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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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太太头一眼见到德珍,就是那么觉得的。
妇道人家的客套寒暄无非就那几句,没一会儿二人就面对面坐下了,她看她,她也看她。
“周末打扰到您休息真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你能来就让我很开心了。”仲太太看着德珍,都舍不得视线挪移哪怕一分,越看越是入心,如果不是面对面坐着,她简直要拍手称庆了。
德珍在那道俨然被看作儿媳妇的视线中泰然自若,寥寥几句话,大概就了解了这家的情况。爸爸和儿子都喜欢在外面呆着,家里的女人久而久之就在厨房找到了用武之地。“难怪您的蛋糕那么好吃。”她嫣然一笑。
仲太太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坐在德珍面前,却险些没被那笑容给融化了心脏。
不得了啊不得了!她在心里叹道。
“这是你带来的吗?”仲太太好不容易移开视线,看见桌上的盒子问道。
“是的,是上次蛋糕的谢礼,希望您能喜欢。”
仲太太眉目欢欣的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白马瓷偶,虽然她儿子拥有一家画廊,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始终只能做个附庸风雅之人。不过好东西就算没有过人的审美也是看的出来的。
德珍收集西班牙瓷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王槿鸢性格奔放却意外偏爱古典作品,德珍则荤素不忌。她热爱任何才华横溢的作品,并不会因为这份才华呈现的方式不同而有所偏好。也因此,王槿鸢的“48张椅子”,实际经营人很快就变成了德珍。
而这家的瓷偶有单件作品,也有带主题的大场景,细节处理很细腻,去年年底纽约的表哥结婚,她送了一套结婚主题瓷偶,被他们夫妻好评多次。
仲太太大概也能看得出这瓷偶的价值,面色有些忐忑,“你这闺女,我送了你一个蛋糕,你却回我这么大一份礼?”
德珍一笑,“您的蛋糕,在我心里,和它是等价的。”
仲太太受宠若惊,只差没当场开口介绍起自己儿子!
如果说她起先对一个年轻女子能住进这栋大厦的能力产生过质疑,那么现在,所有的疑惑都已经打消了。虽然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可是她这个人,却犹如几代人精心浇灌出来的山茶,一如植物的美,她的价值在任何人心里都能建立举足轻重的地位。
想起带着指印回家的儿子,她觉得人和人真就不能这么比较!
思及此处,仲太太再也按捺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躲进房间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仲寅帛正在球场和父亲打高尔夫,接到家里的电话,还有些诧异。父亲和他的朋友们谈笑正欢,他特意避开人群走到一边,摘了手套接起来,“有什么事吗;妈妈?”
仲太太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我不管你正在交往的那个女人是谁,赶紧分手。”
“为什么?”
“我已经有儿媳妇的人选了!”
我的心,就是我的保镖(六)
趁主人离开,德珍独自喝了会儿茶,无意间瞥见水晶花瓶里高雅洁白的白玫瑰,心念一动,走过去数了数玫瑰枝数,只差没当下笑出声来。
那副画,这束花,或许,还有那个人。
她并不急于落实心中的猜想,然而等仲太太笑容满面的从卧室出来,很快介绍起了那个令她倍感骄傲的儿子。“他啊,一早就和他爸爸去球场了,要不然你们可以见见。”
德珍笑得神秘,“那就改日再会吧。”
仲太太拍拍她的手,“那你一定要来啊。”
德珍从善如流。
此后,仲太太有问,她有答,始终优雅持重。当她静下来不说话时,仲太太也停下来喝茶,看着她犹如一株雪霁花开的山茶,簇新的冷香,无畏凋零,优雅不羁,引人攀折曲颈而别。
她前世定然是拯救了国家,不然老天怎会叫她生的那样好看?仲太太如是想。
“‘仲’这个姓,似乎不多见,但我似乎有所耳闻。”她声如夏光,信手一勒,恍惚中已有盛夏的热烈,使人晕眩。
仲太太仿佛陷入了荒诞的爱情,竟没了余力掩藏,一一对德珍道出了姓氏的继往,财富的由来。她尚不知德珍的家世,说起自家的发家史,细节处有夸大但并不算过分。而德珍也始终保持着温善的笑容,哪怕对方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她从小对钱财就不那么敏感,但她也懂得珍惜,体谅财富积累的艰难。她的外公,堪称拥有一流心计之人,晚年时也对他钟爱的外孙女有过这样的忠告——命是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
因而,虽然仲太太反复强调是时代造就了这个家的强盛,而她只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好,但德珍依然由衷恭维她,敢于时势博弈之人,亦是勇者。
若不是德珍来了电话,仲太太真想大谈特谈三天三夜,满怀惋惜的送德珍进了电梯,又得到德珍改日再登门的允诺,她这才稍稍宽宽心。
仲家父子与朋友们在外吃了晚饭才回家,可怜仲太太已经忍耐多时,儿子还没来得及换下衣物,她便拉着他坐下一把按住,开始倒豆子似的描述了有关德珍的种种。
“儿子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在外蹉跎了,妈妈看人的眼光很准的,你若见过她,一定会爱她爱的死去活来!”
