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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乱世铜炉-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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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似乎是几个爆仗在地底下炸开,发出闷响。郭步宜身前的雪地上,如同泼过墨汁一般,一些不明的黑色之物如同老树抽枝,枝蔓缠结,然后蛇群般向四个方向蜿蜒伸展开。



    “大伙儿上马!尽离开此地!我挡不了多久!”郭步宜向众人喝道。



    “空!”“空!”“空!”三声响,几条黑线似乎触碰到敌人,当空又炸开大团黑雾,风声里面几声微弱的哭喊瞬息即消。



    看见一向冷静的郭步宜这番忌惮情状,众人哪里还有迟疑。纷纷上马,纵是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他这般紧张神情,每一个人都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了。



    “你们会不会善颂经?始生咒?万物长生咒?阿难及身咒呢?”郭步宜急声问道。问一句,众人摇头一次,倒是胡炭,似乎从郭步宜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嘴唇微动方待说话,郭步宜却已不给他机会,扬脸向雷闳喝道:“算了!雷师兄!带着他们往正南方向冲!记得用雷火之术开路!这些是阴魂,死缠不休的。但他们怕正大阳刚的法术!我给你们断后!”郭步宜说完,一把抓过胡炭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小童的衣袖高高捋起来:“小胡兄弟,他们的目标是你!我将本命将神寄附在你身上。可以帮你抵御三次附身,这些东西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沾染上!”



    众人看着郭步宜将自己的食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可是伸出来,指头上却没有血迹。缓缓缠绕流淌而出的,是墨汁一般黑烟。



    “本神立命!赤白青三鬼押门!赦令!”顾不上余人惊讶的目光,匆匆在胡炭手臂上画出如刀划剑切般凌厉的符咒,黑烟触肤即隐。郭步宜合了令,然后一掌拍在胡炭的坐骑额上。将一道黑气送入马匹体内。



    “这畜生不会太容易受惊了,走!”



    “驾!”雷闳再不多说废话。拉动缰绳一夹马腹,坐骑希聿聿嘶鸣,人立起来,抖擞精神重撒蹄。疯禅师的高徒难得对人如此言听计从,但此时非彼时,他对郭步宜的功法几乎全无所知,但是后者实力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让这样的高手都感觉得棘手,光头壮汉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够改变什么。



    “怕雷火是吧!好教你们得知,爷爷我姓雷,跟它们是本家!”雷闳哈哈大笑,说话间摩拳擦掌,将左手两指搭上右腕,黑夜中红光一耀,一条臂膀鼓胀起来,又是加咒惊雷箭的开手。“大伙儿跟紧了!跟着我冲!”壮汉意气风发,爆喝一声,直如当空炸雷。



    马匹颠簸,冷风劈面,前方看不见敌人,可是这些敌人本不像平常物事那样可以轻易瞧见,雷闳未敢大意,马行几步过后,便在鞍上扭转身躯,做起张弓之势,然后劲气转心宫,束归臂膀:“开!”



    “隆!”一道惊艳的白光穿前直去,黑夜里仿佛亮起无数灯火,将二十丈方圆的空地照得针影可辨,在小片刻的时间里,这条荒原泥路仿佛变成了京都繁华的不夜之街,光照彻明,嘈声喧阗。



    “开!”



    “隆!”雷闳根本不等法术全部消没,一见拳法散发的光芒低暗下来,第二箭便即催出。他今天憋了一肚气,正愁没地方使力。拳箭发出巨响,旋动着奔向前方,疯禅师的功法走的正是阳刚霸道一路,这是蓄了大力的攻击术法,可不光光是声势惊人,所经之处卷起狂飙,炽热的气息向四方辐射,在左右三丈内都是澎湃的拳劲,若无钢筋铁骨,可是当者立靡的。



    “开!”



    “隆!隆!隆!”



    “开!”



    “隆!隆!隆!”



