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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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子瑕沉默下来,垂下的双睫迅速闪过一道亮光,突地一声扑通,他跪倒在地:“大王,臣有罪。”
“你有何罪?”姬元诧异的看向他。
“臣屡次三番将卫国的重要消息传递到了晋国,致使卫国多次陷入危机。”他垂着的面上歉意显然。
姬元目光一下子转深。
“大王,请您赐臣死罪!”弥子瑕铿锵道,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微微颤抖。
姬元幽深的眸子望着他良久,才移开来:“算了。”
弥子瑕一下子惊讶的抬头,清眸中映出诧异和不敢置信,然后便是溢满的动容和感激。
“大王,您对臣的恩德……”他呜咽,感激之至,“臣结草衔环都报之不了,臣……臣竟然还背叛卫国……臣……”
他突地停住呜咽,似想起什么,拱手道:“大王,臣有一事要报。”
姬元面上浮出不耐烦。
弥子瑕却是道:“大王,鲁国不能叛晋不仅是因为舆论,而是因为鲁国掌权者就是晋国人。”
姬元惊讶转身:“你是说阳虎?”
“是的。大王,阳虎其实是晋国安插在鲁国三桓季孙氏家中的奸细,他能够执掌鲁国朝政其实是晋国一手促成的。”
姬元蹙眉沉吟。
“大王只需将此消息告之鲁国国君和三桓,定能在鲁国掀起轩然大波,激起鲁国对晋国的仇视。”
沉默些许,姬元转头看向仍然跪着的男子,眸中复杂:“你退下吧。”
“诺。”
不久,鲁国阳虎叛变一事泄露,阳虎叛逃齐国,齐国假意收留,而后禀告鲁国,准备派人逮捕阳虎扭送鲁国,阳虎却不知何处得到消息,从齐国开溜,奔赴晋国。
经此一事,鲁国与晋国离心,定公十一年,鲁国叛晋,与郑国和好。
定公十三年,齐卫郑鲁正式向晋国宣战。
而在此期间,弥子瑕广施谋策,积极联合东方各国和卫国的关系,重新获得姬元的宠幸。
草长莺飞的季节,齐卫先行会师,两军驻扎在垂葭,而后派兵攻打晋国河内,晋军猝手不及,将要援军,却要渡过黄河,三月难以到达,故河内很快沦陷。
胜利的当夜,外面响起士兵欢呼的声音,帐内席地而坐的人却无半点欢喜,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次的胜利,他们不过是靠了一条地利而已,若是想要彻底攻下晋国,首先需要渡河,而在古代渡河困难重重,几十万的士兵,要分几拨次的过去,这个调制分配士兵就是一项极考量脑力的活动。
而且还要做好以防晋国在渡河时的攻击,可是说单是渡河就危机重重,何况到了河那边要对抗的是晋国的虎狼之师。
齐卫两国的君王和主帅都是忧心忡忡,一言不发,毫无良策。
帐外,公子朝却是拉着弥子瑕,高兴的在帐篷外乱转,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到处瞟着。
“朝,你到底在找些什么?”弥子瑕疑惑在他身后出声道。
公子朝顿足,一脸喜色,凑近了弥子瑕的耳边,十分神秘,似乎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是——
“子瑕,我听说晏子也跟着过来了,我们去看看他到底长得有多矮?”公子朝笑着对着弥子瑕眨了下杏眼盈盈的双目。
“噗嗤”一声,弥子瑕笑了出来,猛然又想起这样取笑别人的短处不是君子所为,于是又咳了一声,止住笑意,佯作正经道,“晏子可是齐国的国相,内辅国政,屡谏齐王,机智聪颖,怎能以貌取人?”
“好了,你这样憋着,也不怕憋住内伤。”公子朝白了他一眼。
弥子瑕嘴角抽搐下,瞬间破功。
公子朝看着笑的满面通红的脸,又神秘的靠近弥子瑕眨眼道:“那我们还去不去看他?”
