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一个人仰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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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清别过目光,看街对面一个没有赶上公交车的小伙子,狼狈地跟在后面又是摆手又是喊停地奔跑,他必须要坐那趟公交车,如果错过这趟,他就会错过接下来很重要的,面试?会议?约会?所以他不放弃地追着公交车。
她的脑海里想起论坛里有个人说:等我有钱了,买辆公交车,在公交站牌停下,当有人上车的时候,我会很低调的对他说:“对不起!这是私家车。”
她不合适地露出微笑。
脑袋被拍了一下,然后尤薇薇恨铁不成钢的脸凑到面前:“你到底要当鸵鸟到什么时候?难道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走到任远的面前,就算只是闲聊几句也行,这样风轻云淡才表示你真的放下了,这样你才能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一直在过生活吗?”梅小清轻声地回答。
“你的电脑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欧洲游介绍?你的抽屉里为什么一直放着和任远的合影?我真是被你这个女人打败了,十年时间,别人结婚都离婚了,你却还只是傻傻地去暗恋一个人,连跟他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偶像,你也不会奢望跟偶像发生故事吧?”
“你知道为什么刘政琅跟你分手吗?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办法继续喜欢,每次礼物都是送白衬衫,情人节送,圣诞节送,生日送……可以在两年的时间里送一个人相同的礼物,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了!”尤薇薇坏脾气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告诉他,你送白衬衫是因为你暗恋过的那个人喜欢穿白衬衫!”
“要迟到了。”梅小清忽略着话题,把挎包又从左肩换回到右肩。她再看了一眼对面的公交车,那个刚才追车的小伙子还是没有赶上那趟公交车,又折回到站点,继续等着下一趟。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了,但他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懊恼和愤懑?
“梅小清!”尤薇薇扬高声线:“你知道顾澎为什么甩了你吗——你的包,你每次都要背这么大一个包,他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但你就是不愿意为他改变。这么小一件事你都听不进去,你到底要我行我素到什么时候?难道我要告诉顾澎,你喜欢背大包包的缘故是你的心里很空,你想有人来填满它,但这个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原来是这样。”梅小清若有所思:“我都不记得他有跟我说过关于包包的事。”
“你真的在谈恋爱吗?”尤薇薇沉着脸说:“还是为了谈而谈?”
梅小清沉默了。这样的天气有些焦躁,街对面的小伙子都还没有等到他想要乘的那辆公交车,她都替他着急起来。
“就算被拒绝,但至少你试过了。”尤薇薇扶住她的肩膀,平缓着声音:“我不想你一直都这样,我想你真的放下那段感情。”
如果真的这么放不下的话,又何必要拿起来呢?这也是尤薇薇说过的话,在这十年里,她不断地劝导着梅小清,想让她看清现实,想让她把握现在——是真心的为她好,但也许她的感情就像入了黑社会,只能进去,而不能出来。
“我们真的要迟到了。”好半天后,梅小清挤出了这句话。
转身的时候,她又看了看街对面,公交车还是没有来。小伙子还要继续等。
酒店门前,有常青的草坪花园,像竖琴一样流线的喷泉,而地毯从酒店门口一直铺到台阶之下,梅小清握着尤薇薇的手走在红毯上的时候,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场景。在红地毯的尽头,是任远,当她缓缓走近他的时候,他会牵过她的手,两边是百合的路引,灯光聚焦在她和他的身上……不是一场婚礼,还是什么场景?
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真的看见任远了。她心里一慌,手上用了力气,尤薇薇扫了她一眼,给了她相同的力量,以示安慰。
“恭喜恭喜!”尤薇薇说着松开手,去拿放在手包里的红包,梅小清的手一下就空了,停顿之间伴娘过来递喜糖。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来,用余光偷偷地扫了任远一眼,他站在姚伟的身边,穿着烟灰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解到第二颗纽扣,既正式又透着慵懒之气,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是很柔和的线条,她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笑容,竟然有些失神。
姚伟过来招呼她们:“怎么不带家属过来?”
