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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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便宜了那些卑鄙恶劣的混蛋了吗?”
“算了,我也从中得到一个好处啊--让我认清了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就凭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他们呢。”
我听了华夏的话,没有去找校领导。后来,有知道内情的人告诉我说,由于华夏经常向她的朋友--除我以外的唯一的朋友--说起那个足球运动员的名字,华夏的那个朋友认为华夏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注意男孩子,她甚为惊奇,背后讲了不少华夏钟情运动员的话。这些话传到那个足球运动员和他朋友的耳朵里,他们认为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们对华夏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提醒华夏要有自知之明。我至今不敢肯定我没有去找校领导追究这事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女孩子对男孩子有兴趣不是很正常的么?为什么放在我身上就不可以了呢?后来我才想明白了促使他们那样做的深层原因。在他们看来,我这个残疾人就是软弱无用低人一等的可怜虫。那我就不应该有正常人的心理、要求和能力。我这样的人只配做他们表演同情怜悯以显示他们善良有爱心时的道具。我这个道具在接受了他们廉价施舍的感情上的残渣剩汤后还要对他们感激涕零。如果我不这样做,不在他们当中表现出弱者的可怜自卑相以显示他们的优越,还偏偏要把自己摆到和他们平等的位置上时,他们就觉得自己的优越被剥夺了――这是因为优越只有被别人承认时才体现为优越。我这个能体现他们自身优越的弱者不甘于当弱者的思想行为就意味着对他们优越的否定,他们就受不了,就在潜意识里认为是我剥夺了他们的优越感。作为弱者我对自身命运的反抗就是向他们这些强者挑衅。当我还有比他们更高的追求时,他们就会认为我居然敢篡越他们这些优越的人而愤怒。这样他们就联合起来一起打击我。想让我回到他们认可的我应当处于的受施舍的可怜的地位当中去。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做出那些事来的原因。在这件事里你在哪里看到善良了?”
“可是当初捉弄你的人只是一小部分啊。善良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少数吗?可是在当时我真的认为全校的师生都怀着恶意嘲笑我啊。……就算是少数吧,但这并不能说明大多数的人都是善良的,只因为我是个小人物么,不值得激起多大的反应。就是那件事让我看清了隐藏在文明外衣下的人的凶残本性。如果你说这事小看不出什么来,那么咱们就看看在那场影响了姨妈他们那一代人的大运动中,人们是怎么表现他们的善良的。平时看起来都不错的人,为什么在那场大运动中表现的那样凶残呢?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弱者丧失了一切自我保护的权力,人们无论怎么样对待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必负什么责任。这种情况下,人凶残的本性就全暴露出来了,才在对待受他们欺凌的弱者的时候无所顾忌把人所能造成的暴力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可悲的是他们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对那个受欺凌的弱者是多么的残酷。这都是存在于他们头脑里对弱者的控制意识的本能在作祟。人类只要有这种强者的控制意识的存在,那人类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善良。像高祖父这种曾经做过控制者的人,要是那恶业的报应不应到身上他会忏悔吗?因为报应来了才忏悔也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浮皮潦草地摆摆样子骗骗他们心中的佛主以求得自我安慰罢了。又怎么是因为伤害了别人心中难过才忏悔呢?这副画要真是高祖父用来表现忏悔的,那可真体现出那些控制派们的忏悔心理来了。――那画里表现出的软弱无力不正说明他们希望降到他们头上的恶报不要那么强烈吗?他们在欺压别人的时候可没想过要手下留情啊。那个僧人说的歌利王,他是把佛主的手脚五官割下来了,佛主有法力会长出来。歌利王残害的要是普通人呢?普通人可不会像断了身体的蚯蚓长出另一半身体一样地长出一副手脚来的。那么歌利王的忏悔对那个受害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这样的忏悔真是虚伪啊。要是我来忏悔的话,我倒愿意雷余的九把刀都砍到脖子上也不会用那么一副破画去自我安慰。”
第二天(中)(3)
我们都看着那副画。那副画里的温暖柔和在我的心底里激起宁静平和的感觉,可是妹妹却对它鄙夷不屑,甚至充满了厌恶感。这厌恶感和我们刚才听那个僧人讲经时华夏产生的厌恶感完全一样。莫非华夏早已想过这种借助宗教而忏悔的举动本身就是虚伪的吗?那么华夏要的是一种激烈的忏悔吧,可是她为什么会去想忏悔的事呢?
