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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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停,辛怜摇头:“多谢迟大哥,再看吧,既已答应左副校尉,我不能言而无信。”
“没事,我和左副校尉说,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辛怜目光变得冷静:“不必了,迟大哥,现在一切都好,我和小阙难得安定下来,这一切都仰仗了太守,为他尽力也是小怜应该的。”说罢,提着水桶到古井变打水去了。
迟衡纳闷地想,明明一开始期待依靠,怎么马上就安于现状了。
把院子整理干净之后,迟衡又去每个房间查看,见有些瓦都破了,漏下光来,便道:“小怜姑娘,明天我去买些瓦片,把这些地方都补一补。”
小怜从房间拿出一块灰布:“迟大哥,我为你裁了件衣服,不知道合身不?”
迟衡摆手,连说不用。
小怜不由分说,将布匹往他身上比划,迟衡只得乖乖地站着,由他量身。
今天补瓦,明天劈柴,后天提水,大后天修葺旧墙……半个月下来,迟衡往辛怜家跑了十五六趟,都是正午最热时候去,干一个时辰活就回来练兵。越忙,他越有劲,太阳稍微西斜,立刻将兵士们都赶起来训练。
而辛阙这小孩,越把他往苦里累里练,他还越黏得迟衡紧,每天围着要练刀,到了晚上才回去。他有悟性,学得也快,很快招式学得有模有样,比当初迟衡学得还快。
驻扎到院落也已半个多月了。
这天吃过晚饭,辛阙这孩子又来了,说是姐姐没回来,迟衡让他呆一边。不久,岑破荆也来了,二人交流起练刀心得。
被冷落的辛阙很不满意,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说困了,一会儿又缠着迟衡纠正练刀姿势。屡次打断,直把岑破荆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桌子上:“小破孩,滚边去,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扇回老家。”
辛阙才不怕他,气呼呼地说:“你才滚边,大哥是我的。”
“你的你的,他脑门上刻字了是你的啊。”
“当然是我的。”辛阙学着他一叉腰,“大哥很快就是我姐夫了,当然是我的,你快走,不要霸着我家大哥。”
姐夫?
岑破荆笑趴在地。
不多时,这话很快传出去了,黑狼队都知道小孩儿辛阙是迟衡的“大舅子”,辛阙平日里说话天真无邪,大家约莫也知道他姐姐是卖唱的,乱世飘零,自顾不暇,都是穷苦人家,大家也并未因此瞧不起。次日吃饭时红眼虎还特地跑过来,上下打量迟衡:“咬人的狗不叫,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把媳妇儿领过来大家瞧瞧么,听说可漂亮了。”
有句话叫好事不出门,流言行千里。
吃完早饭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怎么,我才出去小半个月,你连娘子都领过来了。”钟序踩着门槛,冷冷冰冰,一身黑色戎装风尘仆仆,看得出歇都没歇就跑过来质问的。自上次河边一见,他便被派往元州去了,二人再没见过。
迟衡恨不能把岑破荆的嘴巴抽烂,赶紧把钟序抱住要哄,被愤然推开,这下力气非同小可,迟衡猝不及防,连退了好几步,叫苦不迭:“哪里的什么娘子,就是小怜姑娘。”
钟序气得发青:“你还胆大!”
“都是他们的玩笑话,这事儿真没有。”迟衡将钟序抱住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肯定放开,断然撇清关系,“不信的话,我马上带你去她家,当面对峙清楚。”
钟序心气儿平了一平:“是吗?”
