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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听雪楼-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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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有了决定。

  既然来自不同的世界,注定要过着不同的生活,她还是抽身急退,又何苦再让他们的心不能平静?对他们来说,感情,是危险得足以致命的东西——李珉与柳青青的悲剧,已让她永生不忘!

  她不能再冒险。

  任飞扬一惊,可嘴角却浮出了往日惯有的戏谑的笑意:“这地方你是不该多待的,高欢和我,才是适合这个地方的人。你快走吧。”

  风砂不再说什么,回身急步走了开去,一边走,一边却轻声道:“我以后会记着你的,手上这伤痕会让我到死都记得你。再见。”她头也不回地举手轻轻摆了一下,似乎是在挥手告别。

  手背上那一弯齿痕清晰可见。

  任飞扬没有说也没有动,只负手握剑看她匆匆离去。他明朗的眉宇间,泛上了一阵无奈与痛苦——这也是他一个月前的二十多年中从未感受过的。

  这一个月来的一切,比过去二十多年,让他经历了所有,懂得了一切。他真正长大了。

  由一个飞扬跳脱的少年,成长为一名深沉睿智的江湖剑客。这一个月中,他在急剧地变化,可蜕变的痛苦,也是旁人无法了解的。

  突然间,他仰天长啸!啸声中反手挥剑,背后水榭被剑气斩为两半!

  火一般的披风高高扬起,长发一绺绺吹散开来,可他目光却在一瞬间急剧冷却!冷得仿佛是亘古不化的冰雪,盖住了他平日朝气勃勃的眼睛。

  从此,他的心也将被冰封在这千年的冰川之下了。

  风砂离去之时,没人看见那满眼的泪水,在她转过身后才如雨而落。这一刹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五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心痛了。

  “告诉靖姑娘一声罢,我也该走了。”在轿内,风砂轻轻叹了口气。

  暮色已降临了。当风砂推开阿靖卧室的门时,却发觉她并不在室内。风砂正准备退出去,突地听到密室中传来一丝歌声。女子的歌声。

  阿靖从来不唱歌,那么这密室之中的女子又系何人?阿靖不是说过,这密室只有他与萧忆情才能进入吗?风砂不由想起了近日楼中私下的传言,关于楼主另纳宠姬、萧靖不和的传言。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毅然转身进门,推开门,进入了密室!

  室中一舞方休,一袭白衣蝶舞如天鹅般俯身伏在毯上,柔顺光亮的黑发,披满了整个背部。身着白狐裘的萧忆情,卧在软榻上,手中托着一樽美酒。

  见她突然进入,他神色一丝不动,反是地上的蝶舞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让她出去。萧公子,我有话跟你说。”风砂静静指了指蝶舞,对萧忆情道。口气不容反驳。萧忆情这才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蝶舞道:“你先出去。”

  蝶舞吃惊地看了风砂一眼,退了出去。她不明白,居然有人敢以这种命令语气对楼主说话,而楼主居然也服从了!这个女孩……似乎和靖姑娘一样凶。

  门合上之后,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只有炉火在静静燃烧。

  “你说吧”,萧忆情开口了,语气温文而又霸气,他微微眯起了眼,目光更加冷锐,“若你说的我认为不值得一听,你便会为方才居然对我这样说话而付出代价。”

  风砂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冷冷道:“你有痨病,本活不过二十岁。”

  萧忆情点头:“是。但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那你也一定忍受了相当的痛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延长你的生命。”风砂淡淡道,作为一个医者,她对于此了然于心,“而且你一定日日夜夜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萧忆情脸色不变,然而嘴角却有了一丝不以为意的冷笑,看着窗外,淡淡道:“可笑,你还是第一个把我看成一个可怜的病人的人……你说错了——我不畏惧任何事,包括死亡。”

  “不!你怕的,你怕死!”然而,不等他说下去,风砂的口气却骤然一变,第二次截断了听雪楼主的话,一字字,“或许以前你不怕,但是遇到靖姑娘以后你还能说你不怕么?——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你才不敢直面自己真正的感情?”

