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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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南郊,慈音庵。
秦苏正在喂胡不为喝汤。 ; ;房间里面充满了浓重的炖萝卜气味。 ; ;出家人聚集之地。 ; ;戒见荤腥之物,秦苏无可奈何。 ; ;只得随她们吃素。 ; ;十天来只吃青菜萝卜,脸都饿成菜色了,秦苏不替自己烦恼,却很心疼胡不为。
此时胡炭仍然渺无消息。 ; ;每每想起那个小童叫自己”姑姑!”的模样,秦苏就觉得心口发疼。 ; ;一年多地相处,江湖奔波路长。 ; ;她在心里早把胡炭看成是自己的亲孩儿了。 ; ;可是……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秦苏找遍江宁府的大街小巷。 ; ;问了成百上千路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胡不为‘呃’地打个逆嗝。 ; ;萝卜是通气之物,对他身子有益。 ; ;秦苏用手轻轻擦去他嘴边的汤水,低声道:“胡大哥,你再吃些,身子就好了。 ; ;”她忍住酸楚,看胡不为眼眶深陷地脸。 ; ;多日来奔波找人,她又把胡不为给冷落了。 ; ;常常一天才作一顿饭喂他。 ; ;晚上回到庵中。 ; ;总看见胡不为饿得喉头滚动……可怜他说不出话,又不能行动,饿了也只能干忍着。
夹了满满一筷萝卜,放到他嘴边,胡不为张口就含住了,也不知咀嚼。 ; ;抽舌顿喉,将食物都吞下肚去。
已经是晚间了,尼姑们大多已经睡觉。 ; ;秦苏和胡不为寄宿在偏殿中,一个小铜壶正在咕咕冒气,里面是秦苏炖的萝卜块,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偏殿也不算小,只是由于庙宇香烟不盛,这偏殿也没有经费来翻新。 ; ;大红的立柱都斑驳失色了,破旧发黑的大幅幔布从梁上垂落,将青铜油灯微弱地光线遮挡住了。 ; ;堂中大片地方都隐在阴影之中。 ; ;一尊不知是什么佛地泥像端坐正堂。 ; ;布满尘灰。 ; ;他面前地供案上,摆着几副香油果品。
佛在微笑。 ; ;细长地眼睛满蕴慈悲,看着偏墙处的两人,似乎对他们的苦难都了然于胸。
这个世界的苦难,总是一样的吧。 ; ;生不能遂其欲,死不能舍其情。 ; ;每一个生命莫不如此。 ; ;佛眼看世界,千万年来,这天下又何曾有过始终遂意的人和兽呢?得者欲更得,失者不甘其失,芸芸众生只能看到身前身后的短浅之物,为了一点虚无地东西纷争杀伐,生出许多变数来。
轮回六道,人间道正是****之道,只教他们心中的****消除不去,那人间的苦难仍还要继续下去,无休无止。
幽灯黯淡,那两个还在五行中挣扎的人没有佛的眼睛,看不穿这迷障。
“胡大哥,我还没有找到炭儿的下落……”秦苏喂给胡不为一口萝卜,垂下眼睛低声道。 ; ;似乎胡不为还听得见她说地话,还会责备她一般。
“我找遍了每一个地方,可是就是找不着。 ; ;”她的话中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担忧。 ; ;这么多日子不见,小胡炭究竟去了哪里呢?只怕被人拐了去,说不定让人天天打骂,甚至杀掉……秦苏心一慌,脑袋急摆,赶紧要把这些可怕念头都抛掉,连连劝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炭儿那么可爱,谁会忍心对他下毒手?”
