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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半死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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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笑道:“你真坏,顾随安会生气。”

“管不了这么多,能把那瘟神请走,只有牺牲顾随安了。”

眉生失笑。

“睡了吗?”翊问道。

“没有。”

“眉生,你对程濯似是颇为欣赏,若是你未曾嫁我。”翊不想说下去,“我并非良人。”

眉生背转身,脸色绯红:“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翊闻言大喜,拥她入怀。良久两人皆无言,翊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翊,我娘常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一定要好好地。”

“定不负卿。”

檐月暧斜,漏已三下。两人只是相互偎依。

“翊,下一世你我再做夫妻可好?”眉生拨弄着手指。

“那来世你为男子,我为女子可否。”翊喁喁相和。

邻钟徐动,天色将明。




更何求

欢娱易过,转眼又是一年。靖王妃与靖王日日同起同坐庶不避人,日愈久而情愈密。眉生每欲行动,必要事先告知靖王。若无意外,也必是两人同行。世人多赞叹,唯眉生老父杜鹤龄私下喟叹:“似此焉得白头偕老。”

靖王府,皇上与靖王一起站在荷塘边的水榭内,看眉生命人摇着小船行动于碧叶粉荷之间,风中隐约有细细的银铃声传来,翊敛眉浅笑。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翊含笑道:“眉生读书,见说荷晓绽而夜敛,若将茶于花敛之前置于花心,次日取而饮之有清香。昨日知道皇兄要来,特意准备的。”

“今日一定要尝尝这沁香之味了。”皇上转身问道:“翊,你有何打算。”

“臣弟现在实是废人,目不能视、足不能行。只想与眉生日日相守而已。”翊静听细细的铃声。

皇上欲待劝说,“皇兄,想是茶已泡好,眉生来了。”翊笑言。

皇帝举目四望并不见人,须臾功夫见眉生带着丫鬟从假山后转出来,等到眉生走到身前行礼时,皇上才发现靖王妃行动时身上有细细银铃之声。自此,皇上决计不再提起要靖王入朝参政一事。

元延五年,五月廿三,天气晴好。

靖王在房外不停地走动,房内眉生的声音已经嘶哑。

顾随安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王爷,您能不能停一会儿,我的眼都被你转花了。知道我多不容易了吧,我都是四个孩子的爹了。”

“怎么还不出来?”靖王并不理会他。

“您歇会儿,你那小王妃身子骨比您强多了,再转下去,里面的没事,您该躺下了。”顾随安自顾自地说。

靖王坐下来:“你是大夫,没有别的法子?”

“我要有,早给我媳妇儿用了。”

“那你可有不让妇人生子的药方子。”靖王的问题一出口,顾随安口中茶来不及咽下去,全数喷于身旁的程濯身上。

程濯用手掸掸衣衫,慢慢回道:“有。”

日影缓缓移动,由长至短,又由短到长。

终于,房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儿啼,靖王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又一声,顾随安哈哈大笑:“王爷,一举得二,恭喜恭喜。”

内史记载,元延五年五月廿三,靖王妃杜氏生二子。一子名慈,一子名航。

元延二十五年,七夕。

眉生令人置摇椅于水阁空阔处,扶翊坐于摇椅,眉生侧坐绣墩,腕伸于翊双腿之上。清风徐来,腕底生凉。

两人并不交一语,只是静静相伴而坐。

月色渐晦,眉生伸手探翊额角:“回去吧,你身子将将才见好些。”

“无妨,再陪我坐会儿。今夜月色可好。”翊握住眉生双手,挽之入怀。

眉生小心偎于身侧,将头搁在他肩头:“月色颇佳。”

“眉生,若是为夫先走一步,你倒如何?”翊将眉生手合于双手之间。

眉生心下大恸,自去岁以来,翊一病经年。顾随安早已对自己说过,沉疴难愈,旧伤难治。近日来,见他精神渐好,饮食有所增加,眉生心中暗喜,不料却于今夜问出这一问。

“眉生不知。”

“眉生,人生百年,终难逃一死。若我先走,你不可过伤。今生你我二十七年夫妻,于我已是人生最大的幸事。若我先去,必等待于奈何桥边。眉生你要好好的,替我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开枝散叶,我要你白发苍苍时再来见我。你要记得,若有来生,我为女子你为男。”翊笑道。