“那么华夏,你要忏悔的是和妹夫的死有关的事吗?”
“我不要忏悔什么。”华夏果断的语气几乎让我失去了问下去的勇气。
“那么妹夫是怎么死的?”我不在回避这个问题落实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直截了当地问道。
妹妹沉默着。我以为她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时,她说:
“他是自己掉到河里淹死的。你这么问是因为老头今天中午的表现让你对我产生怀疑了吧?那老头就那样,我看他快得老年痴呆症了。哈哈,他在怀疑是我害了他的儿子,我的丈夫呢。”
“我昨天夜里也看到你跳那个舞了。我和于阳都看到了。”我并没有被妹妹故做轻松的语气布下的她无辜的圈套套住,而是追击一样继续扮演着一个正义的质问者。
“怎么,于阳也看到了?”妹妹满脸满眼都是笑意,语气也变得娇滴滴的。好像于阳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似的。“怪不得他今天早上还说要给我画像呢。”
于阳可从来没说过要给我画像的话,根本和我在一起时他连画画的欲望都没有。“村里人说你和妹夫的感情并不好。”我说。一下子把妄图借着于阳的话题从妹夫的问题上逃跑的妹妹抓了回来。
“我们感情是不好。我看不上他。强子看起来真像爸说的那样完美无缺,可他笨得要命,简直是大脑残疾。我跟你说,如果说要是有像植物的动物的话,那他就是。他要像个植物一样整天一动不动,对他来说就是再好不过了。看他有时候表现出几乎静止状态的样子就觉得他这个人真让人恶心啊。”
“你也未必比人家好多少。你有什么权利瞧不起人家。”华夏说起妹夫时那极度蔑视的语气引出我心底的这句话来。并且在心里自然而然地打量起华夏畸形的身体来。那畸形在我的打量中更丑更别扭了。我不禁怀疑起华夏所说的于阳要给她画像的话,可能只是她出于自我肯定的目的说的一个美好的谎言,而不是于阳的本意。后来我意识到,我这样想是出于嫉妒心理,也是在蔑视华夏,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心里还涌动着只有我有蔑视华夏的权力,而华夏没有蔑视别人的权力的深层心理。
那话只在我的思维里闪了闪,华夏就像听到了似的说:“你说的对。我是残疾人,按你们的想法,我应该不会歧视残疾人才对。可是你们都错了。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充满着对残疾人的歧视,我也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当然会受到这个环境里人文因素的感染。虽然我的这种心理要不得,我也努力克服了,可是我还是不自觉地走上了那个恶性循环的老路。你的朋友曾跟我说过,她说一个人很难摆脱曾经影响了他的东西。她说的真对呀。我跟你说吧,残疾人在心理上更看不起残疾人,这就跟弱者对比他更弱的弱者只有鄙视而没有同情的道理一样。我是看不起他,他死了,也使我解脱了,可我没有害他,而且我哪有能力害他呀。他可是力大如牛啊,你不会认为你软弱的妹妹会有能力害人吧?”