迟衡指天发誓:“我要说谎,天诛地灭。我一直在等你,怎么可能和谁拉扯不清。”
钟序斜眼。
迟衡嘿嘿一笑,手揽住钟序的腰轻轻一带压在墙上,大胆地凑上前,在唇间轻轻一点,柔软的唇,如染媚|药,令迟衡浑身立刻烧起了三味真火一般,手都烫得发热发颤。
钟序不瞒地嘟起了嘴:“你一天到晚尽想什么。”
“想你啊。”迟衡越来越大胆,手在钟序的腰间游走,背上一道像最美的陶瓷弧线,摸了一摸,还会可爱地轻轻发抖,爱训人的嘴巴也紧抿,听得出呼吸变乱了。
迟衡头抵在钟序的肩膀,屏住呼吸,痴迷地揉着捏着,渐渐向下。
“迟衡,我想到了……”岑破荆高亢的声音凭空而来,瞬间又停住,倏然飘远,伴随着夸张的声音,“哎呦,眼睛怎么长针眼,看不清咯看不清咯。”
“混蛋!”钟序骂了一句。
迟衡早把钟序放开了,将被摸皱的衣服抚平,讪讪地笑:“没事,岑破荆有分寸,他不会乱说的。”出去就把岑破荆的嘴封住,别像上次一样。
钟序不以为然:“说又怎么样,谁怕谁。还有那个小怜的事,我听左昭说了,你每天都会去她家,别说没有。”
他怎么知道?最厉害的人,是左昭啊。
迟衡无辜地回答:“是,是每天都去,但那也是因为她搬不动东西,我帮她来着。一个女孩儿带着一个小孩,过得不容易么,搭把手的事。”
“哼,孤男寡女还能没事?”
知道他较真,为了防止事端又起,迟衡拉着钟序就奔辛怜家去了,辛怜正坐在院子里缝衣服,见迟衡来了,很是讶异:“迟大哥……钟文书,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知道钟序是左昭的人,辛怜对他极为尊敬,端出简单的茶点,招待二人。
辛阙蹦蹦跳跳绕在迟衡的膝头,歪着脑袋嘴巴甜甜的:“大哥,你怎么早晨就来了?这个大哥哥是……”
“小阙,叫钟哥哥。”
辛阙瞅了钟序一眼,嘟囔了一句“钟哥哥”,回头就跟在他姐姐背后说坏话:“姐姐,那个钟哥哥看上去脾气好坏。”
钟序长得算好的,就是一直绷着脸,看着不易亲近。
23〇二三
【二十三】
“不要捣乱,快去练字。”
“姐姐,停一天好不好?我要和大哥在一起,今天手累,不想练字。”辛阙说完,撒娇地伸出长茧的手,可怜兮兮的。
“那你还说要和大哥一样,大哥的字写得可好可好了。”
“是吗?”
“等你能写好大哥的名字时,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辛怜狡黠地哄着弟弟,果然辛阙一听这话,飞快地跑去房子研墨写字去了。
辛怜端出一盘果点,招待二人。
迟衡不知道怎么开口,求救的看看钟序,谁想钟序一副超然的模样,优雅地吃着李子。迟衡没奈何,转向辛怜,直言直语:“辛怜姑娘,昨天小阙去我们那里,被人误会了。”
辛怜一惊,赶紧问缘由。
“因见小阙常来,又和我亲切,不知不觉,他们就,咳,误以为我要高攀辛姑娘。我怕污了辛姑娘的名声,便特来说一声,你倘若听到这样的流言,千万不要多心,他们都是说玩笑话的。”迟衡拙于言辞,也不知婉转地说,直把旁边的钟序听得都憋屈。
辛怜眼神一颤:“迟大哥对我们恩重如山,别人说什么我都乐意。”
迟衡忙摆手:“那可坏了姑娘清誉,回去我就叫他们再别胡言乱语,你尽管放心。”说完就舒了一口气,心想关系撇清了,钟序满意了,起身告辞,与钟序并肩走出院门。
没走两步,辛怜追了上来:“迟大哥,请留步,我有些东西给你,请随我来。”
迟衡看看钟序,钟序说:“去吧,我去看看那铺子的砚台。”
迟衡纳闷地跟着辛怜回到院子,她也没多说话,默默拿起方才缝制的衣服,结了一结,银牙一咬,线断了。对着空中抖了一抖,衣服倏然展开,阳光下,衣服簇新簇新的,针脚细密,每一针都极用心的。辛怜笑了,温和地说:“迟大哥试试,我做活儿慢,叫你等久了。”
迟衡尴尬地拿着衣服,想回绝,见她笑得温和,不忍,便直接往身上套。
长短合适,就稍微有点儿大。
“正好,入秋入冬都能穿。”辛怜弹着迟衡的肩膀,很利索抚着衣裳。
她的手在身上游走,迟衡十分不安:“多谢辛怜姑娘一片心。”
“我若是早知道会遇上迟大哥,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了。”辛怜停下来,面对着迟衡,声音压低:“观星楼夜宴那天,第一次见太守,左副校尉暗地吩咐过要伺候好,我以为是那种伺候。便想,若是给了那么一个恶心的人,真不甘心,半路逃到树边,就遇上迟大哥了。”
往事不堪回首,迟衡忍不住想安慰她。
“当时见迟大哥是个年轻人,便想反正……都要……不如……才对迟大哥说出春风一度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风尘女子,不知检点?”辛怜苦笑,望着迟衡。
迟衡摇头。
辛怜继续说:“再见你时,我很高兴,你亦没有轻看我,还说让我不要跟太守的话,我以为,大哥不仅仅是可怜我而已。后来,你却又说出将我介绍给朋友的话,我十分伤心。不知你的心思到底如何,就每天让小阙缠着你正午来家里,借着重活的时间,想探你的口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从没有怨言,我还以为……”
迟衡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迟大哥,知道吗?这种好,会让人痛恨。”辛怜吐出这几个字,含着怨,含着无奈。别开眼睛,泪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慢慢的,又回到了眼睛里,如烟如雾一场。
迟衡拿着衣裳,不知所措。
好大一会儿,辛怜说:“你说过总有人愿意娶我,是吗?迟大哥,你愿意吗?”