眉生泪落如豆,口不能言。

忽觉翊双手徐徐滑落,眉生惊起,见翊眉间含笑,竟尔长逝。

眉生将翊的双手置于己手,复依于其身侧。慢慢合上双眸,翊,走慢些,原谅我等不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翌日,清晨。

水阁中水烟缭绕之处,靖王府众人发现:靖王与王妃竟已双双离世。

内史记载:靖王与王妃同日而殁,制大双棺,同葬。

皓首园。

满池的莲花开的喧嚣,好像一直铺到了天边一样,和姑姑面对着这片风景而坐。人老了眼神虽不如从前,但借着落日的余晖,看得清来人是当今的皇上,曾经的太子治。

治走的甚是缓慢,一向挺拔的肩背似乎一下子塌了下去。和姑知道,近来宫中的传闻应是真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子终于走了。

治来至和姑身前,将和姑枯瘦的双手蒙于自己面上,和姑觉得出眼泪的滚烫。

“孩子,人生不过百年,终归会有这么一天的。”

“姑姑,他们都走了。父皇、母后、母妃,现在是翊,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治抬眼看着和姑:“翊早已说过,皇帝之位世人多是看到其得到,却看不见其失去。是我愚钝,在一次次失去后才领会其中真意。姑姑,最懂我的人去了。我觉得自己有一部分也随他去了。”

和姑拭去治的泪水犹如面对幼时的孩童。

顾随安静立于桌案后,看满天云霞变态万状。

“老师,豆娘素无病症,何故忽然离世。”程濯沉声问道。

顾随安把目光转向程濯,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处一枚银针闪耀。

“这是?”程濯不能置信。

顾随安点点头:“当年靖王要保她周全费尽心机,我大不以为然,以为是靖王过虑了。今日始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程濯取过银针,依然不能相信眉生会如此决绝。

“我知道你一直对小王妃未曾忘情,可是程濯,那人心里从来不曾有过第二个人。放下吧。”顾随安的思绪回到那年的灯节,灯节一遇缘定今生,即使其中多有波折,最终却由这小女子实现了生同寝死同穴的誓言。

程濯将银针收好:“她心中自管有他,我心中也自管有她。与人无尤。”

元延四十三年,一代大医程濯无疾而终,终身未娶,此事后话。

遥遥西北,叶遂言命子女向京城行大礼。

靖王夫妇离世之后,皇上下旨:靖王长子慈袭父爵,次子航有军功拜大将军王。





番外

顾随安

正祥年间,太医刘台石奉旨出京游历,采集民间秘籍验方。

刚进青州地界,双腿被几个孩童抱住,一双双脏黑的小手伸到面前:“大老爷行行好,赏几个钱吧。”

从京城一路行来,这样的事各地皆有,刘台石随身总要备些小钱,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还未离开胸襟,众小童一拥而上哄抢而空。刘台石无奈的摇头,正打算离开,却见其中一小童将手中钱财分出一半交给一个更小的孩子,并安慰道:“阿牛,别哭。我的分你一半,李叔就不会打你了。”用手把阿牛的眼泪擦去,小手上的灰抹得阿牛脸上更脏了。

刘台石不时回想起初见顾随安的这一幕,那小小孩童的举动打动了他的心。在询问了顾随安的身世后,刘台石决定带他一起走。

被称为李叔的男人告诉刘台石,这孩子是他从野坟场里捡来的,抱回来时身上什么信物也没有。“老爷好心就带他走吧。我虽不是好人,指着这些个孩子混口饭吃。也还是希望有好心人能收留一两个,唉。”

刘台石没想到的是自己竟是捡回一个宝贝。在外游历的两年里,刘台石忙碌之余教孩子认些字,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过目不忘。渐渐地,能在刘台石忙不过来时帮忙做些记录。在写给妻子的书信中提到此子,兴奋之情难以自已,与妻子商定此子随妻姓氏,取名顾随安。名为师徒,实是父子。

两年后回京,妻子见到随安也甚是喜欢,与亲子教养无二。

刘台石以九十高龄寿终正寝。

顾随安与刘台石亲子同持人子之礼。

夜半,守于刘台石灵前,顾随安将头抵在棺木上,喃喃低语:“老头你走了,终于没人能气得我跳脚了。这辈子,你把我的一生弄得鸡飞狗跳就走了。留给我一个榆木脑袋的老婆,四个吵得屋顶都能掀起来的孩子,慢得像蜗牛、倔得像蛮牛的徒弟,还有一个可以激发我不断研制新药的病人。你放心好了,我的后半生即使没有你也会很热闹。”嘴角是在笑着,眼中的泪却如断线的珠子。顾随安知道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走了。

“随安,爹是不希望我们在他灵前哭的。”一双温暖的大手拍着顾随安的肩膀:“随安,小时候,我跟大哥都不喜欢你。知道吗?”

