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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小妖的金色城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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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混乱了一天,伍妈走的时候没记得替我关窗户,夏风吹起窗帘,也许是体内怕冷的因子又发作,这么热的天,竟会觉得有丝丝的寒意。我下床来,出了门,来到林涣之的房间。他的房间从来不上锁,我一推就开了。我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我第一次把他的门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说:“哦,七七,你是不是怕?”

“不是。”我说,“老师说我们班有个小朋友得了白血病,要大家捐款。”

第二天,他拉着我的手去学校捐款,他给的是支票,上面写的是一万元。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一万到底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但我可以完美无缺地读懂老师和同学眼光里的羡慕和谄媚。

“叶小寂家在瑞士银行都有存款!”

“叶小寂是孤儿,但是她爸爸很疼她,她有一百条公主裙!”

“叶小寂本来没这么漂亮,她爸爸领养她后,带她去做过美容!”

“叶小寂从来不用做作业,听说她们家有专门替她做作业的佣人!”

“叶小寂……”

“叶小寂……………”

很长的时间里,我在校园里成为一个“传奇”。我在众人羡慕嫉妒的复杂眼光里长大,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改变,我依然是孤儿,美丽世界的孤儿。

有多少个夜晚,他永远不会知道,我都是这样轻轻地推开他的门,穿着我棉布的睡裙,轻轻地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他入睡的时候,永远都是睡得这么的香,这么的沉。他看不到也读不懂一个女孩在夜晚的恐惧。我就这样整夜不睡,在他的床边坐到快天亮,再起身离开。

今夜,他的窗也没有关,月光照着他的脸,我看到他的鬓角,已经有白发。床头柜上是他一年四季也离不了的胃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抱着双膝,在他床边微凉的木地板上坐下来,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恨,无数次的试图离开后,我依然不明白。

想起优诺曾经抱着我的头说:“七七,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们要停止这样的互相折磨。”

噢。优诺。

她是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让我温暖。她握着我的手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第一次,我终于敢走近一个陌生人,想让他告诉我我心里究竟渴望的是什么。

那个医生很年轻,是个男的。他说:“七七,呵呵,你叫七七,这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好吧,我们首先来说说你的名字,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无所谓。”我说。

“那么说说你有所谓的。”他拿着病历靠近我。

“没有。”我说。

“我们做个游戏如何?”他放下那该死的病历,递给我一张图片说,“认真看,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图片上是两座呆头呆脑的大山,我把他拿着图片的手一把推开说:“给我看这个,当我是白痴?”

他并不生气,而是说:“再仔细看看?”

我再看,两座山变成了两张面对面的人脸。

“再再仔细看。”他说。

这回我看到的是长流的细水和几条通向远方的绵延的路。

第十章飞翔的速度(2)

“这说明,你第一次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他把图片收起来说,“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必须用你的大脑去认真地思考,才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

“如果我压根就不想了解真相呢?”我问他。

“那你就会被心里的疑惑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摊开双手说,“随你选择。”

“你叫什么?”我问他。

“Sam。”他朝我伸手说,“七七,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你的发型很土呃。”我说。

“明天我买发型杂志,回头你陪我参考参考?”他朝我眨眼。

第二次见他他真的递给我发型杂志,封面上那小子一头黄毛长得鬼头鬼脑。“怎么样?”他指着他问我,“我弄成这样你说够酷不够酷?”

我把杂志摔到一边笑到断气。他很耐心地听我笑完,然后说:“七七,其实你不用看医生,你很好,就像今天这样,面色红润,笑声朗朗,定能长命百岁。”

“可是,”我不由自主敞开心扉,“我常常控制不了自己。心里有两个我永远在打架,谁输谁赢我做不得主。”

“我会帮你。”他在我面前坐下说,“现在起,你再也不用恐惧。”

就这样,我和Sam一周见两次,聊很随意的话题,在他面前,我很放松,一个下午过得飞快。有时候我说很多很多的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这么能讲,在他面前,我的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像我在网上在QQ上同时和十几个人聊天一样的酣畅淋漓。他很耐心地听,偶尔插嘴,脸上是很自然的微笑。

也有时候,我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逼我,让我听歌。

他的办公室里永远有音乐,我说我喜欢张国荣,他就给我放张国荣,放他的《红》,放他的《沉默是金》,放他的《风继续吹》……

如果我听到掉眼泪,他会递给我面巾纸,然后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反对你哭,眼泪有时候可以替心找到最好的出口。”

我是在Leslie死后才真正地听懂他的歌的。在那以前,我不仅不听他的歌,而且讨厌他。改变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我对Sam说,我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去死,但是我怕痛,不知道Leslie的勇气到底来自何方,那种临死前绝烈的飞翔,真是充满诱惑。

“那么,”Sam说,“你可以选择去蹦极。”

他真是一个智慧的人,我觉得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艰难的。转一个方向,一切便海阔天空。

我羡慕他,因为我做不到。

“我其实一直是个胆小的人,我连一场雨都怕。”我嘲笑自己。

“你怕的是直面这里。”Sam指着我的胸口说,“完美也好,平凡也罢,喜欢也好,恨也罢,漠视也好,在乎也罢,关键是敢于面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他。

“你可以告诉你父亲,你需要他的爱,你可以在那些躲在他房间的夜晚喊醒他,告诉他你怕,告诉他你需要陪伴,从七岁的那一天起,你就可以这么做!要知道这并不丢脸。”

要知道这并不丢脸。sam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透明,让我无法怀疑。

我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涣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绝望地想,我已经错过了可以表达的那些时间,我早就不是七岁,我已经十七岁,在这整十年的时间里,堆积起来的爱恨早就是一座冰山,谁可以融化,谁又可以来原谅我们错误的伤痕累累的曾经?

