都听不进去了;反反复复都是“总会忘记”;难道所有的过往都会一点一点燃尽成灰吗?难道他已经开始遗忘了吗?难道所有的记忆都剩下自己去回忆了吗?
自己放不下的一切;都被他轻易忘了吗?
等待是焦急的;难耐的,丝丝凉气,迟衡的心由焦虑而复杂;反反复复思量。在素霖滔滔不绝的倾述中,忽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清如三月风筝的哨声。
清风面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