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网魔-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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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九只羊和少女的呐喊（3）
又是几天，王将将回来得越来越晚，有时要到半夜，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直勾勾的，父母觉得不对头，就问她：“丫头你学的什么生意，有没有赚头？”
王将将困得眼睛睁不开，饭也不吃，脚也不洗，倒头睡下，没好气地说：“网上的生意，说了你们也不懂，凭你们卖菜的脑袋，哼，天生就是吃苦的命！”
没文化的父母，最怕孩子瞧不起自己，不敢再问。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父亲又跟踪了一次，怕女儿发现，用一顶草帽挡住脸，悄悄溜进网吧，站在女儿身后，看了半天，发现女儿玩的就是个跳舞的游戏，后来才知道，那叫《 劲舞团 》。父亲愤怒了，大吼一声：“王将将，这就是你做的网络生意呀！”
王将将戴着耳机，正玩得投入，父亲吼了半天她才听到，转脸一看是土里土气的老爹，满屋的玩家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爷俩，王将将觉得丢尽了面子，扭身跑出网吧。父亲追出去的时候，她已不见踪影。
我要跳到长江里喂鱼
王将将讨厌父母的管束，卷走父母卖菜的钱，第一次出走。
她念念不忘“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先跑到苏州，看了看苏州的景色，什么呀，无非是江南园林，小桥流水，有什么好，还天堂呢，真正的天堂在网络中。
王将将无心欣赏苏州丰富的自然和历史景观，沿街寻找网吧。网吧真是繁荣，神州大地，哪儿都有。江南的网吧带有自己的特点，占地不多，空间不大，精巧别致，服务周全。柔软的沙发，舒适的拖鞋，温凉不热的茶水，彬彬有礼的服务生，享受的是贵宾级的待遇。可是花钱也多，随身带来的一千多块钱，没几天，光了。
王将将的父母每天还守着卖菜的摊位，他们想去找闺女，可是走不开，他们盼着女儿能自己回来。终于，女儿的电话来了，打给了房东，但不是告诉他们她在哪里，而是要钱。
“把钱给我打到卡上，不打，你们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房东是个好人，知道上网的害处，带着王将将的父亲，狂奔一百多公里，来到苏州。可是不知道在哪家网吧，一家家地问，一处处地找，从早晨找到傍晚，就是没见人。
下雨了，瓢泼一样的大雨浇在头上，冷到心底。天就要黑了，大街小巷中，只要能看到门面的网吧，几乎都找遍了，为什么就是没有王将将呢？
前面一个豪华宾馆，门口站着一个门卫，说一口山东话，是个老乡。王将将的爸爸拧着上衣里的水，凑上去，讨好地问道：“兄弟，这近处有没有网吧？”
“有，就在宾馆后面，从左边拐过去就是。你是山东什么地方的？”
王将将的爸爸顾不上叙乡情，走进网吧，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想还真在这里找到了。连拉带拽，拳打脚踢，连夜弄回扬州。
王将将不服气，但被父母软禁起来，逼着她做卖菜的小生意，她觉得委屈。多次想逃，没有机会。
父母看着闺女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难受，托了一个朋友，在南京找了家工厂，管得很严，想把闺女托付给工厂管一管。王将将答应去，目的只是想摆脱父母。只上了一个月的班，第一次拿到工资就钻进了南京机场附近的一家网吧，直到把工资全部用完，网吧不让走人，打电话给工厂，工厂的一个主任叫来王将将的父亲，这才把王将将从网吧中解救出来。工厂自然不会再接收，失业回扬州。
这次上网，王将将在《 劲舞团 》的舞台上结识了一个“老公”。回扬州后，王将将无法忘记，多次去网吧通过QQ联络。那是一个多情的“老公”，王将将情窦初开，决定以身相许，选定在南京见第一面。
去见面得有钱呀，父母把卖菜的钱把得紧紧的，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她下不了手。她认真研究了一下父母全部的家当，最值钱的就是父亲刚买的一个炒瓜子用的大锅，据父亲说，花了2800块钱。
