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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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飞快。
安错高兴坏了。
别的毛躁,安错编起背篓来还麻利,手指在竹条间穿梭如蛇,很快就编好了一个,崭新竹青色看着就心旷神怡。往背上一背,背篓大小正合适:“那谁,迟衡,乘着天气好,和我去采点草药。”
迟衡看看天空,斜阳西下,薄暮如织。
“不碍事,有些草药得沾上了露水药性才起的。再说,我们不是去采草药,而是找石头去的,什么石头,到了你就知道。”安错是个自来熟,话比水都多,不消多时,什么倒出来了。比如师傅去元州给人看病了;自己要找石头,所以在这里搭了个破棚子住下了;比如有一种叫“四凶”的草,需吸纳中秋的月色和露气,方能采集,且只有中秋那一天,过期则枯;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药草,说起来滔滔不绝。
安错也问迟衡诸事,迟衡含混答过。
山路崎岖,迟衡额头汗流不止,抹着抹着,他察觉不对劲,往袖子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那袖子都染成淡红色,急忙拽住了安错,结结巴巴问:“我看我额头怎么了?”
安错一点儿也没奇怪,只摇头:“没事没事,你吃了我的药,毒就排出来了。”
迟衡定下心。
一路欢跳的安错忽然驻足:“等等,我去拜一下土地爷。”
原来这里有个土地神,就是在山侧铲平,摆上一个矮矮的土地神牌位,牌位前香斜斜地插着。安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好了,你不拜一拜?”
迟衡学着他的模样,也拜了三下。
拂干净尘土,二人离开土地神没几步,忽然听得一句呼喊:“安哑巴,安哑巴,给你算个命。”
迟衡回头一看,见到一个满面胡子的道士在后头冲着自己和安错挥手。
安错明明口齿伶俐,怎么被叫“安哑巴”?
这道士满面尘土,乐乐呵呵的,挂了一脸邋遢胡子,一看就是街边算命人的打扮。道士把挂臂弯的褡裢搁在青草上,瞅了瞅迟衡:“这位红脸蛋的小哥看着面生,不是火罗山的人吧。脸怎么了?又被你治成这样的?”最末一句是看着安错说的。
迟衡有点纳闷,自己的脸就不是关公脸的枣红,看来是毒性排出憋红的。
一旁安错急得挥手:“算、算命。”
见是常见却从没算过,迟衡饶有兴致:“算一辈子的吗?”
道士脱下草鞋在地上磕了一磕,又穿上,咧嘴一笑,大门牙发黄:“算命分好些种,命归命,运归运。命是一生之命,贫道相不了;运是一时,长则数月,短则数天,贫道偶尔也能算准几个。看这位小哥龙宫骨起,印堂饱满,大富大贵之相啊……要不要算个桃花运?”前边一溜子说得冠冕堂皇,最末一笑十分猥琐。
安错鄙夷:“嗤,上次还说我有桃花运来着,结果呢,至今,我连姑娘的照面都打过。”
“谁让你一天到晚围着火罗山的草药?就是给你一棵桃花树也不顶用!”道士拿出一个签筒,殷勤道,“小哥,来来来,摇一个姻缘。”
盛情难却,迟衡捧着签筒,摇了又摇,往下一甩,甩出一根签子。
道士乐了:“上签。”
“有什么典故?”