  萧忆情手一震,目光惊电般地落在她脸上——那一瞥之间,有震惊,有疑虑,还有恼怒和杀气!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是抓住了袖中那一柄令天下震慑的夕影刀。

  风砂不懂武学,自然也不知道此刻萧忆情只要一念之间,便能将自己斩杀当场。然而她心中也不由一凛,只觉在他冷峻迷离的目光之下,竟有些退缩。

  “谁让你来说这些?又是谁允许你说这些?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萧忆情冷冷地问。

  风砂吸了口气,挺直了腰,继续道:“我的确没资格过问你们的事。但靖姑娘是我的朋友,她曾给了我和高欢相互解释的机会……所以,我也不想再让她痛苦下去。”

  她仍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忆情,毫无惧色地说:“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我想在离开之前与公子好好谈谈;也好为你们消除彼此的隔阂与误会。”

  “你的朋友?”萧忆情似乎是忍不住的,微微冷笑了起来,“阿靖会有朋友?谁能配的起当她的朋友……她又怎么会承认那个人是她朋友?”

  他冷漠的笑着,然而目光已有一丝迷惘,定定看着手中的酒:“她一向与我只是契约关系——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契约?以靖姑娘的为人,岂是一纸契约能绑得住的?若不是听雪楼中确有她为之割舍不下的东西,她会一直在这儿尽心竭力吗?”风砂冷静地一句句反问,口气不容置疑,“萧公子,我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顾虑,让你们变成如今这种局面,但我可以肯定地说一句,你们本是这世上唯一配得起对方的人。”

  “是么?人人都这么说。”萧忆情叹息了一声,“说得多了,差点连我自己都相信了……”

  风砂不理会他说什么,她心中有一股力量支持着,让她一口气说了下去:“近日来公子仿佛又有了新欢,但我也明白只是寂寞之故罢了。但靖姑娘对公子的成见会越积越深……终至无可挽回。所以,我劝公子一句,去找靖姑娘好好谈一谈,也许会明白彼此真正的想法。”

  萧忆情没有说话。目光游移而烦乱。但他显然并没有反感或恶意。这个话题他从不曾与任何人谈起过,他本来认为这是他永远的隐痛和禁忌。如今被一个陌生的少女大胆而直率地触及,他不知怎的竟没有怒意与杀气,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恨我的……当年我下令追杀雷楚云时我就发觉了。这次我告诉她我杀了李珉,她虽没有说什么,但她眼睛里面有恨意。”萧忆情自语般喃喃道,脸色有些苍白,“她没信任过我,从来不曾……她爱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无可取代的。”

  风砂并不知她与他之间有如此多的隐情,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讷讷道:“也许是有另外一个……可每个人一生不可能只爱过一个人。”

  “是么?”萧忆情笑了笑,放下酒杯:“而我却是。”

  这一次,他笑的时候冷漠的目光中竟有了神采,不似平日的孤高。

  那是一种苦涩、自怜、傲气的混合。

  风砂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有一次发觉,这个不可一世的萧公子实在是很可怜。

  只是一刹间的软弱,萧忆情的眼中迅速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傲与淡漠,旋转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浅碧色的美酒,淡淡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风砂点头苦笑,她这才承认要开导这个深不可测的人,她实在是太不量力。

  “很天真……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萧忆情的目光又一次流露出温暖之色,有些落寞的轻笑,“无论谁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他顿了一下,又问:“你明天就走?那么你不求听雪楼给小高自由了?”