“炭儿吉人天相,不管遇着什么事,总会逢凶化吉……”她心中胡乱的想着。
可是他人呢?见不着人,一切猜想都没有证据,同时,也都有可能。
秦苏心乱如麻,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再喂胡不为了,她忧愁的看了他一眼,只盼胡不为能突然醒来,指点出一条明路。 ; ;她这边想着心事,便没察觉房中发生了异样。
正对着秦苏背后,有一扇窗,密密糊着的窗纸上,此刻已经洇湿破开了一个小口,一只凶狠的眼睛凑将上来,看到了房中两人,便眨也不眨的瞪着,杀机顿现。
房中人心陷迷局,正无法自遣。
一支乌黑地铁管却悄没声息地从纸窗孔中伸了进来,淡蓝的烟雾如同一条细细地小蛇。 ; ;从喷口游出,向房中爬去。 ; ;只顷刻之间,微甜的香气便弥满了整个偏殿。
秦苏兀自沉在担忧之中,闻得淡淡的香气入鼻,只道是寻常花香檀香,浑没在意。 ; ;牛喷香制作迷香的手段确是高明之极,曼陀罗配安魂草。 ;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配方,居然把安魂草的浓香气味给掩盖得点滴不剩。 ; ;被迷者往往闻到迷香后无法察觉,待到发觉时已是昏迷倒地。 ; ;他担这喷香地职司以来,四五年间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其中不乏法术高强的江湖人物。 ; ;有他一出马,路通一向就只等入室拿钱了。
只是,今夜地情形却颇有特异之处,迷香吹进去有半盏茶工夫了。 ; ;可房中一男一女仍然没有倒下,实在令牛喷香大惑不解。 ; ;他自不知道,秦苏佩着师傅给的防毒防迷灵珠,不怕侵害,而胡不为丢掉了精魂,居舍空旷,这**香又怎能找到魂魄来迷他?
眼见着时辰一点点过去,房中的叹息却一直没有断绝。 ; ;牛喷香也失了耐性,从怀中又取出一管吹筒来,揭去了端口的锡箔,轻轻置入窗孔中。 ; ;这管迷香号称“鬼点一炷香”,比平常迷香更要强效,心想这一喷下去。 ; ;便是老虎猛兽也要四脚朝天了,凡人再无不倒之理。
可谁知,房中两个猎物竟然顽强之极。 ; ;秦苏愁吁阵阵,时长时短,更无停息。 ; ;从窗孔中看去,她居然还有余裕拿蒲扇给胡不为驱散蚊子,显见清醒非常。 ; ;胡老爷子更不待说,半片脸隐在黑暗中,端坐不动,看来也丝毫没受到迷香影响。
窗外群贼大眼瞪小眼。 ; ;谁都不明所以。 ; ;路通早就急不可耐。 ; ;目光中的杀人之意直让牛喷香脊背发凉,熬了又差不多有半刻钟。 ; ;不敢再拖宕,从怀中取出四管吹筒来,这是他所有家当了,眼见敌人全不受迷,牛喷香决意孤注一掷。 ; ;四管吹筒中那管点着红漆的最是厉害,名叫醉神仙,配制极费功夫,耗材也不菲,牛喷香轻易不敢使用,但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若此次办事不力让路通记恨上,那往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当下一一揭开封盖,向着房中一顿猛吹。 ; ;红地绿的白的烟雾,四散弥开,偏殿中的光线霎时便给遮暗了许多。
秦苏正回忆与胡炭失散当夜的情形,猛闻一阵奇香扑鼻,接着脑袋一晕,似乎一只手从脑后抱来,勒住额头脑门,封住她眼睛一般。 ; ;正大骇之际,渐渐的十个指头也变得麻木了。
“迷香!有人偷袭!”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面前不动如山的胡不为‘咕咚’一声斜栽在地,秦苏大惊猛跳,哪知腿脚不听使唤,一站起又跌下。 ; ;听得房外一阵欢呼,有人道:“好了!这两个狗贼终于倒了!”接着有人桀桀阴笑,声音颇为熟悉,听他说道:“大功告成!哈哈哈哈,他**的,惹到老子就没好果子吃!今天要让这臭小娘知道,太岁头上动土会有怎样地后果!”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响,六七个人鱼贯走了进来,当前一人又矮又瘦,眉吊三角,满面凶戾之色,却是不识。
“知道我是谁吗?”路通得意洋洋,问秦苏。
秦苏不答,目光从众贼脸上一一扫过去,只见到几张陌生的脸庞和猥琐躲闪的眼神。 ; ;“莫不是,这些人跟炭儿失踪有关系?”秦苏心中想到。 ; ;自己到江宁府这么久,也没惹过什么仇家,这人为何这样憎恶的看着自己?
