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奈何岁稀 作者:百浅妆(晋江2012-08-27完结)-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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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我的榻前，轻轻的说着什么，像是喃喃自语。我竖起耳朵才听到：“小鲤鱼，你还没醒吗？都三天了啊……还是说你在避着我。”我呼吸一滞，没有睁开眼睛。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你就这样跟着太子走了。你知道吗，那天我……那天我真的是气坏了。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你和太子之间的羁绊不仅仅局限于认识而已，你知道吗？我等你的那两年里，我每天都会告诉自己你会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但是那种灰心丧气的感觉是不能骗过自己的。我真的怕我还要等你下一个两年，再下一个两年……我怕我们这样生生的错过。我、我……罢了，不说了。”
　　
　　我闭着眼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想起我这几日受的委屈。泪意一下涌上心头。眼泪顺着脸的弧度滑过鼻梁，又滑过眼睑，慢慢滑入鬓角。
　　李执，李执原来你和我一样，原来你和我一样委屈。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说呢。你永远不懂得别人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总是在纠结于你付出了多少。我们就是这样，总认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你知道吗谁也不亏欠谁。
　　
　　一只手，抚上我披散的头发。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仿佛极尽怜爱，又仿佛诉说着依依不舍的眷恋。然而就这么一下，他的手很快就收回。“我要去向一位故人赔礼。”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好好睡吧。”他说罢，关上门出去了。
　　确定他走远了，我才在榻上小声抽噎起来。我们之间，总是有很多很多在阻挡。
　　
　　我一下从榻上坐起，掀开被子，披上外袍就冲了出去。这次，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除非你先放开我。

　　当我赶到的时候，李执正在和一个女人对峙。两剑相交，千钧一发。
　　但是奇怪的是，李执给我的感觉突然不一样了。他虽然举着剑，却没有杀气。感觉似乎是一种拖延时间的感觉。我顺势隐匿起来，我能感觉到，这一次，我似乎能捉住一些秘辛。而且这秘辛，与李执有关。
　　
　　而那个女人，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妖气，想来也是千年的妖物了。也许是她的道行太高，我根本看不出她是什么妖精。她的样子如同人类的大约三十岁上下，但是奇怪的是她实在是很美。
　　这种美与以往我见过的妖精都不同，她的美自有风韵，她生的很媚，自身却透出一种郁色。因为她嫣红如血的红唇，乍眼一看只觉得她带着一股风尘之气。在这风尘之气外，又演绎出无尽的沧桑。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这时我却突然一愣，因为我顺着李执的目光看去……我突然看见那个女人另一半的侧脸。一片很明显的烧伤在她的脸上浮现，使她的脸突然失去了媚感，显得无限狰狞。烧伤的那半脸，丑陋的如同怪物。好奇怪的女人，至美与至丑同时在同一张脸上呈现。
　　
　　那女人感觉到了李执的目光，她的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指着自己烧伤的半脸，对着李执嘶喊到：“世子，这回您得意了吧。把我的脸，我的家毁成这样。哈哈哈，您得意了吧。”她看着李执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绞碎。
　　
　　世子……世子？
　　
　　我看到李执反手一个回剑，将剑插、到土里。他渐渐的低下头，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作拱：“娘娘，我这回真的是来向您忏悔的……”
　　李执没有说完，那女人就打断了她的话：“住口！你给我住口！我才不是什么娘娘！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让我夫妇阴阳两隔，母子再不得相见，你还毁了我这张脸！你这个恶毒的人，谁能想到呢，当年你才那么小……”
　　
　　她说着比了个高度，我看着像是人类小男孩四五岁的身高。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执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我才不信，李执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
