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永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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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子轩自小总是留给人乖孩子的印象。但他内心里的的确确是个捣蛋鬼。在我们那一群伙伴中，他并不是头领，但却是军师。所有的坏主意有九成是他想出来的。每逢坏事败露，大家都免不了回家受到父母的责罚，唯子轩每每都能独善其身。别人家的父母责罚完孩子还要说，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子轩，和你一样年纪，看看人家是如何的懂事，见到大人总是谦恭有礼，从不让父母操心。大家每次冤得恨不得六月飞雪，但是说什么都没用，没人相信子轩是每件事的始作俑者，他一如既往地受到大人们的喜欢。
有一年夏天一群小伙伴聚在一起玩，聊到好吃的东西，不知谁提议要吃鸡。大家一致响应。但鸡从哪里来呢？大家身上都没什么钱，再说又是晚上，有钱也没处去买啊。于是大家想到了偷。那时的小区里管理不像现在的严格，很多人家都在自家的院子里种点菜养几只鸡。我们这群孩子中有个狡猾的家伙，姓常，我们都叫他常来。原因是只要有好吃好玩的，他总能及时赶到，所谓的有福同享。但每临到有难同当的时候，他比谁跑得都快。所以我们都不太喜欢他。这次他一听说要偷鸡，马上想到有可能被抓，于是不愿意冒头，自告奋勇去找锅找柴。大家都猜出他心里的小九九，知道他的为人也懒得和他计较。
倒是子轩不动声色。几个孩子在小区里鬼鬼祟祟的潜行，子轩让都跟着他。左转右拐来到一家人的院子前准备下手。其中有人发现不对。这不是常来家么……黑暗中子轩贼贼地笑了。
结果那天晚上，一帮孩子在郊外美美吃了一顿鸡肉。自然没什么手艺可言，一群孩子能做出什么好味道呢，不过是煮熟了而已。但那种兴奋啊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尤其是看到常来也吃得高兴，大伙心里憋着那个笑啊。第二天常来家发现鸡少了，常来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也是有苦说不出。
我在这边讲着，对面落了一直咯咯笑个不停，尤其听到那个常来吃自家的鸡吃得津津有味，更是笑痛了肚子。
“真看不出他小时候这么调皮，隐藏得好深。”落了忍着笑说。
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不自觉地高兴。谁又能想到，我们两个人相逢在一起，说起子轩的时候，竟也能笑得如此开心。
菜陆续上来。我说先吃饭吧。落了摇摇头，“你边吃边说。”
我微微一愣，忽然明白她应该是考虑到自己明天就回去了，要尽量多听关于子轩的事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微笑了。
落了见我笑，也不好意思起来。“以后呢？……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他……？”
呵。毕竟是女孩子心境，总要想到这些的。我想了想说：“有啊。”然后便看到落了露出认真的神情。
我和子轩都顺利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而且还在一个班。我的成绩一直不如子轩的。但他也不是特别好学的那种，平时也是玩，只到考试前稍微用些功罢了。成绩从来不是拔尖的，但步步稳妥。按他自己的话说。分数够用就好了，不用费太多的功夫。
高中后的男孩子就像雨后竹节一样迅速拔高。子轩也长成瘦瘦高高的翩翩少年，从前稚嫩的面孔渐有了棱角，线条清晰俊朗，加之他本身家教很好，爱干净，待人和善有礼，谈吐得体。这种正面形象让学校里从老师到同学都很喜欢他，所以子轩在高中几年一直是最受欢迎的人物。我一直自命不凡，但还是佩服子轩的老少通吃。女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到这样的男孩子又怎能不动心呢。
渐渐子轩的课桌里就会多了莫名其妙的小纸条，他走过之处也会有女孩子的窃窃私语和轻声言笑。但他就像这些事与己无关一样，每天上课，吃饭，然后就是和我们这几个好朋友在一起。我们都说他大脑发育滞后，半些不懂风情。他也是一笑了之。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学校里女孩子的勇气。
我们那时都住校。其实离家不是很远，只是为了早早脱离家长的管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孩子，这时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再天天呆在家里，希望有更加自由些的空间。我们学校的住宿环境拥挤，一个宿舍里八个人，分做四个高低床列在两侧，中间靠窗的位置竖着摆放一个长条桌，配了八张方凳子，方便大家自习用。我们宿舍的八个人相处很好，不像有的宿舍里矛盾重重，我想这里面子轩有很大的功劳。