“出差。”
“有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梅小清有些心虚地红了脸,好在姚伟根本就没有觉察出来:“任远,你带她们进去。”又说:“先拜托一声,一会儿可千万别磨折我!”参加过几场同学的婚礼,闹到最后都有些不像话了,让新郎喝加了各种调料的酒,让新郎背着新娘绕全场跑……难怪姚伟从一开始就打招呼了。
“任远。”
听到这一声,梅小清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把心里的名字喊了出来,然后才明白过来,是尤薇薇。
“回国多久了?”
原本任远走在她们前面的,听到尤薇薇问,放慢了脚步,跟她们并排着走台阶,大堂宽阔、金碧辉煌,精致的水晶吊灯,旋转楼梯的大理石扶手上绕满了粉纱气球,有常青的橡皮树、天门冬、大戟、巴西木等室内观景植物,又平添几分温馨。梅小清的手在那些粉纱之间缓缓地滑过去,在每一个台阶与台阶之间让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均匀。
“休假,快一个月了,下个月20号走。”任远静静地回答。
梅小清突然想起一件事,措然抬头,而另外的两个人也立刻抬起头来望着她,她心里一慌,提了提垮包:“刚才,我忘记给红包了。”
“那你去吧,我自己去找位置,是同学那桌吧,没问题。”尤薇薇又对任远说:“你也不用管我了。”
只是说着,她已经抢先一步朝前走去,留下两个站在台阶上的人。她的手轻轻地蜷了一下,沉默地转过身。
“那天,还没有谢谢你。”梅小清在两个人的空白中,硬生生地说了句话出来。
任远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根本就没有注视他,但她感觉到了,她不由地朝另一边别过面孔去,有些躲闪。在大堂的前台上,摆着很好看的插花,串串粉色的九重葛,中间是几株紫玉碎红的鹤望兰,点缀的是不知名的椭圆形的大片叶子,显得很大气又特别。在候客区的一角,窗户里散进来晕黄色烟雾一样的光泽,弥漫着静好。
“手臂已经好了吗?”任远并没有说不用谢,或者不客气。
她的心里暖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会记得,感激地说:“已经没事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而她也不确定在他没有回答后,是不是不想再交谈下去。对于她和任远来说,谈话的模式永远是一问一答,如果没有再问,也就结束了对话。不像是尤薇薇,也不像是别人,他们可以大堆大堆的讲话,你只要在中间像过渡样说一句,他们又可以大堆大堆的讲话,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滚环,溜熟地可以滑上很远的距离。
梅小清把红包递给姚伟后,一个人折回。垂着眼上台阶的时候,先注意到一双漂亮的细高跟鞋,丝亮的金色带子绕在脚踝上,脚背上有同色的小花朵,不过如果这双鞋穿到别人那里你就不会觉得这样惊艳了,俏皮可爱的脚趾,小小圆润、贝壳一样透明的足甲,纤细的脚踝,削葱样的肌理——把一双脚也可以照顾得如此安妥的女子,一定是美的。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正好跟她擦身而过,深蓝色连衣裙掠过去,空气中有淡淡清香,那是一种迷离的香水味,卷曲的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白天鹅一样的颈项,腰身被西瓜红的漆皮腰带束着,即使只是个背影,也亮出很自傲的身材,还有那种散发着知性、女人味的气息。
心里暗暗地想,如果她有这么美,她一定会让自己多任性一些,会在那个时候,在很早的十年前就走到任远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说,把你的笔记本借给我抄一下。
她会更多的一些试探,更多的一些接近。
如果,更美,更可爱,成绩更好。
但,这只能是一种永远不会发生的,如果。
在看到那个女子走在任远的身边时,她的心里微微地一笑。是那种“难怪如此”的心情,如果对手是她的话,她又怎么会赢呢?不,没有嫉妒,她早已知天命。
同学都被刻意地安排在一起,尤薇薇在她的身边留了座位,梅小清坐下的时候,正好听到罗君亦说:“他现在已经是华凌高中的校长,请了任远和林一,还有教育局的人。”
“他肯定就是炫耀啦,有那么出色的学生。”成洁笑着说。
梅小清就明白过来了,说的是高中时候的班主任,那个在她记忆里一直不舒服的人,仕途却是一路的看好。
“任远的女朋友很漂亮。”陈淳突然插进来。
“是呀!在比利时念书,年纪比我们都小。”罗君亦继续地说:“是在北京的时候,李晓娟介绍认识的。”
“莫琦?”梅小清轻声地问。
“什么?”罗君亦怀里两岁大的儿子抬手抓茶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她一边问着一边慌忙地拿纸巾擦着儿子的手,坐旁边的林一也拿过纸巾帮忙。他们是高中班上唯一成的一对,那时候也是彼此暗恋,到大学后捅破了那层纸,真正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是班上羡慕的一对——初恋就能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个神话,还是个传奇。
后来,只有女生的同学聚会上,罗君亦也有抱怨过,婆婆一直都不太看得上我,觉得我太不矜持,当初是我主动追的林一,其实我不过是给他写了信,他回信的时候先向我表白的,就怎么成了我主动?