　　
　　她说着，鼻音渐渐变浓：“是啊，我还记得我当年把你当做自己儿子一样对待……”
　　但是随即她又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无限阴狠：“那么小的你，谁知道你会那样狠毒！你少在那里和我假惺惺！”话音未落，她就给了李执一耳光。
　　那一下她打得极重，李执竟然摔倒在了一步远处。李执从新跪坐起的时候，咳了两声，一口血就吐出来。那猫妖冷笑了一声，拿起剑来就对着李执的手背插过去。
　　
　　“啊——”
　　
　　然后我就看到李执的手被钉到地里，他的脸因为痛苦完全变形，我甚至听到他倒吸气的声音。剑上是血，手上是血，血点子溅出几步远。我看得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我吓的牙关不住的颤抖。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李执这样的痛苦……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不要在那里偷偷摸摸的！”她一回头，如尖刀一般的目光扫过我。我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我一股胆寒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鱼见到猫。
　　她轻蔑的笑了一声：“喔？我说是谁？原来是条百年道行的小鱼干！你知道我是谁吗？嗯？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她说着，像我这个方向伸出手。然后一瞬之间，整只手变成了一只硕大的猫爪。“我可是千年猫妖呢，小鱼干。”
　　
　　我悄悄的握紧手中的剑，往后退了一步。明显的感觉到一滴冷汗从额间划下。我感到喉间一噎，拼命的抑制住想往后退的举动。
　　“小鲤鱼！你来这里作甚？！快回去！这不是你能管的！快滚！”这嘶喊的声音……是李执。我转过头去，李执用牙咬着下唇，看着我，目光里像是哀求。
　　
　　我一噎。这回，我真的不会一身不吭就离开你了，李执。我一下握紧了剑，足尖猛点，朝着那猫妖的面门就狠狠的劈过去，她似乎是没有想到我的举动，只得一闪，但她避让不及，被我一剑就劈在了左肩上，顿时血流如注。她赶快伸出右手捂住左肩伤口。但我又怎会白白的浪费这攻击的大好机会，我侧身又是反手一剑砍过去。
　　
　　但是这次她明显已有预感，不但没躲反而从我剑下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我咽喉，一个用力，一下就将我猛地惯到地上。嘶——我疼得感到筋骨都要断了。不对！
　　
　　我下意识的向一旁一个翻身，只觉得小腿猛地一疼。不禁尖叫起来。我才看到那只千年猫妖早化回了原身，一口就咬在了我小腿上！我使劲的想甩开她奈何她的牙齿就像是最尖锐的钢刀一样，深深的嵌入我的骨头。我慢慢的感到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恐怕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迫变回原形了……
　　突然整个压迫感突然消失，我呼吸一滞。我转过头一看。
　　
　　此时夕阳西下，李执背着光，手上提着一只猫。他狠狠的掐着它的脖子，提在半空中。那猫扑腾几下，便再也不动。血一滴一滴地顺着猫的身体流下。李执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狠厉，血丝布满眼眶。我倒吸一口气。
　　那血……那血是李执手上的血。
　　他竟然、竟然生生的把钉在他手上的剑拔出了……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的。还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生生的掐死了那只猫。李执，李执你……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你没事吧。”他放下了手上的猫，喃喃的说：“娘娘，我……我又一次害死了你。……但这回，是因为您先伤害了她，她对我……很重要。”我呼吸再一滞。
　　李执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只猫妖，而是静静的在夕阳下看着他那只被剑刺穿的手，慢慢的握紧，又松开。我看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李执他的狠厉和决绝都是为了救你，你为什么会突然害怕呢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只猫又突然有了呼吸，慢慢的挣扎的动了一下。我吓得向后爬了一大步。难道、难道诈尸？！