父母又去卖菜了，房东也出门了，家里只剩下王将将一个人。她把早已约好的一个收破烂人叫来，指了指崭新的炒货锅，说道：“刚买来的，2800，原价卖你！”
“笑话。200块钱。”
“400，拉走！”
王将将就凭这400块钱，再次来到南京，早早地进入与“老公”的约定地点。她想好了，只要顺眼，二话不说就跟“老公”走。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九只羊和少女的呐喊（4）
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公”呀，满身臭气，胡子邋遢，从年龄看，与王将将的爷爷相仿，见到王将将后就动手动脚，吓得她撒腿就跑。
王将将没有回扬州，随便坐上一趟车，拉她到哪就去哪，睡了一觉，睁眼一看，到南通了。南通就南通，只要不回扬州就好，只要有网吧，就可以找到安身之所。
在南通混了两个多月，白天打点零工挣点钱，晚上去网吧。白天挣了晚上花，天一亮连吃早饭的钱都没有。坚持了两个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一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要钱。父亲学乖了，说：“我得天天出摊，你妈妈也忙，谁都走不开，没有时间给你送钱，要钱你自己回来拿！”
王将将叫了一辆出租车回扬州，车费500，因为是她父亲叫她回来的，就得她父亲替她付。500块钱，得卖一个星期的菜才能挣到，可是父亲愿意。只要闺女回来，只要女儿是安全的，只要闺女能听父母的劝告，花多少钱父亲都愿意。
可是王将将睡了两天觉之后又要走，父亲愤怒了，一脚踢在她的腿上，吼道：“你要是迈出这个家一步，我就会打断你的腿！”
王将将害怕了，她总以为父亲很温和，从来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发过这么大的狠。她以为父亲真会打断她的腿，她怕疼，她不敢惹父亲。可是她觉得痛苦无聊，南京约会的一幕让她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丑恶的，每个人都在欺骗，她也开始在网上骗别人。骗成了也无聊，活着本身就很无聊，她想死。
想到就行动。她在房东家找到一瓶农药，叫敌杀死，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没有什么味道，再要喝时，母亲回来了，大喊一声：“快来救人呀，闺女喝药了！”
没有人，大家都忙去了，没有人在家。母亲一人想把王将将弄到医院，王将将死坠着不走，母亲就给她灌脏水，一直灌到她吐，把农药全吐出来！
晚上回来，父亲就要疯了，当着好多人的面，痛打了王将将一顿，边打边骂：“你个死丫头，你是想把我跟你娘气死呀，你死吧，我跟你娘也活够了。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想死了，把我跟你娘扔下受罪，没那么便宜，就是死，我也不能再让你去上网。我宁愿把你打残，我养着你，也不能再让你去会什么网友，干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如果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王将将的爸爸不会这么干。他真打，打得王将将四处跑，房东劝，邻居也劝，好不容易劝住了，女儿却跑远了，甩回一句话说：“我要去跳江，跳到长江里去喂鱼！”
父母追来，追到江边上，离江水只有几米远了，王将将就要一头冲进滔滔的江水中，父亲像一个超强的跳远运动员，飞起来抱住了她，先按在地上，然后又搂在怀里，泪水像长江一样冲洗着王将将的脸。
王将将似乎觉醒了，答应活下去，但要求回苍山老家。
父母也正有这个想法，说不定回到爷爷、奶奶身边，让爷爷、奶奶劝劝能变好。
一两年不见孙女，爷爷、奶奶高兴，买了好酒好烟招待他们一家三口，还请来一些邻居和亲戚。可是说了没几句话，他们觉得孙女完全变了，说话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对邻居和亲戚也不称呼，爷爷、奶奶都不叫，人们看不下去，走了好多，她却更放肆了，先喝了杯白酒，接着又点上一根烟，跷着二郎腿抽起来。
爷爷问王将将的父亲：“将将怎么变了个人？”
