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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潜伏·1936-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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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北点点头,看着汤汤河水,大声吟咏道:“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胡汉良凑趣:“毛泽东的诗,我们年轻时还流传过,很有气势。”
  齐北仰头看看天空:“人物啊,要是为我党所用,何愁天下不定,何愁倭寇不除!”
  胡汉良笑了一下,看看清浊各半的水面:“我们和共产党,就像这河水,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北收回下巴,饶有兴致:“那我们是浊水,还是清水?”
  胡汉良尴尬不已,哈哈大笑:“这还用说,自然是清水。”
  车队顺便去了一趟草滩农庄,几百亩地中间有所大院,围墙高耸,突兀地立于草滩之中,更像一所监狱。早年间陈果夫倡导自力更生,改善属员的生活收入,于是各省党部拿出一些结余经费置地,兴办农场。陕西省党部在草滩买了几百亩荒地,投入资金开垦,因为不善管理入不敷出,经营了几年干脆撂荒了,白白辛苦一场。此地是为党产,不便出租转卖,陈立夫接手中央党部后,省党部整体重心转移,更没精力经营土地,于是草滩农庄的房子,转做了调查处的秘密监狱。

《潜伏·1936》 第四章(2)
草滩监狱的特务,接到了齐巡官要来视察的通知,洒扫庭院,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在门口加派了岗哨,更像是为了迎接,在大门两侧列队齐整,看着车队缓缓驶入大铁门,还人模狗样地举手敬礼,与身上参差不齐的便装极不协调,显得滑稽。
  下车之后,参观监狱,齐北带头进入牢房,背着手缓缓走过通道,隔着铁栅栏,逐间查看牢房里的情况。牢房是用原来的牲口圈厩改建的,一溜十几间的大房子,中间留有通道,两边全是隔开的小间牢房,三面石墙一面铁栏。犯人们三五个一间关在牢房里,个个面黄肌瘦,或坐或躺在草铺上,木然地看着栏杆外的人,整个房子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夹杂着粪便、*、血腥的恶臭,在炎热的天气下令人作呕。这是党调处的临时羁押监狱,抓来共产党嫌犯,在这里拷打审问,然后落实罪状,再转到其他正规监狱看押。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此过程中就没了性命。
  走了一段,武伯英推说自己不舒服,想去外面透透气。齐北看看他,心里明白,他经过上海龙华监狱一事,可能是触情生情,于是点头应允。
  武伯英出来靠着狱墙,点燃一根香烟,太阳已经两竿子高低,发出刺目的白光,将烟雾照射得虚无缥缈,透着诡异的蓝色。触景生情,二弟武仲明在龙华监狱的样子历历在目。当年在南京打通了一切关节,于右任亲自给徐恩曾打了招呼,徐很给面子,答应留武仲明一命。*焦易堂给了个加快释放的捷径,由中央司法知会上海方面,将武仲明上交审问。由自己亲自主审,武仲明在法庭上宣读自白书,声明受共产党蛊惑误入歧途,从此与之划清界限,改判三年徒刑,然后转回陕西关押,半年后取保释放。武伯英欣喜若狂,感激不尽,接受指点,用带去的钱财塞满了南京党调处上下,徐老板也点头同意移交,进入司法处理程序。
  问题出在武仲明非常倔强,上海龙华传来消息,他非但不写自白书,并绝食明志。武伯英非常急切,立即乘车赶往上海面劝二弟。于是十几年后,兄弟二人在龙华监狱久别重逢。情况危急,不用唏嘘惊讶,不用儿女情长,对方就是十几年来天天在镜子里见到的那个人。
  武仲明态度坚决,武伯英无计可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权宜之计,保命要紧。自己的命没有了,还怎么去革别人的命?”