闻言,仲寅帛啼笑皆非,连仲王生也好奇地挑起眉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人?”现在的年轻人,能安安稳稳工作挣钱就实属难得,而气质高贵生得美貌谈吐稳妥的女人,真要想遇上一个,难比登月。
仲太太见他们父子二人合伙不搭理她,伤心地说了一句:“你要见过那样的人,才会觉得前半辈子都没白活啊。”
她恨不得明后天就把德珍娶回家,这爷俩却毫不上心,叫她自己一个干着急,真可恨!
然而仲家父子却如出一辙的回避此事,仲王生刚失去一个儿子,心情尚未恢复,这时候引一个陌生女子进家门,势必会被各式各样的人问及自家的那些零零总总的轶闻,他需要时间平复。
至于仲寅帛,他并不知母亲口中的这人既是他心里的那人,脸上的指印还未完全消退,那一巴掌,足以打消他对母亲口中那个女人产生任何念头。
但是也不能放任过激的母亲不管,他只好技巧性地转移话题。“妈妈,那束花是你插的吗?”
“是啊,怎么了?”
仲寅帛站了起来,肩头垂落着,似乎叹气,但眼神又极为认真,“答应我,如果以后成为谁的婆婆,一定要认真学习插花的艺术,可以吗?”
说完还摇摇头,仿佛那花有多么不堪入目似的。
而仲王生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只有反应慢半拍的仲太太一脸的气急败坏,嚷道:“臭小子你竟惹我心烦,德珍才夸过我插花手艺不错。”她瞪眼瞧着自己高大的儿子,只恨当初没把他生做女儿身,那样也用不上她着急给他娶媳妇的事儿了!
仲寅帛本打算上楼洗漱,母亲这一句孩子气的抱怨,初时他并未细听,但自己的耳朵就像是被赋予魔咒一样,自动捕获了那个关键词。
德珍。
“妈妈,你说的那个女人,叫德珍?”
“是啊,怎么了?”仲太太被儿子忽然的转身弄得怔忡。
他飞快的摇摇头,“没什么,名字有点耳熟。”
仲太太随即笑起来,“漂亮的不得了呢,藏不住的;或许你真的在哪里见过!”
仲寅帛对她点点头,那飘渺的神情分明不曾笑过,可是眼角,唇边,都是溅出来的笑。
一半淑女,一半狂野(一)
星期一下班回到家,德珍惊讶的发现花园的矮墙外堆着几只五颜六色的书包,再往里头瞧,有几个孩子的身影。
进了门,见爷爷负手立在门廊上,威严地看着那几个正在拔草的孩子,忍不住偷笑一声。那几个孩子对爷爷怕得要紧,却都无惧德珍,见德珍仿若救星降临,一个个哭丧着小脸与德珍告状爷爷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德珍好不容易打发走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提着点心走到爷爷身边,“您又随便抓苦力替您干活,真是老奸巨猾。”
翻入岑家花园偷花的孩子从来都是络绎不绝,但十次总有八次被爷爷抓个正着,他也不由分说,谁摘了谁就得替他干活,孩子家长来了也无济于事,到了他老人家这儿,父母也得一并留下来一起拔草修枝。
花园是奶奶留下的,爷爷自然十分珍惜,但他总说自己太老了,不方便在太阳底下干活,因而奶奶去世后,花园就在德珍大伯母手中发展成鼎盛。大伯母改嫁后,花园慌了一两年,后来是黎阑在打理,黎阑不喜精致,总是把花乱种,发不发芽也不管,只管施肥浇水,那些 的植物竟也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一座花园,三个女人,一个是他敬重的妻子,一个是他珍爱的儿媳,一个是他疼爱的孙女,本应该一代一代继承下去,到了黎阑这儿,竟是断了。
“德珍啊,他们踩断了那株坡地菊,你去救一救,看看能不能活。”
“是角落那株吗?”