    五个人,七匹马,便在雷大胆声势夺人的开路法中马不停蹄向南急冲,渐行渐远。郭步宜见一条路上几乎烛照张天,炸声不断,不由得微微苦笑,这雷师兄,性情如此张扬,果然不愧‘大胆’之名。不过听他喝声里中气十足,显然行有余力,郭步宜也不如何为他担忧。



    注意力回到面前来,看见前方空中那些将散未散的黑烟已经聚起二十团之多,年轻的汉不由得面色一峻。



    活影!没想到他们为了对付胡炭,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旁人不了解这样的物事,可是郭步宜功法特殊,与这些东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会不知底细。



    黑巫之术,在中原区域近些年来已经渐登大雅之堂,百余年来,不乏有修习黑巫术的好手,为家国百姓,做出剖肝示胆豪迈壮事,当得起一个好男儿的名声。正是这些英雄的壮举,将黑巫术阴毒诡异的名声渐渐扭转,千百年传学,至今日宋时终于生变。



    可是在蛮夷塞外,黑巫术仍然沿承旧路。策术不惮其险,但求捷,功法不忌其恶,但求效验。活影。便是在契丹黑巫士中流传出来的一种秘术,生夺敌人的魂魄,抽离七魄和天地两魂,只余命魂。之后将尸首彻底摧毁,命魂因此无依。因三魂七魄中,命魂是守尸魂,能持久,也恋肉身****。被巫术炼制过后,便可被引导来依附到敌人身体上。



    这样的术法极其诡秘,无形无踪,而且平时也对宿主没多大伤害。但被活影依附的人,终生双魂附体,受想行识皆可被行术者干扰,而且活影有命魂的本性,一旦认身。极难除去,如此一来,宿主身在何方,所行何事。皆被行术者轻易掌握。



    炼制一个活影,便需一个活人的性命。这巫术若被中原闻知,少不得又引来一场风波。且还不论炼制之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单只炼制的时间,每一个活影便需少二十年方可受控,可见此物殊不易得,眼下为了对付胡炭,他们竟然放出如此数量的活影,可见其必果之志。让郭步宜头疼的是,活影本体是命魂,根本无法彻底灭杀。一人死去,肉身化泥,命魂久可守在尸身边三百年不散,可见其顽强。经过黑巫术引导固化之后,活影的执拗和生存能力是大大加强,即便被攻击迸散,不多时又可重聚合回来,若不能寻到释放的源头,阻断术者的指令,这些活影将会不死不休的追寻下去,刀山火海不避其险,千山万水不辞其远。



    叹了一口气,瞧雷闳一行人顷刻已经远在数里之外,郭步宜将身前的防御阵撤了开去。他修炼的功法特殊,并不惧怕活影,张目往远处暗影观察片刻,辨明了活影飘来的方向,施展身法奔跑过去。



    四野里只有风声,紧一阵慢一阵,这里远离民居,又当隆冬,什么狗儿虫儿的声息也没有。郭步宜在雪地中急驰了约摸一刻钟,行到一处乱冈堆时,终于在前方一团暗影中看见了一团跳动的碧光。



    指魂灯。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盏暗绿色的油灯,白骨为框,人皮做罩,被木棍挑起了,插在暗影里,暗淡的光线照不到一丈开外,看起来诡异之极。灯火如豆,燃的是掺杂了种种秘物的尸油。这便是指引活影行动的信标。郭步宜悄没声息的慢慢走近,在丘冈背面的凹陷地里,看到了四个穿着皮裘的汉,正缩在暗影里躲避风雪。细一看,几人分工又自不同,里面的两人盘膝坐着,双手垂在膝上捏决,显然正在运功,外面两人却一左一右成夹护之势,目光不住向外逡巡,满面戒备之色,想来正在护法。



    “咳!”萧萧静夜,突然发出的这声咳嗽说不出的突兀,可是郭步宜不得不然。瞧主人家这般万般警惕,若是贸然上去,只怕马上便要刀兵相见。



    “几位兄弟,冒昧来访,有礼了。”郭步宜从暗地里走出来,在平坦处停下了,抱拳作了一礼。



    果不其然,那两名放哨的汉哪里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人过来拜访,听到咳声时便像尾巴被踩的猫一般惊跳起来,再见人影,一人呼哨连声,赶紧召唤出了豢兽,是一头巨大的棕熊,横肉滚滚,毛皮丰厚,身躯甚至比两个胡人买来的骏马还要大上一倍,立在丘冈下,几与土坡等高了。另一人身上光气纵横,冰盾土盾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个术师。那两个正施展法术的汉也被惊醒,同时停下驱动活影的法术,各自捏起攻击指诀戒备。