原来,不管怎样的情深,先开口的那一方,心里都会有小小的劣势,生怕被看轻了去。于是,耿耿于怀。
那么,她的不说呢?是不是也有一些原由,是薄薄脆脆的自尊心?
其实,梅小清很想再问一句,任远的女朋友,是不是莫琦?是不是她在北京时听过的那个名字。
她和任远的唯一一张合影,也是在那次的北京之行。八达岭长城。
杨家真说:“你们也拍张合影吧!”
那一段长城很陡,坡斜斜的,石阶很高,大约被太多人走过了,有些地方石头都被磨得光亮,还有些石头上有小小的缺口,越是向上,风越是大,是从身后灌来的风,头发朝前拂着,帖到脸上是乱蓬蓬的模样,她不断地弄着头发,然后听到了杨家真的话。
其实这是很自然不过的一句话,她和杨家真也拍了合影,和任远拍一张也没有什么突兀的。
背景有很多的人,她站在长城边上,而任远站在她的身后,他们靠得那么近。在她的心里,有很多的萤火虫,层层叠叠,又好像在夏季墨黑色的天际上缀满了星星,其实只是觉得这光景很美,这是记忆里让她幸福的片刻。
他站在她的身后。在照片上,身影重叠,是向下拍的,他们微微地扬头注视着镜头,那时的她,有怎样的颤栗和欢喜?她贪恋着这片明媚,贪恋着空气中那些清淡的、自然的、柠檬般的气息。
相片只有她有。因为杨家真把所有的照片都只冲洗了一张。她还记得那相机,不过是普通的傻瓜相机,用胶卷,能够拍三十几张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卷能够拍到三十六张,不像现在人人都用数码相机,海量的照片只是存在电脑里。梅小清还是喜欢那种纸质的感觉,喜欢握在手里的归属感,那是怎么也不会丢失的。其实傻瓜相机拍出来的效果也是清晰的,照片里的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头发有些凌乱,但没有遮挡住脸,身后任远是很静默的表情——没有表情,其实就是他一贯的表情。
返回的车上,车里满满的都是疲倦,杨家真也困乏地睡了,他们走了很远的距离,一个烽火台又一个烽火台,其实都是一样,但好像走更多的烽火台才算是有意义。堵车了,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故,但没有人问,也许都知道就算是问了也没有用,能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
对于梅小清来说,如果能够一直堵下去,把他们困在这逼仄的车厢里,也会愿意。他们相处了一整天,这堵车多出来的时间就好像是抽到的幸运奖,她还可以和他多相处一天,今天没有听到莫琦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杵着,但至少她可以假装,假装那是无足轻重的事。
那张照片她没有放进钱夹里,而是放进相册里,和一大堆的照片在一起,随意地丢进抽屉里。她已经不记得她后来翻过那本相册多少次,也许看相册不过是为了翻那张照片,连对自己,她也这样装着。
但还是被尤薇薇察觉出来了,她说你的电脑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欧洲游,你的抽屉里为什么放着他的照片?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欧洲,她也没有专门地把那张照片放在抽屉里。尤薇薇是个侦探,她在蛛丝马迹里查出了她的自欺欺人。
其实,心里也是动容的,只有最接近的朋友才会这样了解你。
“一会儿去打牌吧!”陈淳提议说:“就在酒店的二十楼,包了棋牌室,下午大家都没有事吧?”
“我还要送儿子回去午觉,你们玩。”罗君亦说。
“恐怕我也不行,下午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