爷爷点了点头。
德珍脱了外套搁在门廊木板上,捋高了袖子走去墙角,绿叶新长的菊株断了好些,她从壁洞里摸出花剪,剪断折断的部分,将新枝 松土里,浇了水,便收工了。
“你对园艺比黎阑还不上心。”爷爷评价道。
她也不否认,笑着说:“去年那花也被踩断过一次,秋天的时候开了一百多朵花,黎阑拍了照片给我,所以我记得。”既然黎阑当初的随意造就了一方繁盛,那她没到里不去继承她的野趣自然。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祖孙二人回了屋子,德珍掺着爷爷,“不要再骗小孩子来替您干活了,花园以后我会打理的。”
爷爷走得缓慢,手杖点在地上的声音清亮却沉稳,笑说:“指望你吗?你的心,比马还野。”
“我是淑女啊,爷爷。”
“你是不是淑女,爷爷最有发言权。”
她笑嘻嘻地,“那我一半淑女,一半狂野,可以吗?请把花园交给我吧,哦?”
老爷子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只给了两个字,“不行。”
德珍看着他从自己手心滑脱的手臂,他有些弯曲的脊梁,张了张嘴巴,终于忍住没问为什么。
论起来,这座花园,应该由这家的媳妇来继承,黎阑也只是替薰爱代劳,而她,也是这家始终要出嫁的女儿,没有资格去继承。
爷爷活了大半辈子,对任何事都有定数,他总是看得太远,不管会不会伤德珍的心。如果可以,德珍当然也不想惹爷爷不高兴,可是蘸白和薰爱那么复杂,她要怎么做,才能圆两个人的局?
而她的烦恼,又岂止这一桩而已。
下课后,她意外又遇到了仲寅帛。他对昂贵的“细”尚且没有付诸太多关心,一座图书馆而已,他却前前后后来了多回,这样的亲力亲为,她怎能视而不见。
这一次,他是来替他母亲传话的。
“晚餐我会去的,不过,这种事,你何必亲自来传达。”
他耸肩道:“谁叫我没有某人的电话。”
就这样,他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她的号码。
事后德珍失笑不止一次,这个男人既自大又幼稚,可孩子气发作时,却又再正常不过。她没把此事往心里去,她说过,她不怕他,自然,也不会怕他打来电话。
岑家晚餐后,德珍有心留意哥哥近日的感情动态,或许他曾经遇到过薰爱也说不准,毕竟,这城市就那么大。
但铺陈才刚开始,稚巧拿着厚厚的课本过来,站在沙发边,迟疑地望着蘸白与德珍。
“有什么事吗巧巧?”蘸白首先问。
德珍停下削苹果卷的手,也投以注目。
稚巧走了过来,想了一会儿,才问:“哥,为什么以第三人称称呼游艇,总是用she,而不是he?”
蘸白拿起电视遥控器调低了声音,一边翻着节目单,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新编英语语法》第131页讨论‘先行项为中性名词时代词的选择’这个问题是提到,船员称呼自己的船,或称呼自己所喜欢的汽车为‘she’或‘her’,就像汽车的女主人也可以称汽车为‘he’或‘him’一样,大概都是出于喜欢将自己钟爱的事物比拟做异性的心理。不过,《美国海军的传统与习俗》中也有指出,如今也有一个趋势是船艇不再给定性别,而统一使用 it 来指称。那还是02年的事,不过——”蘸白看了眼德珍,“你看,十年前他们就嚷嚷着要让船只告别娘态,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家稚巧竟然问起了这个问题,可见他们的去性别化举措是有多么不得人心。”
德珍抿着唇笑,每当蘸白以那么 的姿势赖在沙发里不起来却把别人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德珍都能在他头顶看到光环。
这时淳中洗完澡出来,见稚巧正在提问,也参与了进来。德珍把问题复述了一边,淳中担心蘸白的不够全面,还附议了一段:“海事中不止游艇,从军舰到商船都有这个习俗,我认为原因有二,古代航海事业风险较大,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