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塔兰-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客就要住很棒的饭店,对不对?”
项塔兰 第一章(8)
“我告诉你闭嘴!”阿南德厉声说。
“多少钱?”矮个子加拿大人问。
“请再说一次?”阿南德嘀咕着,仍怒目瞪着普拉巴克。
“三个人一间房,住一晚,多少钱?”
“一百二十卢比。”
“什么!”矮个子突然大吼道,“太离谱了吧?”
“太贵了,”他的朋友也说,“走,我们走。”
“没关系,”阿南德怒声说,“你们可以去别家。”
他们开始拿行李,但普拉巴克痛苦地大叫,喊住他们。
“不要!不要!这是最漂亮的饭店。拜托,看看房间再说!拜托,林赛先生,看看漂亮房间再说!看看漂亮房间再说!”
一时之间,大家都愣住。那两名年轻男子在门口迟疑着。阿南德埋头查看他的住房登记簿,又立刻沉溺在手写的登录内容中。普拉巴克抓住我的袖子。我同情起这位街头揽客的导游,且欣赏阿南德的作风,他不恳求我们,也不想说服我们住宿。要的话,就只能接受他的条件。他从登记簿上抬起头,与我四目相接,那眼神坦率而老实,是知己之间才有的眼神。我开始喜欢这个人了。
“我想去看看那漂亮的房间。”我说。
“行!”普拉巴克笑道。
“好,我们也去!”那两位加拿大人叹口气,露出笑容。
“走道尽头。”阿南德回以微笑,从身后一排挂钩上拿下房间钥匙,把钥匙和沉重的铜制名牌丢到我面前的桌上。“右边最后一间,老弟。”
房间很大,有三张铺了床单的单人床,面海的那一侧有扇窗,临热闹街道有一排窗户。每面墙都漆上了深浅不一、看了令人头痛的绿色。天花板上有几道裂纹,角落挂着卷轴画。水泥地板往临街窗户一侧倾斜,地板上有奇怪的隆起和不规则的波状起伏。房内仅有的家具是三张小型胶合板边桌,和一个破旧的木质梳妆台,上面的镜子已经破了。之前的房客留下一些痕迹:一根融入百利甜酒瓶口的蜡烛;一张印有那不勒斯街景的月历图片贴在墙上;两只挂在吊扇上孤零零、皱巴巴的气球。这是那种会让人想在墙上留下名字的房间,就像蹲牢房的人会做的那样。
“就住这间。”我决定。
“行!”普拉巴克大叫,立刻冲出门,冲向门厅。
我在巴士上结识的两位同伴,相视而笑。
“我可不想跟这家伙争辩,他脑袋有问题。”
“我听你的。”个子较矮的那个轻声笑道。他弯下腰,闻了闻每个床单,最后在其中一张床上小心翼翼地坐下。
普拉巴克带了阿南德过来,他手里拿着厚重的住房登记簿。我们陆续登录了个人的详细资料,他在旁查看我们的护照。我预付了一星期住房费。阿南德把护照还给那两个加拿大人,却没还我,他拿着我的护照若有所思地轻拍脸颊。
“新西兰?”他低声说。
“怎样?”我皱起眉头,心想他是不是看出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我是澳大利亚的头号通缉犯,因为持械抢劫判了二十年徒刑,但刑期未满就逃狱,目前是国际刑警急于捉拿归案的新要犯。他想干嘛?他知道什么吗?
“嗯……很好,新西兰,从新西兰来,你一定想抽几口大麻、喝些酒、灌几瓶威士忌、换点钱、叫几个*、开些疯狂派对。想买什么就告诉我,na(好吗)?”
他把护照啪哒一声又放回我手上,恶狠狠地瞅了普拉巴克一眼之后,离开房间。普拉巴克侧身往门旁边一缩,让他通过,一副既畏缩又开心的模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项塔兰 第一章(9)
“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经理。”阿南德走后,普拉巴克以夸张而仰慕的语气说道。
“普拉巴克,你在这里招到不少新西兰人?”
“不算多,林赛先生。噢,不过他们人很好。爱笑、抽大麻、喝酒、和女人上床,全在晚上,然后笑得更多、抽更多大麻、喝更多酒。”
“嘿,普拉巴克,你该不会正好知道哪里可以弄到一些大麻胶吧?”