我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机,上网。

这个时候,“小妖的金色城堡”是一座空城,很长时间了,我找不到暴暴蓝的文字,于是只好去读她以前的旧作,她的每一个字都给我安慰,但是我费尽全力也猜不到,她替我写的小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会不会是我想要的结局。

第二天清晨,优诺就来了。她穿着很卡通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对我说:“七七,空气新鲜,我们出去跑步,如何?”

第十章飞翔的速度(3)

“跑不动。”我说。

“你又一夜没睡?”她生气地说,“你有黑眼圈。”

“我可以到sam那里睡觉。”我说,“放上Leslie的歌,三秒钟进入状态。”

“睡觉也要花钱的。”优诺气结,“早知道这样,我改行做心理医生多好。”

“你何时带我去找暴暴蓝玩?”我问她。

“我跟你父亲商量好了,也征求了sam的意见,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就可以出发。”

“嘿。”我说,“不骗我?”

“当然不。”优诺说,“你别告诉暴暴蓝,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我笑。

“下去吃点早餐?”优诺说。

“不,我不饿。”

“你爸爸在下面呢。”优诺拉我说,“走吧走吧,让他看看你今天气色有多好!”

“不去不去!”我甩开她。

“怎么了?”优诺说,“你总要面对他的。”

“至少现在我不想。”我别开头。

“那好吧。”优诺拍拍我说,“那我下去陪他吃早餐了,等到你愿意下来的时候,自己下来找我。”

“优诺!”我喊她。

她不理我,开门走掉了。我听到她下楼时欢快的脚步声。我永远都不可以有那么欢快的脚步。在这个家里,我常常感觉自己像一只猫,脚步诡秘,昼伏夜出,稍有动静,就惊慌逃走。

优诺走后我跑去玩了一会RO,我在里面已经是八十七级的魔法师,所向披靡。这是我比较偏爱的一款网络游戏,其实我最喜欢的是魔幻城外的鲜花,一朵蓝一朵红一朵黄,艳到让你窒息。

优诺终于又上来,靠在门边对我说:“他走了。”

“知道。”我说。

我的耳朵特别灵敏,他的汽车来去从来都听得清晰。

“你把电脑关了,我带你去做头发。”优诺说。

“是他下的命令吗?”我一边追着一个怪物打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怪了,你怎么现在也什么都听他的?”

优诺不说话,她走上前来,强行关掉了我的电脑。

“喂!”我说,“你别过分呃!”

“我就这么过分。”她抱着双臂,笑笑地看着我说,“死七七,你现在不跟我出去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管你,也不带你去找暴暴蓝玩。”

“你赖皮!”

“跟你学的。”她说。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她进了理发店。我刚坐下那个小姐就说:“是啊,淡紫色不好看,现在流行金黄色,在黑发上染上一缕金黄,特酷!”

“NND!”我骂她,“你三天前还说淡紫最流行!你脑子坏了还是进水了?”

她吓得不敢吱声。

“就黑色吧。”优诺说,“还是黑色最好看。”

小姐看着我,意思是要征询我的意见。我不耐烦地说:“好吧听我老大的,她说什么是什么啦。”

优诺笑:“漂漂亮亮的去见暴暴蓝不好吗?”

“切!”我说,“又不是相亲!”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小姐多嘴多舌。

“自己割的。”我说。

“不疼啊?”她咋嘴。

我凶巴巴地喊:“在我没割你的之前你最好快点把我头发弄好!”

小姐只好回头对优诺诉苦:“你妹妹就像黑社会。”

优诺笑,“你说得没错,你没听见刚才她叫我老大吗!你快弄吧,小心我们拆了你的店!”

“你不像!”小姐看着她,认真地说。

“哈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我笑得前仰后合。有时候优诺幽默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做完头发,和优诺吃了个简单的午饭,下午两点左右,我已经在Sam的办公室。他倒杯冰水给我,问我:“今天心情好些啦?”

“无所谓。”我和他异口同声。

“知道还问?”我不讲道理。

他哈哈笑。笑完后在我对面坐下:“说吧,为什么又跟爸爸吵?”

第十章飞翔的速度(4)

我握着冰水,靠在沙发上,慢慢回忆。

他回家的时候,是清晨六点。我那时正在玩一个刚公测的网络游戏,那游戏很变态,一个晚上也升不到两级。然后我听到他开车回来的声音,再听到他上楼的声音。我飞快地跑过去,开了我房间的门,在他经过的时候问他:“你累还是不累啊?”

他朝我屋里看了看,看到我闪烁的电脑屏,也问:“你累还是不累啊?”

“我十七岁。”我说,“你今年多大了你还记得不?”

“七七。”他并不理会我的讥讽,而是吃惊地看着我说,“你的头发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是啊,三天前,我把头发染成了紫色。发廊里那个小姐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色彩。

“三天前它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冷冷地说,“早就是过时的新闻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走!”他过来拖我,“现在就去把它给染成黑色,全黑,你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你也得忍!”我一把推开他,“你看看表,现在六点钟,你以为理发店是酒吧,整天整夜都开着?”

“你等着。”他指着我,“我今天不把你的头发变回黑色我就不姓林!”

然后,他磴磴磴地下楼去了,我听到他打电话给麦子,我真弄不明白,他这么一个大男人,一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时候就打电话给麦子,好像麦子是他的私人保姆。我带着一种挑衅的心情走到楼下,在他挂了电话以后说:“其实,你真的可以把她娶回家的,她会是一个好老婆,也可以管教着你一点。”

“你给我闭嘴!”他呵斥我。

“我就不。”我说,“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你是不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呢?不过你放心,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会给你留点面子的,我怎么也不会告诉麦子或者别的人你是如何的夜不归家花天酒地……”

我的话没说完,他把烟灰缸砸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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