“不变还不回来呢，你们在家里给调教调教吧！”
父母走了，王将将自由了。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竟然发现村里也有网吧了，不大，十几台电脑，但都不闲着。村里有人上网，但技术一般，王将将随意露几手，就把他们震住了，接着自己就玩上了。
村里的电脑配置太低，游戏来得太慢，王将将来到乡驻地，网吧比她离开的时候又多了好几家，电脑都是新的，配置很高，玩起那叫一个爽！
父母走时给她留下几百块钱，不到一个星期，一个子不剩。张嘴问奶奶要过几次，奶奶太小气，一次给几块，半天都不够玩。
村主任到奶奶家，给奶奶送来500块钱的小麦补助款。王将将看见了，当天晚上就全额偷走，到乡驻地的网吧玩了4天4夜，回家时，奶奶快要哭死了，她却倒头就睡。
第十一章 九只羊和少女的呐喊（5）
爷爷看不下去，把她叫起来，训了一顿，她抄起一根爷爷拴羊的绳子，递给爷爷，冲着爷爷不灵便的耳朵，大叫一声：“你把我吊死吧！”
爷爷愣愣地看着孙女，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被吓坏了，反正老大半天没有反应。王将将不耐烦了，把绳子吊在树上，说道：“你不吊，我自己吊！”
王将将真要上吊，奶奶抱住了她的腿，又来了几个邻居，这才劝住。
爷爷、奶奶没有办法，给王将将的父母打电话说：“孙女病得重，得去住院呀！”
野草中的呐喊
杨永信带着盟友的队伍越走越近，爷爷和奶奶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
我们摄制组三个人一直在跟拍，赶在队伍前面，走到爷爷和奶奶跟前。王将将的父亲出现在爷爷、奶奶面前，对他们说：“网戒中心的，带着孩子来看你们，来向你们认错的，你们干你们的。这三个人是记者，要拍你们干活，让他们拍。”
爷爷对我们笑笑，满脸的皱纹，像田野里的沟沟坎坎一样，深一道，浅一道。
奶奶也对我们笑笑，腰弯成了一张弓，风吹得花白的头发裹在嘴角，用手去理，总也理不出来，手指上裂开长长的口子，口子里含着黑黑的泥土。
郭帅手中的镜头顺着老两口的目光拍过去，盟友的队伍进入了田野，站在了地头，杨永信在对他们训话，风很大，听不见杨永信讲什么，很快，盟友分散开，走进地里，准备拔草。
这时，王将将出现在爷爷和奶奶的视线中。
“我孙女来了，我孙女来了！”
奶奶去网戒中心陪过王将将，她曾经是家长中年龄最大、腰弯得最厉害的一个。她没想到孙女来，更想不到有这么多的盟友来。
“我孙女来了，我孙女来了！”
奶奶连续说了好几遍，手里攥着一大把草，草在抖，奶奶的手在抖，奶奶花白的头发在抖，奶奶的心也在抖。
王将将跟在盟友后面，不敢抬头看爷爷和奶奶。两个月的治疗，让王将将明白了网络的危害，也明白爷爷、奶奶在她沉迷网吧时多么伤心。虽然她也知道，她的住院费主要是爷爷、奶奶卖粮食和羊的钱，可她似乎忘记了爷爷和奶奶在田地里劳动的样子，更没想到，这么多的盟友和家长，还有杨叔，会来到她的家、她的村子，以这样的方式看到她爷爷和奶奶劳动的场景。
这正是杨永信追求的，他要王将将在这种气氛中，感受爷爷和奶奶为她倾注的感情和关爱，他要看一看王将将的对亲情的感悟能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刚进村口，王将将就看见了爷爷和奶奶的身影，奶奶每弯一次腰，她的心都颤抖一次。她想流泪，可她控制着，她觉得盟友们不一定能认出奶奶，奶奶也不一定看见她，等走近了再说。
杨叔在地头上安排任务的时候，王将将距离爷爷和奶奶不到100米，她偷偷地瞄过他们几眼，他们苍老的面孔，破旧的衣服，让她觉得在盟友面前抬不起头来，可她更心疼他们不堪重负的身体。眼泪悄悄地流下来，不敢让盟友们看见，偷偷地咽进嘴里。
盟友们进到地里，要帮爷爷和奶奶拔草，王将将的脚步离爷爷和奶奶越来越近，她似乎闻到了爷爷身上熟悉的烟味，感觉到了奶奶重重的呼吸，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冲到盟友前面，呼喊着跑向爷爷和奶奶。
“爷爷，奶奶，我错了，你们受苦了，受累了！”
青青的麦苗，绿绿的野草，把王将将的膝盖深深地埋下去，她抱住奶奶的双腿，头拱在奶奶的怀里，放开喉咙，打开了感情的闸门，哭声震动着白白的荠菜花，吓住了地头吃草的羊羔，它们抬头看看一群陌生的来客，哞哞叫两声，又去吃草了。
“爷爷，我错了，我再不上网了，你打我吧，骂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