“这一签,这里头有个典故,古时候有一男子,大君子,他家的东墙有一绝色女子,对他心有独钟。他若跳过墙去,那女子就归他了;他要是不跳,咳,那女子也不会爬墙过来,是不?小哥,你的良缘来了,看中了谁,就上去搭个话,但凡有个犹豫,这好姻缘就走啦。”老道说得口若悬河。
想一想迟衡觉得有理,钟序岂不是那东墙“佳人”。遂往衣袋一摸,空空如也,连一个子儿也不见。
安错冲道士努了努嘴:“今天还没采到药,改天送你一株大补药。”
[注:月老祠签…第五签:逾东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
31〇三一
【三十一】
安错拉着迟衡就走。
金晖之下,山林静谧,漫山皆着金色,站在山顶上往下俯视,十分耀目与安宁。有霍斥这个祸害,传闻中火罗山也是一个大贼窝,谁想这秋日里走一遭看一遭,迟衡生出些不同的想法。
见他分外专注,安错笑说:“这是西金树,每到初秋叶子就是金黄色,深秋时如火一样,火罗山因此得名。西金树多的地方,都不会有铜铁矿产,却盛产一种水碧石,这种石头有蜂窝似的纹路,可以入药,可祛风除湿,治目赤肿痛。也有些女子将水碧石磨成手镯,乱充碧玉。”
迟衡坐在石上,看看景色,挖挖半枯的药草。
汗低下石,溅出血色。虽然安错总说没事,但看着一颗一颗血汗,难免心惊肉跳,迟衡拿着小铁铲一边扣着土,一边问:“你们就住在火罗山上吗?为什么住这么远,人来看一病多费劲。”
安错摇头:“我们原在元州,因夷山火罗山一带发生了人瘟,才被霍斥请到这里来的。”
“人瘟?”迟衡惊了,他从没听说偌大的夷州有瘟疫。
“你当然不知,这种事,霍斥捂都来不及,怎么会四处宣扬?不过你放心,自我们来后,这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安错说的坦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元州城也传闻爆发了,我师父才赶去的。”
“元州城?要紧吗?”
他蓦然一紧张,安错困惑了:“如果发生,肯定更严重。这里因人烟稀少,人又多是干活的,顶多就是横躺在家形同废人。有人去世,别人也当是暴病;元州城不一样,人多,流言多,说风就是雨,前几天听说还把患病的人就地埋了的惨剧。”
颜鸾,得了一个麻烦至极的城。
人瘟不比其他,不仅损耗壮丁,更引得人心惶惶,此时准保有什么“灾星当道”的流言散播,只怕颜鸾难攻更难守啊。
迟衡如坐针毡。
安错继续说:“其实会出现人瘟是有预兆的。早在三月,夷山一带出现过青耕鸟,青耕鸟是一种青羽青足的鸟,会发出‘疫疫疫’的叫声,古早就有传闻,青耕鸟出,天下必有大疫。”
“死了多少人?”
“这可只和你说,我们来之前至少也有百来人。”安错捏了捏药草放进背篓,“自从我们来之后,给所有的人都配上了草药和药方,再没死人。可也仅仅是没有死人,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病倒。”
安错说这话时,流露悲天悯人的惆怅,真是医者父母心。
“这病就没法子了?”
“有。我们只要能找到一种绿中透红的水碧石,叫绛石,绛石可以阻止人瘟的蔓延,患病的人也可以得救。”
“哪里能找到这种石头?”
“在晚上,混杂在水碧石之中,这种石头会发出微弱的光芒。”安错指着地面说,“我们一块一块地翻开,就可以了。”
干找吗?
怎么听都很不靠谱呢,迟衡抱一丝幻想:“你师父临走前让你找的吗?”这样也可以理解安错的背篓中为什么会有两块大烧饼了,一晚上都找石头,不吃点东西早得垮了。
谁知安错摇头:“不,是我自己想出的。”
无语地看着自信满满的安错,迟衡想,他一定是遭报应了,才会落在这么一个做事没谱的家伙手里。那些青耕鸟啊水碧石啊怎么听怎么觉得虚无,莫非是安错无聊时杜撰出来的,迟衡半信半疑。
安错却乐呵呵的说起草药的药性,滔滔不绝。
很快,天色就黑了。
西金树枝叶舒展如同伞盖一样,散发出似松又似柏的涩涩的木香,密密地长在一起,将苍穹之上星月的光芒遮了好多,到处黑乎乎的,安错还真是好耐性,指着一棵树说:“这一大片我都找过了,今天从这里开始往西边,一块一块翻过去,绛石一般是隐于普通的水碧石之下的。”
说完,蹲在地上,用手逐一拨开石头。
水碧石小的比手指还小,大的合抱不住,迟衡翻了一会儿。风徐徐,他的额头和肩背开始汩汩冒汗,擦都擦过不来,最后那汗跟淌水一样,把水袋里的水一饮而尽后,很快就倦得不行,靠在一块石头边瞌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飓风袭过,翻起无数叶子,一个寒战惊醒了迟衡,他揉了揉眼,四周还是黑黑的,薄薄的光芒从天空洒下,祥和一片。他扭头,清晰地看着远方有个人影,是安错,他还在一块一块地翻着水碧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从二人的距离上看,安错至少找了两个多时辰了。
心头一股一样掠过,迟衡凝视着安错的背影,许是眼神恍惚,他觉得安错身上也有淡淡的光芒笼罩。
深吸一口气,迟衡大声喊:“安错。”
安错回头:“欸,这里……”
黑夜中两个声音一呼一应,惊起若干只栖息的鸟儿,扑棱棱地发出乱乱的声音,而后又复归宁静。迟衡跑过去,二话没说低头就帮着找。安错笑了一笑:“睡醒了?不能翻得这么快的,容易漏看的。”
学着安错的样子,一块一块仔细翻过去,迟衡问:“不累吗?”