“没没没……问题!我可以弄来一拖拉(tola,约克)、一公斤、十公斤,甚至知道哪里有一整仓库的……”
“我不需要一仓库的大麻胶,我只要够抽就好。”
“我口袋里正好有一拖拉的大麻胶,也就是大约十克,上等的阿富汗大麻胶。想不想买?”
“多少钱?”
“两百卢比。”他开价,一脸乐观。
我想市价应该不到一半,但两百卢比(当时约合12美元),在澳大利亚只能买到十分之一的量。我丢给他一包烟草和卷烟纸。“好,卷一根来,我们尝尝看。合意的话,我就买。”
我那两名室友摊开四肢,躺在两张平行摆放的床上,两人看着对方,交换类似的表情。普拉巴克从口袋里拿出大麻时,他们额头上泛起几道皱纹,还撅起嘴唇。两人瞪着矮小的导游跪下来,在布满灰尘的梳妆台上卷大麻烟,既入迷又忧心。
“你确定这样妥当,老哥?”
“对啊,他们可能会设下陷阱,以吸毒罪名逮捕我们,或有其他不良企图!”
“我觉得普拉巴克很可靠,我们不会因此被捕。”我回应,同时摊开我的旅行毯,铺在长窗下方的床上。窗下有个小平台,我开始把随身携带的纪念物、小饰物、吉祥物摆在上面。吉祥物包括在新西兰时,一个小孩送我的一颗黑石头、某个友人发现的一个石化蜗牛壳和另一个朋友做的鹰爪手链。我现在是在逃亡,没有国也没有家。我行李里满是朋友送我的东西:素描、诗、贝壳、羽毛、一只朋友集资买来送给我的大急救药箱。就连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靴子,都是他们送的。每样东西都意义重大:四处逃亡期间,窗台成了我临时的家,吉祥物则是我的国家。
“总之,两位,如果你们觉得不保险,可以出去走走,或在外面等一会儿。抽完后我会去找你们。因为我答应过一些朋友,如果到了印度,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抽大麻,以此遥念他们。我要遵守诺言。此外,我觉得那位经理对这件事似乎很不在意。普拉巴克,在这里抽根大麻会有麻烦吗?”
“抽大麻、喝酒、跳舞、唱歌、玩女人,在这里全没问题,”普拉巴克要我们放心,边卷烟,边开心地咧嘴而笑,还抬起头看了我们一会儿。“这里什么都行,只有打架不行。在印度旅社,打架不好。”
“你们瞧?没问题。”
“还有死人!”普拉巴克补充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他的圆头。“阿南德先生不喜欢有人死在这里。”
“什么?他说死人是什么意思?”
“他妈的他是说真的还假的?谁要死在这里?天哪!”
“不会死人,baba(巴巴)。”普拉巴克安抚着,把他卷得非常匀称的大麻烟递给那两个惴惴不安的加拿大人。那个高个子接下,用力吸了一口。“死在印度旅社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毒虫,你们也知道,就是那些瘦成皮包骨的人。你们不会有这问题,你们长得那么壮、那么胖、那么健康。”
他把大麻烟递给我时,脸上的笑容让人戒心全消。还给他后,他也抽了一口,露出非常舒服的表情,然后又把大麻烟递给那两个加拿大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项塔兰 第一章(10)
“品质不错吧?”
“的确,”高个子说,还露出不只是亲切自然,而是那种开怀尽情的笑。从此以后,多年以来,我每想起加拿大和加拿大人,就想到那笑容。
“买了。”我说。普拉巴克把那十克重的胶块递给我,我分成两半,一半给我的一个室友。“喏,明天搭火车到普纳就不会无聊了。”
“谢了,老哥。”他回应,把那一半拿给他朋友看。“嘿,你是对的。疯狂,但没事。”
我从背包拿出一瓶威士忌,打开瓶盖。这又是一个仪式,一个我向新西兰友人许下的承诺。那是个女孩,她要求我如果持假护照成功入境印度,要喝杯酒遥祝她。这两个仪式,抽大麻、喝威士忌,对我意义重大。我认为逃狱时,我就失去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一如失去我的家人。不知为何,我觉得再也看不到他们。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不抱返乡的希望,我的一生被困在回忆、护身符与爱的承诺里。
我正想拿起酒瓶就着瓶口喝,突然想到该先请普拉巴克品尝。
“太感谢了,林赛先生。”他非常感动,高兴得两眼睁得大大的。他头往后仰,倒了一些酒进嘴里,瓶口完全没碰到嘴唇。“非常棒,最上等的约翰走路,太好了。”
“喜欢的话再喝点。”
“就再喝一点,谢谢。”他仰头再喝,酒咕噜咕噜灌进喉咙里。他停下来,舔舔嘴唇,仰头再喝。“抱歉,哎呀!真是抱歉,这威士忌实在太好喝,让我失态了。”
“嘿,如果很喜欢,这瓶就给你,我还有一瓶。我在飞机上买了两瓶免税酒。”
“噢,谢了……”他回答,但脸上的笑容顿时垮掉,变成一副难过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想要?”