“知道。我聪明,师父偏疼我。”顾随安想着小时的事情。

刘逢安说道:“是啊,你那么聪明,老是让爹骂我们俩朽木,心里恨得牙痒。其实,稍大些就不恨了,知道为什么吗?”

逢安的性情像极了父亲。

随安笑道:“不知道。”

“我跟哥都不喜欢学医的,你来了正好,爹后继有人,我们也不用再被逼着背医书了。哈哈。”

“我还以为是我的优秀让两位哥哥自惭形秽地放弃了学医。我还认真地内疚了一阵子”顾随安说道。

逢安说道:“是吗?应该的,谁让爹那么偏心眼儿,三个儿子就跟你一个人好。”

“他那是折腾我玩儿呢。”随安在心里说,爹,你是怕我寂寞吧。

裴守正

遂言绘有一幅《月老图》:鹤发童颜的仙人,手拄一杖,掌上悬挂姻缘薄子,一丝红线悬于手中。

遂言将画供置于内室,时时焚香于前,默默祷告。人多谓遂言是为我夫妇求告上天,再结来生姻缘。其实我知她是为了那人而祈祷。

我与遂言的这一世全是那人一力成全,莫说是日日焚香祷告,就是为他抛命也是值得的。

那年,京中变乱,父亲附逆,皇上原是要新旧帐一起清算,唯靖王极力回护,得保叶氏一门无恙。

原以为,靖王历尽坎坷,与王妃定能白首偕老。却未料到,两人于盛年双双离世,能做的只是让两个儿女遥遥向京城叩拜而已。

“守正,靖王妃是老天赐给靖王的。”遂言倚在守正身边,看着画上的月老。

“嗯?”

“那年,蕊妃娘娘宣我入宫,我见过靖王妃。”遂言的目光望向空中,“人多谓我貌美,其实那靖王妃才是真的韵致天生。我那日一见她,就明白了靖王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为什么?”

“她视靖王如是一体。所以,并不是什么双双离世,她实是殉情而亡。”遂言语带哽咽。

叶遂行

我是叶家的逆子,出身将门偏偏喜欢铜臭气。在认识靖王之前,我对那些达官贵人并无多少好感。那些人一脸的仁义道德正人君子的模样,肚子里的东西却是肮脏不堪的。

那一天,靖王派人请我入府,说是有事相商。我是决计想不到竟是为了遂言与守正。那人一再要求我快些找到并告知守正,自己一定会想办法令守正与遂言相聚。临行时,靖王反复叮嘱,要告知自己与遂言从未逾矩。

想来与遂言新婚即卧病一月有余,应是为着此事。只是他选择了成全守正,保全遂言的名节。

在去往西北的路上,我也曾问过自己若是与靖王易地而处,自己是否做得到。答案是:不能。

在西北大营找到守正时,正如靖王所担心的守正已经不愿独活。待告知遂言近况以及靖王打算时,守正一时不能相信,在我一再印证之下,竟抱头痛哭。

就是受他如此大恩的叶家,却成了伤害他的帮凶。我亲见那些人如何折辱于他,那样羸弱的身体,却有异于常人的意志。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们无法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消息。只有在最痛苦时他会轻唤:“豆娘”。当时没有人知道谁是豆娘。但是从日后靖王寻妻的举动里,我猜想那应该是他的王妃。

皇上回宫,附逆的大臣皆获罪,但是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大开杀戒,只因靖王对皇上说:“毋枉毋纵。”

蕊妃既宣遂言入宫,想来与守正之事天家早已知晓,遂言夫妇安然无事,应是靖王的一力保全。

靖王夫妇一起离世的消息我是在行商回京的路上听说的,老天不会薄待好人,这样的靖王才能得到这样的王妃吧。

令我想不到的是,跟在身边已经十年的绘娘,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是什么天赐的佳话,是王妃情深殉夫罢了。”

绘娘出身青楼,为怕家父责备自己一直未曾给她任何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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