有一天同届一个女生宿舍派来了两个代表，一本正经地要与我们的宿舍结为友谊宿舍。天上掉下这样的好事，我们只有欢欣雀跃，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有子轩对这件事情表现得淡淡的。我问他缘故，他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开始，等着看吧。
果然。那个宿舍的女孩子便以友谊宿舍为由，频频组队前来拜访。还没事就利用周末组织一些小活动邀请我们参加。后来我才从别的女生口中得知，我们宿舍那时被称作校草宿舍，早成为公众目标。拿她们的话，草也扎堆长么。
那些可爱的女孩子还一笔一划地在我们宿舍门后的名单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心迹也因此暴露无疑。因为喜欢谁的话，就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人的名字尽量靠在一起。结果子轩的名字几乎被包围，我的名字旁竟然也有两个。
如此的明亲暗躲，频送秋波，子轩和我自岿然不动。我的原因很简单，把名字写在我旁边的那两个女生，一胖一瘦，我当时觉得她们倒像一对。现在想想，其实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满心单纯。只是那时的我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之时，一般的女孩子哪能入眼。
那时的我们啊。也想着有个好女孩，和自己一起淋雨，一起逃课，一起在黑暗中吃着米花看电影，也想她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在阳光里一路洒下欢笑，还有一切电影和小说中的浪漫情节。可就是觉得那个和自己分享一切欢乐一切忧伤的人还未到来。
这样的不即不离终于让女孩子们沉不住气。尤其是子轩，不给任何一个女生单独表达的机会，几个女孩子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喷出火来。一个姓陈的女孩子决心结束这种状况，勇敢告白，当晚就在自己宿舍宣布了，自己要先下手，是死是活就这样了。
12。
第二天下课后，她和几个同伙便借故来到我们宿舍，由其他几个女孩子把我们的宿舍的人不动声色地逐一叫出去。子轩看出端倪，暗示我不让我出去。最后宿舍只剩我们三人时，我真是如坐针毡。最受不了是那个女孩子的眼神，仿佛要变做两道闪电，把我瞬间蒸发了才好。
终于又有人看我不出去，伸头在门口叫我。我借此机会落荒而逃。在我印象中也只有这一次没有为子轩两肋插刀。跑出门外，长长呼出口气。长这么大好像还没被一个女孩子如此讨厌过。
然后的事情，就只记得那女孩子铁青着一张脸从宿舍出来，眼圈红红的，谁问都不理，径直地向外走。听别的女生说，她回去就大哭一场，发誓此生不再理子轩，而且与他势不两立。如违此言，天打雷劈之类。让我一直疑心子轩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还是把人家怎么了。
子轩依旧淡然处之。我吓他说，小心情债欠太多，以后遭报应找不到对象。他也一笑旁置。
这次的事件使许多刚鼓起勇气的女孩子心生疑虑，进而对子轩望而却步。毕竟未曾表白，心里总还存有希望，还可以幻想。一旦说出来被拒绝，那就万劫不复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转眼到了高三毕业前夕，两个友谊宿舍吃散伙饭。在我们中间还真的成了一对，我们宿舍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其貌不扬，不声不响便俘获一个还算蛮不错的女生。两人依依不舍落泪惜别的样子让大家心里更不是滋味。子轩默默不语。姓陈的女孩子喝了许多酒，谁也劝不住。她最后将一整杯的啤酒灌入肚子中，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摔，然后走到子轩面前，在子轩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迅速吻上了子轩的嘴唇。直惊得我们目瞪口呆。子轩也懵了，当场化身石头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女孩子已经撤开。她站在子轩面前，含着泪盯着子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天知道我多么爱你，也知道你不爱我。不过有这个吻，我知足了。说玩这句话，她直接泪崩，哭着跑了。子轩傻在当地，继而窘迫不已。所有人都呆了一阵，最后聚会在大家的面面相觑中尴尬收场。
说到这时，我还沉浸在对过往青葱岁月的回忆里。忽听落了轻轻自语：“还说给我的是初吻。骗子！”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差点笑出声来。落了也醒悟过来，脸立时变得绯红。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我笑着说：“这个不能算吧。他当时的确是被强吻的。”