“想要,想要,林赛先生,我非常想要。但如果早知道这是我的威士忌,而不是你的威士忌,我就不会那么大口猛灌了。”
那两名加拿大人听了大笑。
“我告诉你,普拉巴克,我会送你一瓶新的,这瓶开过的,我们就一起喝掉,如何?这里是大麻的两百卢比。”
他脸上再度绽出笑容,拿开过的那瓶换了没开的,当宝贝似地揣在怀里。
“但林赛先生,你搞错了。我说那个上等的大麻胶是一百卢比,不是两百。”
“啊!”
“千真万确,只要一百卢比。”他大声说,很不屑地把一张纸钞还给我。
“好吧。哦,对了,我饿了,普拉巴克。在飞机上没吃。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一家干净好吃的餐厅?”
“当然行,林赛先生!我知道一些很棒的餐厅,菜好吃到保证让你撑死。”
“被你说得我都要流口水了,”我站起来,收拾护照和钱。“你们两位去不去?”
“什么,出去外头?你爱说笑。”
“会出去啦,可能晚点,大概会很晚。但我们会看好你的东西,等你回来。”
“好吧,随便你们。我一、两个小时后回来。”
普拉巴克点头哈腰,一副巴结人的模样,很有礼貌地告辞。我走到他身边,但就在我要掩上门时,高个子年轻人说话了。
“嘿……上街保重,知道吧?我是说,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什么人都不能信。这不是乡下。城里的印度人……嗯,总之,小心为上。好吗?”
在接待柜台,阿南德把我的护照、旅行支票、大笔现金锁进他的保险箱,还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收据,我走下楼梯到街上,那两名加拿大青年告诫的话语,像海鸥盘旋在鱼群产卵的海潮上方,也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
项塔兰 第一章(11)
普拉巴克带我们到这旅店时,走的路是一条两旁有绿树、路面宽阔而较冷清的大街,那大街从印度门的高大石拱门开始,沿着海湾弧线下去。但宾馆大楼前面那条街,则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声、汽车喇叭声、买卖声,犹如暴雨打在木头或铁皮屋顶上。
数百人在那里走动,三五成群站着聊天。整条路上,店铺、餐厅和饭店栉比鳞次。每家商店或餐厅的前面,都附设一间较小的店铺。这些位在人行道上的违章小店铺,每一间都有两、三个坐在折叠椅上的店员看管。街上有非洲人、*人、欧洲人、印度人。每走一步,听到的语言、音乐都不一样,每家餐厅在沸腾的空气中,飘出不同的香气。
男人驾着四轮牛车,推着手推车,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穿梭,急着想把西瓜和袋装米、汽水和衣架、香烟和冰块送到货主手上。钱到处流动:普拉巴克告诉我,这里是货币黑市买卖的重镇,当街就有人拿着厚厚一叠纸钞,正在算钱、兑换。街上有乞丐、玩手技杂耍的人、特技表演者,有弄蛇人、乐师、占星师、看手相的人、皮条客、毒贩。而且这条街很脏,冷不防就有垃圾从上方的窗户掉下来,人行道或路边也弃置一堆堆的垃圾,肥滋滋不怕人的老鼠,在垃圾堆里窸窸窣窣,大快朵颐。
在我看来,这条街上最惹人注目的,是许许多多不良于行、有病在身的乞丐。各种病痛、残障、苦难的人,四处游走,有人站在餐厅、商店门口,以熟练的哀求话语走近街上的行人。初见到这条苦难的街道,一如隔着巴士车窗初见到贫民窟,让我为自己拥有红润的脸庞感到极度羞愧。但这次当普拉巴克带我走在这群喧闹的人群中时,我注意到那些乞丐的另一面,令他们惹人同情的表演,多了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