安错眼睛亮亮的,唇边笑出一个梨花涡:“不!一定要找出才行,等师父一回来,便能看到绛石的奇妙,那些生病的人也不会一直一直的愁了。”
“好,一起找。”
虽然将信将疑,迟衡找起来比方才认真得多,一边抹汗一边蹲身找。纤月西行,匆匆天又半明。二人一无所获,望着天边一际绛色的薄暮,安错惋惜地说:“天亮了,不好找,只能等今晚再来了,咱们赶紧回去睡一觉。”
迟衡失望,安错却一副习以为常。
回到山腰上的小石屋,安错又忙开了。
像一只蜜蜂一样来来回回走着:把那黑黑的汁熬了,半强迫似的逼迟衡喝下。喝完药后,迟衡分外的困倦却睡不着。而安错又熬什么药膏去了,味道极其怪异,露天摆着好几大锅,里边熬着香白芷、苏木、枳壳、木通、沉心、山栀子等等药材,锅底下燃着熊熊烈火。说是给霍斥部下们的疗伤药,现在几大锅,炼完也就一小桶。
架火之后,立刻又去洗药草、洗完了晒,忙得不亦乐乎。
好大一会儿走路响声停了,迟衡反而不放心了。
起来找到后院,见安错四仰八叉地躺在草药上,和衣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是极度的困倦和疲乏。迟衡推了推他,没一丁点儿反应,左右看了一看,这荒地儿也没个别人,迟衡将安错抱回床上,让他睡得平展。
他自己则走到药锅前,看着这些汩汩翻滚的药水,闻着浓郁的药味,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添柴放火。
忙得一头一脸的灰,用手一抹满手的红和灰。
迟衡想,安错的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不会被霍斥请到山上来,又被请到元州城去,说不定现在正和颜鸾说话呢。他听过青耕鸟的传说,这种灾星之鸟,意味着灾难,却也意味着改天换地的预兆,莫非元奚王朝命数将尽?迟衡自嘲一笑,谁的王朝,又有什么要紧,只有早点结束纷争,才是王道。
才添完柴,就见安错从房中奔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大声说:“你!你在做什么?”
迟衡无措地看着脸色通红的安错:“柴要灭了,添点火。”
“你没有给药里添……添什么东西吧?”安错紧张地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惊慌,“这药,人命关天,可不能有一点……差错。”
“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安错松了口气,几经挣扎后坦白:“我不知道你是夷州的兵还是元州王的兵,反正你不是霍斥的兵。不管谁当头领,用药的都是兵士,你可不能……”
迟衡看他:“我知道,我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是当兵的?”
“满手的茧,一看就是用刀的。”安错瞪大了眼睛质问,“这药是秘药,一分一毫都不能错的,真的没有往药里添料?”
“不信,炼好后先在我身上试。”
安错笑了,笑得不好意思,摆摆衣袖装模作样作了个揖:“迟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你了。”
迟衡哼了一声:“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坏人。”
“当然不是坏。阵营相对,做什么都身不由己。”安错吐了口气,嘻嘻一笑,“你是谁的兵啊,放心,我什么都不说的。我是郎中,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生病的,病好的。”
“夷州梁千烈。”
“哦,没治过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刀枪无眼,我常常碰见人被砍伤砍断手脚的,你别去当兵,跟着我……师父学医药吧。治病可有意思啦,本来快死的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比砍人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