“看!”弥子瑕立刻道,弯弯的眼睛也透出好奇,而不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士大夫,或者使命沉重的细作。
只有在公子朝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 (1)三桓:看过《孔子》这部电影都知道,鲁定公一直受制于三桓和阳虎之间的争斗,致使孔子的思想不能在鲁国实行。三桓即是:鲁国卿大夫孟氏、叔孙氏和季氏。他们三个家族操纵鲁国的政权,后来季孙氏的家臣阳虎掌权。三桓、阳虎、鲁定公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
(2)公元前682年,南宫长万因怒弑杀国君宋闵公,随后发动政变,杀害大夫仇牧和太宰华督,拥立公子游为君。(百度百科上的)
☆、渡河
两人欢欢庆庆的想要去瞻仰那着名的、令四方闻风丧胆的矮丞相。可是却在晏子帐外惨被拒绝,理由是晏子去赴齐卫两国的伐晋大会了。晏子可不像他俩那样悠闲。
公子朝与弥子瑕闷闷的垮下了脸,均是遗憾一长叹,而后对视一眼,看着对方沮丧的样子,瞬间两人爆发出长笑,引起周围一众守卫侧目,暗想:这两个仰慕丞相之人该不会因为见不到丞相疯了吧?众人一阵惋惜,对自家丞相又升起由心的崇敬。
齐卫两国一直商讨不下,伐晋日期一推再推,谁也不敢拿自己国家的几十万军队深入敌军,做此只能胜不能败的孤注一掷。
而此时的晋国,姬午正让人谋划抗敌之策,在黄河以内安排数名探子,只要对岸齐卫有任何异动,晋军立刻出动,全力攻击齐卫。
国家兴亡之际,齐卫并非一国,尚且团结,晋国朝中却有人想要借此事,为己谋取暴利,从此事就可窥得一二,晋国注定要败了。
在卫国还是晋国附属国的时候,卫国曾经为了讨好晋国,将自己五百家的封地让给了晋国,这些封地就是后来的邯郸城的一部分,由赵午及其父兄管理。
而当时在晋国势力极大的赵简子一族却在此时生了争夺那五百户的想法,他们借口那五百户是叛晋之国卫留之,城中大多是原卫国臣子,此时卫国攻晋,若是与城中卫人里应外合,国将危夷。到时候大王也会怪罪你没管好封地的人。
赵午是一个直率单纯之人,不思它意,就慌忙问道:“那当如何避之呢?”
赵简子道:“不如将那五百户人家迁到我的封地,我的封地离国都甚远,由此就可以防范卫国里应外合。”
赵午犹豫了,五百户人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当时一个小县的人口了,这岂不是平白便宜了他赵鞅?
赵鞅因为把持朝政,所以被人下面谄媚附势的人“尊称”为赵简子。
赵鞅老奸巨猾,自是知道赵午所想,立刻笑的一脸助人为乐的老好人样:“午贤弟,你放心好了,我赵简子的封地地广物博,还差你区区五百户人家?”说着他又换上了忧国忧民之色,“我是担心晋国啊,你看晋国从晋文公成为北方霸主、一领诸侯的境地,发展到现在成了什么样?到了今日,竟然还被齐卫两国围攻,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晋国吗?”
他说了半天,赵午也深深惋惜晋国现在这般地步,但是让他因为这个理由让出五百户是绝对不可能的,人都是先想到自己,才想到国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弥子瑕那般伟大,为了晋国霸业,甘愿牺牲小我。
“午贤弟,这样吧,你先把五百户迁到我的封地晋阳,等齐卫的军队退回去的时候,我再还回来,如何?”
他一副为赵午着想的样子,赵午立刻感激涕零,握着赵鞅的手道:“如此,麻烦鞅兄了。”
赵鞅拍了拍他的手,笑眯眯的回了自己的封地,眼中的算计和得意谁都没有看见。
赵午欣然回到家中,然后就命人将卫国进贡的五百户立刻迁到晋阳。五百户终究动静太大,赵午的父兄从外面纷乱的局面回来后,就直问道:“午儿,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儿子想把早些年卫国进贡的五百户迁到晋阳。”赵午自顾的仍然为解决一个大麻烦开心。
他的父亲却皱起了眉头,斥道:“胡闹!”
“爹,你是不知道,晋国现在被齐卫夹击,我们的封地又大都是卫国人,若是卫人暗中联合了卫军将做了不利晋国的事,我们岂不是被连累了?”赵午头头是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赵胜料想赵午是想不到这其中的道道的,于是沉声道:“这件事是谁和你说的?”