  武仲明不为所动:“革命立场坚定与否,只有三个原因,爱情、金钱、生命。爱情就是女人,我不好色。金钱就是享受,我不贪财。生命就是苟活,我不怕死。革命有投降的,自该有就义的,我愿舍此头颅,坚持主义。”
  武伯英掏出一份准备好的自白书:“不要你在法庭宣读了,也不要你公开退党了,只需在这上面签名,就可以过关。”
  武仲明默默看完自白书,扔在地上:“如果我签了,就等于死了。我宁愿死去地活着,不愿活着地死去。”
  武伯英无奈思虑良久,对老二又恨又爱,恨的是他不知变通,爱的是他勇敢无畏,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实际在弟弟身上,也寄托着自己的理想,那种天下均贫富的希冀,那种轰轰烈烈的激情。因为时光消磨,环境侵扰,自己慢慢变得懦弱,可弟弟却保持着反抗不公的精神。
  武伯英眼中含着泪,几乎是发誓:“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潜伏·1936》 第四章(3)
武仲明眼中也有泪光,低沉着嗓子缓缓说:“哥,对不起。”
  草滩农庄监狱内突然一阵嘈杂,把武伯英从回忆中惊醒,思绪被一瞬间拉回到现在。监狱里有一间关着父子两个嫌犯,儿子看见齐北,知道是视察的大官,连忙跪地求饶,说自己不是共产党,请青天大老爷伸冤。
  “妈了个巴子的!”胡汉良生气异常,叫人打开监门,一把抓住年轻人的头发,向牢笼外拖拉,喽啰们要帮忙,他大声呵斥,“滚开!”
  众人都跟了出来。齐北冷眼看着胡汉良的举动,不予阻拦。那个父亲趁着牢门打开,一直紧随齐北,磕头作揖,连连求饶:“长官,饶了他吧,他不懂事!”
  胡汉良把年轻人拖到监外的空地上,揪着头发把脸摁在土里。小伙子不敢挣扎,只是声嘶力竭大喊:“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呀!”
  胡汉良掏出手枪,左手摁住头颅,右手抡圆了枪把,狠狠砸向他的后脑:“这就是老子的天理,这就是老子的王法!”
  只是几下,小伙子就没了声息。那个憔悴的老父亲被吓呆了,愣愣看着,直到儿子昏死过去,才大叫一声扑过来。他试试儿子的鼻息,已经没有了气流,老泪纵横,哭天喊地,扑过去抱住胡汉良的腿:“你杀了我儿,你把我儿杀了!”
  胡汉良毫不犹豫,顺手打开手枪保险,对准老者头顶就是一枪。“嘣”一声巨响,老者头顶跃起些许血色,如木桩子一样栽倒在地上。胡汉良接过属下递过的手帕,掸掉身上迸溅的脑浆和血珠,然后擦干净手枪枪口,对齐北得意地笑了笑。
  齐北冷冷评价:“你不该在儿子面前,杀了他的父亲。”
  胡汉良狰狞笑笑,过去在儿子后心补了一枪,小伙子剧烈弹动了一下,彻底没了生命的迹象。
  齐北像是批评又像是褒奖:“冷血动物。”
  胡汉良不以为然,收起手枪放回腰间的枪套:“对付*就是要冷血。”
  喽啰们赶紧围上来抬走尸体,收拾现场。武伯英默默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似乎惊呆,只听说胡汉良心狠手辣,今天算是亲眼领教了。齐北看了看武伯英,没有说话,朝汽车走去。胡汉良朝随从挥挥手,一个下属赶紧去给齐北开门,其他人也纷纷登车。
  武伯英要上齐北的车,胡汉良抢先一步拦住他:“我坐巡座的车。”
  回去的路上,胡汉良坐前座,似乎干了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脸蛋大而鼓,从后面都能看见腮帮子的横肉在快乐地抖动。齐北问:“你杀了两个共产党?”
  胡汉良知道瞒不住,干脆直说,乐呵呵转过头来:“他们不是共产党。”
  “我知道他们不是共产党。”
  “开饭馆的,妈了巴子,和我朋友有过节,抓来给点颜色看看。”
  “草菅人命,如果不是你们这种做法,党调处也不至于臭名昭著。”
  “那也没人怕党调处了。”胡汉良扭过头去笑了,难为他能笑得既张狂又谦逊。
  “武伯英,刚才一点都不紧张。”齐北冷言,“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会吓个半死,何况他一个读书人。只能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胡汉良惊讶地扭回脸来,表情严肃:“巡座认为他是共产党?”
  “你有没有怀疑过?”
  “绝对不会,我敢打保票。”
  “看来你没怀疑过。”
  胡汉良转身过去凝思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武伯英从上海回来,就发了癔症,治了几个月才好,再也不能教书了,就到党部工作。我暗中查过他,听西北公学的人说,他确实和去上海之前有了很大变化,很不一样,都说他弟弟的冤魂,附着在他的身上了。双生兄弟,一死一活,合二为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四章(4)
齐北冷笑:“你也相信冤魂这个说法。”
  “不相信,如果有,冤魂早把我缠死了。”胡汉良笑笑,“但是我相信,亲弟弟死了,而且双生兄弟,对人是个不小的打击。”
  齐北看着窗外不语。
  胡汉良扭头问:“巡座,你有兄弟吗?”