迟衡瞠目结舌,半天才结结巴巴回答:“我、可以、赎你。”
“我明白了,那就是不愿意。”
“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不能……辛怜,总有人会娶你的,只要你悬崖勒马……”迟衡把话都扯成了烂布条,语不成串,“你那么好,上门的人不知会有多少的。”
“不,今天,我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什么心意?她的话那么冷静,冷静到无人可撼。迟衡愣愣地看着她,明明柔弱不堪如娇花,这一句却比斩钉截铁更硬。这样一个女人,只看外表,怎能看清呢?
“我有一事相托,还期望迟大哥允诺。”
看着仰望的眼神,清澈,一湾冰灵,迟衡点了点头,无论说什么,他都一定会答应的。
辛怜娓娓道来:“新来的太守老奸巨猾,贿赂不收,酒浅尝辄,举止亦保守,绝不意气用事。唯有女|色方面分外在意,但他自己却是不色|鬼。左副校尉疑心这一点,就派我们接近太守,并不只在太守本身,而是让我们打探出太守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昨天,太守对我说,他恐怕要调离夷州,让我跟他走。所以,我恐怕……”
“你别跟他走。”
辛怜一笑,向着阳光,容颜灿烂:“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左副校尉教了我很多,我也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既然做不到为……容,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了多长时间,多则一年半载,少则数月,我就能回来的。小阙与我相依为命,我这一去,凶吉不定,不能再让他跟着我提心吊胆。左副校尉也说,替我照顾小阙,他忙,说是照顾只怕也没时间。你是跟着他和梁校尉的,我想拜托迟大哥,帮我照料小阙。”
迟衡惊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辛怜款款俯身在地:“多谢迟大哥,无以为报,请受小怜一拜。”
迟衡去拉她,辛怜不依,不折不扣地将三个响头磕完,抬头时,额头一个大大的印子。辛阙拿着一张大大的纸出来,听见了这一席话,又见姐姐下跪,哇的一声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抱住了:“姐姐要去哪里,我也要去,别丢下我……”
辛怜本来还是笑着的,见弟弟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唰的一声就流下来了。
太阳当空,迟衡无声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去砚台铺子,而是直接闯进了衙门府,衙门府,太守正摇着蒲扇一下一下扇着风,猛然见了一个半大小伙站在跟前,唬了一大跳,连连说:“大胆,擅闯衙府重地,还不来人!”
呼啦啦的侍卫全冲过来了,迟衡镇定地说:“在下找左副校尉。”
有侍卫认出他,便说是梁校尉手下的兵。
太守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一个都这么无礼,当这是衙门府还是你家,拖出去打一顿。”
“兵士粗野,冒犯太守了。”听见声响的左昭出来,而后面色如铁,训斥迟衡,“在军有军纪,在府有府规,无法无纪,成何体统,拉下去,打一百板。”
迟衡一惊,没来得及辩解。
侍卫听令,上来两个人,把他按倒在地,二话没说,开打!那板子劈劈啪啪的落在屁股上,跟铁一样硬,板板都结实,一板拍到肉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