    “不要紧张,是同路人。”郭步宜道,“请问几位是在左路萧将军手下当差,还是跟随西路征讨大将军的?”契丹南进大军中,有两位将军营中设立部司,负责中原地区的策反渗透,一位是左路将军萧万史,一位是耶律齐手下的西路征讨大将军李昌。



    这句话一问,暗影中的几个人登时面面相觑,眼前此人似乎对他们的来历颇为了解,却不知是什么路数。只是他们身份隐秘,在中原行走,稍一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故而也不能因对方的一句突兀问话便坦然直承来历,当下一个络腮胡的瘦走了出来,哈哈一笑,抱拳问道:“什么左路右路将军的?我们只是外出行路。在这里暂作停歇而已,这位兄弟,深夜相遇也是缘分,不如也过来避避风寒如何。未请教高姓大名?”



    郭步宜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牌,扔了过去。“这是信物,在下此来,是想跟几位兄弟讨个情的,能不能别要对那个姓胡小孩再用活影?”



    “是北院大王的令牌。”



    几个人从地上拾起牌,翻来覆去的查看,见鎏金令牌两面雕镂的虎头和鹰。下面写着契丹文:北院萧持牌节令诸部。确是北院大王内府使部的形制,当下确认无误,放下心来,对郭步宜的身份也不再怀疑。可是听到他的要求,却显得颇为踌躇。几个人低低商议了好一阵,又公推出那瘦说话。



    “本来你有北院大王的令牌,我们几个便该遵照命令行事对,”那瘦面露难色。摇摇头说:“可是这个小鬼……是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南院……北院……中间难做人……”



    一阵狂风突涌,扬起漫天雪雾,将几个人的身影遮得影影绰绰,尖锐的风声割断了其余声响。几人说话声听起来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驾!驾!驾!”



    丑时两刻。



    一胡炭一行人出现在了长越县境内。三个半时辰的拼命急驾,又赶出了一百三十余里路。五人七马总共十二口活物。到这时全都累坏了,料想那些鬼魂追得再急。到这里总该已被拉开距离了。



    暗影地里不只有呼啸的风声了,多了些不知名怪鸟的鸣叫,眼中所见也不仅仅是比土房高不了多少的矮坡,长越距离东京开封已不算太远,界内开始有了起伏的丘陵,影影幢幢,高低错落,往远看去,蜿蜒的山脊在天际下绵延,像横卧在地面上的巨龙。



    按路程估算,众人此时离开封远不会超过二百里地。



    “咴——”雷闳胯下的马匹终于太过疲累,吃不住力,奔跑途中一个失蹄,将没有提防的壮汉颠得往前一扑。“砰!”雷闳处变不乱,在空中往身前空处击出一掌,借力遏住去势,翻身落了下来。



    “完了,马跑不动了。”雷闳无可奈何的看着跪倒在雪地中的坐骑,摇头说道。纵然他心中有千般焦急,到此时此境,也是无计可施,几头畜生这一日的表现已经极其出色了,纵然雷闳脾气急躁,也没再埋怨坐骑不争气。



    众人全都翻x下马来。



    “这是到哪里了?”胡炭对地形不熟,转头四顾,喃喃自语。五个人一路只顾逃命了,也没捡着好路走,乌天雪地的,无暇查看界碑。



    “差不多到开封了,”雷闳答他话,“马匹跑不动,我们只能走路了,用轻身术法,不会慢太多的。若是运气好,找到村集再买他几匹,若是买不到马,我们走得的话,天亮后也能赶到开封府吃饭。”胡炭点头应诺,秦苏和两个胡人也没意见。



    当下在雪地中辨了方向,雷闳招呼众人,弃了马出发。众人都解下鞍囊,取了干粮杂物,一行人轻装上路。几匹马已经不能跑动,只能留在原地。看前面有几条干涸的河道,再过去便是山丘脚下,有一条小路从两山之间穿过,形成一道细细的峡谷,几人运起疾捷术向前跑去。两个胡人出身西域,因气候缘故,吐蕃以西并不适合栽种粮食,所以当地民众多以畜牧为生,他们对牲口的爱惜远甚中原人,翻越河道,又奔出百余丈之后,见几匹马还跟在远处慢慢跟随,心中极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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