　　“娘娘她是不死之身……你不用害怕。”李执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你出来吧，麻烦您带娘娘回去吧。”我回过头去，大叔抱着一柄剑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们这里。大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叔慢慢地穿着木屐踱着步过来，抱起已经变回人形，但是尚未苏醒的猫妖，转身走了。但是没走几步，他微微的转过脸来，丢下了一句话：“小子，你和玖玖的恩怨，等我回来我有必要知道一下。”说罢，再未回头，径直地走了。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大叔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女人么。她就是玖玖？
　　
　　夕阳拉长了大叔和猫玖玖的影子，清风撩起了大叔披在身上花袍子，两只空空荡荡的袖子在夕阳下招摇。
　　




40

40、海月谣·断续　。。。　
　
　
　　——缘灭，我在人群中，看见你。
　　
　　我用力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条，轻轻地拉过李执那只被刺穿的手，一层一层地为他包扎起来。才裹上第一道时，血立即就渗出来。我又赶快为他裹上第二道，第三道，一道又一道，如此反反复复。我也不知道裹到第几道的时候，终于不见红，我也才松了一口气。我抬起头，看见李执正炯炯的看着我。
　　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在那里犹豫着说不出口。我拉过他另外一只手贴在脸上，用仅能使我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李执，我会接受你，包括你的过去。”
　　他看着我的目光有些讶异，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眸子里泛出莹莹的光。
　　
　　此时天已经渐渐的暗下去了。
　　“你的腿，怕是不能走了。我背你回去。”李执看了看远方已经没入地面大半的残阳如是说。
　　我看了看我的腿，和李执的手比起来并没有出太多的血，于是随便包扎了一下。将手递给他，他拉过我的手，反手搭在肩上。我顺势抱住他的脖子，他再反手锁住我的腰，用他那只被刺穿的手。
　　
　　就这样，他背着我慢慢的走回山庄。
　　天色渐渐地暗下去，我伏在他的背上。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我突然轻笑起来。
　　
　　他没有回过头，只是问我，话语里有微微的喘息：“一个人傻笑什么呢，笨鲤鱼。”我扯着袖沿为他擦去一头的汗。
　　“我在想，你说李景好不好听？”我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才说完我便觉得脸不由自主的红了，我想，就算现在天黑了，李执回过头来也一定会看见我的脸红得像石榴一样。
　　
　　他突然止住了步子。
　　我突然有些着急，赶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你你的手受不住了？我自己下来走好了。”
　　他把我放下来，突然握住了我的肩。“你、你刚才说什么？”他的眼宛若黑夜里的星子，熠熠发光。
　　我低下头去，悄悄地搓着衣角，低声说：“……你，你们人类难道嫁了人不随夫姓么？”
　　
　　他半晌没说话，我也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难道，难道我和他错过了么？
　　
　　他突然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间回荡。像是遇到了怎样大的喜事。
　　我一下尴尬的不行，你不同意也不能这样大笑啊。我挣开他的手就想跑开。
　　但是我还没迈出步子去，一下就天地倒了个个儿。我一惊，小声惊呼，赶忙闭上了眼。
　　
　　我在睁开眼我已经被李执打横抱起来向回山庄的路走去。我揪住他的衣领，一下慌了：“李执！你做什么？！”
　　他又大笑了两声，将他的脸凑近了我的脸，奸笑着对我说：“我怕背着你，被人看见了说是猪八戒背媳妇儿啊。虽然背着的确实是媳妇儿，但我不是猪八戒啊。”
　　我一羞，将脸埋向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很有力，不快，但是却莫名的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终于，终于我也下定决心了呢。不再计较我的过去，不再计较他的过去，不再对着未来忧心忡忡。一生不得再嫁又如何，我只是跟了他，我不求名分便是。不是么，缱绻能做到，我又怎么做不到？若是两人心心相映，就算是同心离居又如何？更何况他还在我身边，我还能呼吸着他的呼吸。我抬头还能看到他的侧脸，我还能看到他在浅笑。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我看着他，他的脸离我一尺不到。
　　我微微的笑了。
　　
　　月色如水，群星闪耀。山岚蒙蒙。
　　
　　李执抱着我回到我的院子，途中遇到缱绻。她看见李执横抱着我，她一愣。低头喊了一声公子、小姐好，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李执微微点头，浅笑着继续走。我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原谅我的自私吧，就让我再这样自私一回吧。
　　
　　于是我也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