胸口的灵珠传出冰凉之意。 ; ;一条凉线如同细针般,穿行于血脉之间,所到之处,麻痹尽解,只须再过得片刻,身上的麻软就该尽数解除掉了。 ; ;秦苏假作无异,盯着路通说道:“阁下是什么人?小女子与众位无怨无仇,你们为何用迷香暗算于我?”
“无怨无仇?”路通哈哈大笑起来,笑毕,恶狠狠说道:“那天晚上你砍了老子四刀,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他指着自己地脚,“老子待在床上休养好几天,疼得睡不着觉,这全是拜你所赐,你还说无怨无仇?”
秦苏猛然醒悟:“这人原来便是那夜偷走钱袋的青衣飞贼!”难怪声音听着这么熟悉。 ; ;好家伙,自己没去找他。 ; ;他倒先抢上门来了,这贼胆子也太大了。
心中又惊又怒。 ; ;想来今日如此局面,都是这个恶贼害地,若不是他,炭儿怎么会失踪不见?自己和胡大哥又怎么落魄潦倒,寄身于这个小尼庵,每日吃着萝卜青菜?一时恶从心生。 ; ;眼中便透出恨意来:“原来是你!你偷走了我的钱袋,居然还敢反咬一口找上门来。 ; ;恶贼!你当真不要脸!”
路通面色不变,傲然道:“贼偷东西,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自己管不好东西,又赖得谁?天下人千千万万,为何我不偷别人,却只偷你?”他倒忘了。 ; ;既然贼偷东西是天经地义,那苦主发现被窃,继而把贼打伤了,岂不更是天经地义?只是路通本是个极端自私的浑人,决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众贼听到首领如此辩驳,都哈哈大笑起来。 ; ;秦苏气得浑身乱颤,只苦于手足麻痹未得尽解,不能立时起来捉住恶贼。 ; ;当下仍使延缓之策。 ; ;沉住气,低声道:“你偷走我的钱袋也就罢了,怎么今日又找到这来?难道不怕我再打伤你么?”
路通尖锐的大笑,回头相顾众手下,指着秦苏道:“你们看你们看!她都成这样了还想再打伤我!哈哈哈哈!”逼近到秦苏身边,狞笑道:“来呀!你来呀!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打。 ; ;你快动手呀!”秦苏积蓄劲力,瞪着他,缓缓说道:“你别太得意,做事还是小心点好。 ; ;”
路通笑道:“小心?要那么小心干吗?”他走上前来,伸手要捏秦苏的下巴:“难道你现在还能咬我不成?”秦苏偏头避让开了,感觉手足血脉已畅通,说道:“可别教我恢复了法力,若不然,你还得再受伤。 ; ;”
路通鼓掌笑道:“说地好,多亏你提醒了我。 ; ;事不宜迟。 ; ;现在老子要割肉报仇!”伸手从手下盗贼掌中接过一柄利刃,恶狠狠说道:“臭小娘不知死活。 ; ;他**地,你砍了老子四刀,我也不多割你地,背后三刀,腿上一刀,全都给我还来!”吩咐众贼:“把她衣裳给我脱了!”
狗头早等这句话了,斜刺里冲来,第一个跑在当先,两眼放光连说道:“我来我来!这套路我拿手!”禄山之爪急不可耐,迳向秦苏胸口抓去。 ; ;谁知他的手指还没碰上秦苏地衣裳,只“嘭!”的一声巨响,劲气激荡,万千碎布飞如彩蝶,向殿中四面散去。 ; ;再看狗头,已被震得衣衫破碎,前胸裸露仰跌数丈外,再也爬不起来。 ; ;这阵气流当真强劲,满室人一时尽感呼吸不畅,看到空气晃如浮烟,一层层堆叠开,撞上墙壁,发出‘伏伏’的闷响。
路通大骇,看见秦苏捏着个指剑诀站起,冷冷注视着他,腿都软了,只惊慌大叫:“见鬼啦!见鬼啦!牛喷香你***……这破**怎么……”话没说完,秦苏手一扬,一道风刃急速而至,接着膝窝剧痛,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下翻倒在地。
果然又受伤了。 ; ;不听人言,吃亏眼前,诚不我欺。
路通心中惊怕欲死,懊悔欲死。 ; ;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先挑断臭小娘的手筋脚筋,那就不会出现这样地变故了。 ; ;“都是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