妹妹一向不承认自己软弱的实质。为了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可依然不能让她认识到这一点,现在她却自己这么说起来了。我不禁更警觉起来。
“以前我想也不会那么想。现在,我可是看到你在那些愚昧的村民中的影响力啦。”
“怎么,你承认我在村民们中的影响力啦?”华夏笑得像是风铃猛摆似的钉当脆响。
我刚要说点什么话来打击一下她那嚣张的气焰时,一个人影一晃就进入了我眼角余光的扫瞄中,我便立即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来的人是住持。住持在看到我们这对站在一起的孪生姐妹时,善良的脸上现出惊讶而喜悦的表情,像看着某种令人快乐的美好而新奇的事物。而我却因为他那把我们视为一体的打量本能地产生了要脱离某种使自己感到难堪的事物而从华夏身边走开的想法。
“你们姐妹俩站在一起比较着看才知道你们是这么相似又是这么不同啊。”
住持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我从妹妹的畸形会过到我身上的恐惧感里剖离开来。即而我意识到我是越来越注意并厌恶着与我长得一样的妹妹的畸形身体了。自从我生了畸形的婴儿以后,我再看到妹妹的畸形的身体时,就仿佛看见了另一个我一样,那个我是如此的丑陋不堪,惹人厌恶。
“大殿里没有你呀,你去哪里了?”华夏笑盈盈地说。住持含着笑的善良的脸一出现在门口,我就注意到妹妹的眼角眉梢立即堆上了浓浓的笑意。那一刻我觉得我以及这个小佛堂里的一切都化成了空气,所以妹妹脸上的热情才扬溢的这么无所顾忌。这里可是寺庙啊,我不禁向门外看看。住持的身后没有跟着待者。
“昨天你走了以后,我想当年义军抗俄是这个地区的大事。义军又是驻扎在这里的,那寺院里应该有文件记载这事。我就连夜去寺院放旧文件的地方看了看。今天我在那里找到了这个东西。”
第二天(中)(4)
住持微笑着把一个黄皮的小册子递了过来。我没有伸手去接。虽然我还不能肯定他和华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可华夏一见到他就变得异乎寻常的神情让我心里曾有过的对他莫明的憎恶一下子加深了,因此我对那个小册子理也没理。结果华夏伸手接过了它。那个小册子看起来就像信佛教的居士们手中常有的那种宣传用的小册子那么薄。马粪纸的硬纸壳封面,粗糙,暗黄,让人联想到造纸业还不发达的年代。
华夏一翻开硬纸壳封面,里面的纸张,忒噜一下,都落了下来。纸张肮脏发黄,写满毛笔字。华夏的双手擎着它就像拉着一长条落满了苍蝇的经久没洗过的白布条似的。原来这封面里夹着均匀地折叠着的像经书一样的一整条纸。华夏又把那条纸折叠着收回来后,这才一面一面地翻着看。
“啊,华春,快来看!啊!”妹妹似乎激动的语论无次。她那从折子上抬起的又落到我脸上的眼睛也因激动亮的异样。为了不太过分地有拂华夏之意,我才凑过去看看那纸上写的字。
折子上用墨笔楷书小字写着:
光绪二十六年某月朔日抗俄军义士于佛前盟誓其先北方俄妖猖獗侵我故土杀我众生至使生灵涂毒悲苦哀鸣之声撼山岳血流漂杵尸骸残肢满江津故土流失壮烈士乡亲血泪激义愤遂奋起义士保家国义士抗联有誓言现将誓言供佛前誓曰
鼓响人进 锣鸣人退
脚踏故土 头顶苍天
杀绝俄夷 死亦无怨
一方有难 各方支援
齐心联和 不离不弃
如有悖者 必遭果报
立誓者 …………
下面还有小字注明写着义军成立的过程。
“管理旧文件的老僧人――也是看见你们的姨妈把你们家的家谱和一些文件藏在小佛堂里的那个僧人,那天他也是刚把寺里的文件藏好,就看到了你们的姨妈走进寺院里――他说这个折子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放在大雄宝殿的佛主像下了,他听寺里比他更老的僧人说这个折子老早就在那里了。可能从义军立誓那天起,这个记载着誓言的折子就供在佛主像下了吧。”
我和华夏对视着。那时我们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原来太祖父和高祖父当初也是义军中的一员。在立誓者的签名里第一个人就是太祖父,第二个是高祖父,第四,五,六,七,八个都有着当地的山里山外的大姓的姓氏。这个地区中有很多地名都是以那几个姓氏命名的,比如高家堡,王家屯之类。这些姓氏估计在一百年前也是大族,在誓言的折子上签名的人可能是当时各族的领头人物。这些人都推举第三个人为首领。那么那第三个人是谁?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华夏也在这时产生了同一种想法,因而我们一口同声地说:
“老祖奶奶的丈夫,那个土匪首领!”
“老祖奶奶的丈夫,那个土匪首领!”
我们都沉默起来。在这沉默里我一看到太祖父和高祖父的签名时就产生的模糊的困惑就在我的思维里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