“赵鞅啊,他说只要齐卫一退兵,他就会退还五百户封地。”赵午眨巴着眼。
“他的话你也信?!那只老狐狸,不去想着法子祸害其他人,就行了,还会帮你出这种主意?!他分明就是觊觎你那五百户!退还?你想的美,东西到了赵鞅的手里,就没见过他还有还给别人的时候?!”赵胜劈头盖脸一顿骂。
赵午怔住,过了片刻,他才怒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好你个赵鞅,打主意打到自己族人身上来了!”
“快去派人停住迁户。”赵胜对这样的儿子直摇头,命令道。
“是,儿子这就去。”赵午小跑着出去,满面涨红,走了好远,还能听到他的怒骂声。
而远在晋阳的赵鞅迟迟没有等到赵午的五百户,派人去问,才知道赵午反悔了,并且把使者骂的一通狗血淋漓。
你反悔就反悔罢了,赵鞅只能自认倒霉,奸计失败。可是你把使者骂了一通,什么难听的话使者颤颤巍巍的再转述给了赵鞅,赵鞅岂有不怒之礼?!
他堂堂一国正卿,连晋王都要礼让他几分,何时被人如此骂过?!当即,赵鞅发动兵马,直捣邯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杀了赵午和其父兄,将整个邯郸收为已有,而当姬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鞅已经带着大批军队回了晋阳。
姬午大怒,在这种国家危亡、全民抗战的时候,这两个人竟然还顾及自己的私利?!姬午当即派人去请赵鞅,要好好说道一下。
宦官还未走出宫殿,门外就传来慌张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难道还是齐卫攻过来了不成?!”姬午本就怒在心头,又听那宦官如此慌张行径,立刻怒的额头青筋直冒,仿佛只要那小官说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事,当即就要将那小官拖出去斩了。
“大王,齐卫真的攻过来了!”那小官扑通一声跪地,满面的忧色。
姬午登时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疾步向宫外走去,一边严肃的对身旁人道:“立刻让士兵登上城池,发射箭雨!”他来不及细想齐卫中到底是何人情报如此灵通,连他都是刚知晓的事,远在河那岸的齐卫竟然已经知晓,并且出兵了。
此时的齐卫已经装备完全,士兵有序的登上一辆辆用于作战的巨型船只。姬元与齐景公站在舷边,远眺对岸,薄薄升起的水雾,将对岸矮小而忙碌的晋兵映的若隐若现。
姬元这时转过头看着在一旁指挥有序的弥子瑕,肃然问道:“你确定赵鞅杀了赵午?”
“是的,大王。臣挚友在赵鞅军中为臣,连夜渡河相告于臣,臣也再三询问确定后,才敢告之于大王。”弥子瑕回首,拱手道。
他知道,姬元一直以来对他还是戒心未除,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姬元不杀他,已经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姬元不在看他,重新眺望远处。他是不相信他,但是齐卫也不能一直驻扎在晋地,早晚都要攻打晋国,不如就趁此机会发兵,至于赵鞅引起的晋国内乱,有则甚好,无则……也无碍。姬元微微笑了起来。
古代船只行的很慢,到了对岸,晋国恐怕早已也处理好内乱,做好防护,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行到半途,对面黑压压的人影终于清楚显现在两军面前。
姬午站在城头,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他拧着眉头,望着河面上井然有序的船只,眉眼闪过杀机,一声令下:“射!”
万千箭雨齐发,黑压压的遮住了春日里的大好时光,一颗颗锋利的箭射来,直让船上的人寒毛直竖,姬午与齐景公却是崩于泰山而面不改色。
一声沉着有力的:“举盾!”所有的船只上的人都整齐的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一张张盾牌仿若一个巨大的网,护住了每条战船。
射了些许时候,姬午看此行不通,立刻又下令道:“停!”他略一沉着,就朗声道,“全军水战!”
城下,浩浩荡荡的军队也乘上战船,挥舞着手中的兵戈,与齐卫的军队相接,一场如火如荼的水战就此开始,两方箭羽不断,飞来飞去,撩花了人影;兵戈锵锵的声音,比黄河水浪声还大;不断的有人掉入湍急的水中,只一会就不见了人影,血染黄河。
弥子瑕手握长剑,站在甲板处就与对船的晋兵打了起来,他眼中闪着不忍,却只能一剑一剑的刺向同胞的身体,看着他们的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晋军大将荀寅提剑而来,兵戈相接,发生清脆的一声响声。弥子瑕握紧手中颤抖的剑,与荀寅对视一眼,剑落地,荀寅刀光锋利的剑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