落了摆手不许我在说下去。我也就不说了，只是看着她乐。过了一会，落了低着头说：“其实，我很同情那女孩子，也很佩服她。换做我，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嗯。勇敢说出来总是好的，没试过哪知行不行？强过憋在心里。没有勇气说出爱，会不会错过最好的因缘呢？”
落了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可能有那样的勇气。如果说因此错过，错过就错过吧。”
我又楞了。坐在我对面的落了，单薄瘦弱，眉目清淡，显得那么的与世无争。这个女孩子有着怎样与众不同的内心世界呢。像落了这样的女孩子，成长的经历应该不是我们健全人所能理解的。有着更强烈的敏感，自尊，和因此而生的自卑与孤独感，也更加善于保护自己的吧。可当她听说子轩被强吻的事情，表现出的嫉妒的小心思亦如平常女孩子般。
这顿饭我们吃得时间足够长。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她在听，除了中间落了出去接了个电话。她回来说是工作上的电话。落了吃得很少，每样菜只吃了一点点。
饭后我载她去往城西公墓。路上她又恢复沉默，我从侧面看见她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睫毛一闪一闪的，若有所思。闪过的楼群逐渐变得稀疏，路边多了低矮的房子，房子间也出现大片冬季的田野，显出沉重与荒凉。天空愈加阴沉，快到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雪。落了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我调大了暖风。我们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车内，听着雪粒打在挡风玻璃上轻微的啪啪声。
公墓在一处小山坡上，我把车停在山下。向上看去，山坡上种满青松翠柏。其间点缀点点大理石的灰白。落了在山下的小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蔷薇，然后跟着我进入公墓区。
这样的天气，里面空空的没有其他人。我们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墓里找到了子轩的墓碑。很普通的一块碑，一点都不起眼。雪已经变成了小小的片状，在地面、树梢和子轩的碑上留下薄薄的一层。
落了蹲下来，把花放在碑前，然后一字一字认真地念碑上的文字。没有一丝风，雪就这样慢慢飘落下来，寂静无声。只听见落了的声音回荡在无边的空旷中。
“这里埋葬着贺子轩。和他所有的想象与依恋。”
她的眼泪来得如此突然，大滴大滴的泪水瞬间从她小小的脸上滚落下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的小坑。
“子轩。我是落了……”她已是泣不成声。
我不知是该上前安慰她还是走开，把这里留给他们两个人。于是转过身，抬起头，闭上眼睛。
“子轩。我来告诉你……我很好……子轩……”
“子轩。我……我要结婚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震，不禁有些惊讶。这真的是我没有想到的。落了要结婚了？和谁？既然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给子轩说一声吗？
其实我一直担心落了会想不开，担心她以后的生活。如果她遇见一个对她好的人，值得托付的人，未尝不是好事。
她哭了足有半个小时，想一阵哭一阵。我等了她半个小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上前劝她。来回只是几句好了，不哭了。我真的不会劝人，每到这种时候总是笨嘴拙舌。
她总算平静下来。依旧一动不动。我就陪着她一动不动。雪花不停落在她消瘦的肩上，头上。我担心她会变成一个雪人。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慢慢站起来，依旧低着头，怕我看见她肿得像小桃子似的眼睛。
“走吧。”她说。
我们一起出得门来，走下台阶。原野都成了白色，远远看见雪中高楼林立的城市，模模糊糊一片，纷飞的雪花将城市与我们隔绝。让我瞬间的恍惚，觉得身处另一个世界，安静，无纷扰。
“子谦。”落了忽然开口说话。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哦。想。”我老老实实地说。
“你给我讲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我很感激。”
“不用客气。”
片刻之后，落了开始讲述关于她的故事。低声的，缓慢的，但字字清晰。她这时需要一个倾诉的人，而与子轩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我也许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对象。我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