  齐北摇摇头,继续看着窗外。
  “我有,我有两个哥哥。”胡汉良很感慨,“两个恶霸哥哥,共产党说他们是恶霸。九年前,被家乡闹农运的泥腿子赤卫队一起枪毙了。所以,我这辈子要和*干到底。”
  齐北还在思索着武伯英:“他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我们把人命不当回事,但是刚才,他的表情里只有惊讶,却没有惧怕。你胡汉良都怕我,他上次和我谈话,却全然不惧。”
  齐北来不及进一步拉拢武伯英,西安城就突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件。左倾的《西北文报》,发表了一篇针对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剿共的文章,用了骇人听闻的题目——《论蒋介石的日本血统》。左倾文章在报纸上也偶有露面,但是一般还算含蓄,只是呼吁和劝谏。但是这篇文章非常露骨,用纯属无稽之谈的日本血统来讽刺蒋介石,论证他不抵抗政策的根源。舆论哗然,西安的蒋系军、警、宪、特非常紧张,紧急查封文报报馆,但等西安警察局侦缉队赶到时,报馆已是人去楼空,一经调查,原来报人都被杨虎城派兵抓捕了。不用说,杨虎城明捕暗护,明摆着是张、杨利用舆论在打擦边球,然后自导自演自己谢幕,向蒋介石叫板。蒋介石岂能不怒,拍着桌子骂娘西皮,于是西安城都颤了三颤。这个大耳光,伤的是蒋介石的颜面,伤的是西安蒋系集团的心肝。
  这场失利,使各自为政的西安特务机构临时团结起来。军特处、党调处、宪兵团、公安总队、交警总队和保安团的情报头子,由军特处特派员张毅召集,在张毅的临时住所召开一次座谈会,商量下一步的共同行动。西安党调处自然由齐北代表参加,省党部参加的还有党部委员兼宣传部长卢兆麟,二人同车前往张毅的公馆。
  参加会议的都是齐北貌合神离的老相识,自从共产党中央转移到陕北,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渗进西安,见缝插针,利用公开机关,掩护秘密组织,在已经被张学良、杨虎城、邵力子控制的西安扎了营盘。
  寒暄已毕,张毅先讲话,情绪有些激动:“我们过去在防共问题上,都是各干各的,互相牵制,闹摩擦,我们的力量不是分散了,就是抵消了。而共产党与我们刚刚相反,它是以整个力量来对付我们的,我们这样下去,前途不堪设想。形势所趋,把党政军各方面力量统一起来以对付共产党,在今天已经是刻不容缓。目前我们必须采取一定方式,统一各方面的行动和步骤,这样,比我们现在有组织而不能运用组织,有力量而不能合理有效地使用,一定要好得多!”
  宪兵团参谋长刘光夫,自觉在西安特务力量中的排位,仅次于军特处,接口讲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问题:“我们在西安的防共,责任更比其他城市重要,这里既是共产党向南的码头,又是青年学生向北的中转站,共产党人进出陕北,也不可避免要经过西安。共产党打着抗战的招牌宣传共产主义,与混在西安的左倾人物打成一片,对青年学生公开煽动,引起学生不安心求学,近来到陕北去的越来越多。最近一段时间,胡长官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南京、武汉、重庆、洛阳,都是些大人物、老朋友的电话。凇沪会战后,中央机关分散在这几个城市。电话无非一个话题,自己的儿女亲向共产党,跑了,跑到西安来了,想找机会去陕北。这可是动摇根本的问题,听听他们怎么说,孩子都成了共产党,我们还搞个什么道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四章(5)
保安团参谋长王家骅,自认为是与会三号人物,迫不及待接口:“学生们为什么会跟着共产党瞎闹?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宣传蛊惑,共产党以及各党派出版的反动刊物,西安现在是最多的。而且近来各地方跑到西安来的人,分子复杂,良莠不齐,都使得西安社会秩序混乱,人心浮动。我们如果不采取有效办法,注意管制,很可能出乱子。我们要抓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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