  风砂点头,蓦地抬头直视他,一字字道:“你主宰了他的命运,我没有办法。既然已不可能一起离开这儿,我就要做到永远不拖累他。”

  萧忆情看了她很久,突然笑了笑:“你真的有些象她。”他顿了顿,“你可以走了。不过,既然你好心说了这一番话,你走时我会派人送你一程。”

  “多谢。”风砂敛襟行了礼,默默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手,蝶舞重新从门外走入,驯服地倚在他脚边。

  萧忆情似乎还在出神,突然奇怪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会送她去哪儿?”不等蝶舞回答,他自语:

  “我会把她送到小高身边去。”

  “可高坛主不是出去执行任务了?”蝶舞不解地问。

  “他是已经出发去歼灭神水宫了。”萧忆情点头,微笑,“为叶姑娘的师兄复仇,向来小高会尽心竭力。我现今把风砂也送到那边去——任务一完成,我便给小高自由,让他带风砂走……”

  “她大概不曾想到,今晚这一席话,换了她一生的幸福。”没有看美人诧异的神色,听雪楼的主人只是叹息,然而唇边却有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让他苍白的脸色都有了某种光彩,“知道么?我要让阿靖高兴一下……她如果看到小高和叶姑娘一起回来,然后一起并肩走出楼去携手天涯,她一定很高兴。——我很少做能让她开心的事情,也很少有事情能让她高兴起来。”

  听雪楼主的眼中,居然有某种温柔的光芒,仿佛那一刹那有什么急流在他平日如同冰原般的心中流动,他半闭着眼睛。许久,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舞伎,有些怜惜般的叹了口气,垂手抚摩她乌亮的柔发:“至于你……我是该把你送回扬州了。我会好好安顿你。”

  十天后,消息传入听雪楼。

  出乎意料的,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听雪楼主看到那道文牒,却居然失声惊呼出来:“什么?死了?——竟然会…会都死了?”

  各位领主和坛主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吹花小筑杀手分坛坛主的死讯,居然会让萧楼主惊讶失态到这样。

  坐在软榻旁的靖姑娘似乎是瞥了一眼文牒,然而脸色居然也是出人意料的苍白下去,根本顾不得什么举止失措,一把就从楼主手中拿过了那张文牒。

  十月九日,神水宫被灭。负责此次行动的高坛主,表现的令所有人吃惊,几乎是不顾性命的挥剑,最后直入神水宫水底圣殿,一人一剑与宫主对决交。虽然明显不敌,却不许楼中子弟援手,凭着一股惊人的狠气缠斗到千招开外,最终同归于尽。

  此时,洛阳总楼派人护送的叶风砂姑娘刚刚星夜兼程的来到水镜湖边——然而,刚下轿的蓝衣女子只来得及收敛高欢的遗体。

  十月十二日,进攻神水宫的行动终于彻底完结,听雪楼人马全程返回洛阳。

  然而,带回的棺木中,却有两具一起摆放的灵柩——在亲手收敛安葬完高欢后,那个从洛阳千里迢迢赶来的蓝衣女子,不知服了什么药,伏在恋人的尸体上再也不曾起来。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一对人中龙凤;惊讶的看着萧楼主的脸色因为莫名的惊惧而苍白;惊讶的看着靖姑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嗤”,阿靖的手用力握紧那一张信笺,一直到纸张发出轻微碎裂的响声。

  “阿靖。”极低极低的,萧忆情唤了身边的女子一声,仿佛想说一些什么,然而,阿靖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笺,面纱后的脸色苍白。

  “阿靖。”看到她的脸色,萧忆情再也忍不住的叫了她一声,同时在案下握住她的手,发觉绯衣女子的手冷的如冰。然而,在他手指触到皮肤之时,阿靖蓦的回过神来,抽出了手。

  “你好!”几乎是咬着牙,压低了声音,绯衣女子眼睛冷冽如刀,一字一字,“好一个借刀杀人——萧楼主……你就这样一并处理了他们两个人?好手段!”

  她的手,在袖中按住了剑柄,然而手却在微微颤抖,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失望。

  然而,毕竟是血薇的主人,虽然如此,却没有燃烧完所有的理智。

  “阿靖,你要在听雪楼主厅里、在所有下属面前对我拔剑?”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杀气,不由微微咳嗽了起来,然而,听雪楼主人的声音却依旧能保持着平静,他看着身边女子的眼睛,“那不是我的本意。那不是我安排的——相信我。”

  “我没有相信过你——再也不想相信你。”绯衣女子的手一分分松开剑柄,然而,她的眼睛里却结起了严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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