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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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苏敬十分敏感,情绪变得非常激动,“这三年来,我每天生不如死!提心吊胆,看人脸色!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同志,活在罪恶当中!这才是党调处对我真正的惩罚!”
苏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里间,坐在床沿上,气急败坏到委顿。
武伯英慢慢走过来,语速比脚步还慢:“那现在,就是你解脱的时候了。当时背后的主使,是不是齐北?”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他?”苏敬下意识回答,“前不久,中央党部有人私下问过我,让我回忆当时的情况,恐怕就是你托付的人吧?”
武伯英默默看着他,等待下文。
“齐北来得迟,走得早,枪毙武仲明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上海回了南京,应该不是他。我也不是软骨头,没有交代一丝机密。后来,我和秦武一起被绑到龙华河,用黑布罩套着头,什么都看不见。他一路上高喊口号,共产主义万岁,打倒蒋家王朝。然后被乱枪打死了,没有了声音。但是打我的枪一直不响,我就那样跪在龙华河边,等着死神到来,一跪就是两个多小时。他们故意这样,太折磨人了,于是,我就崩溃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七章(6)
往事不堪回首,苏敬说着泪流不止:“秦武是好样的,我是孬种。可现在看来,我这一步还是走错了。党调处答应我的条件,一样都没有兑现。不让我隐姓埋名,故意让我为他们工作,向共产党示威。不许我远走他乡,黄金美钞一样都没有,逼我钻研间谍摄影,才给我一碗饭吃,不至于饿死。就算现在,我还要时时提防,两边都要提防,也随时都有可能被党调处枪毙,也随时都有可能被共产党惩治。如今孤身一人,连家也不敢成,他们要榨干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
武伯英默默看着他,没有一丝怜悯。
葛寿芝主动给齐北打了个电话,二人寒暄了半天,既惜惺惺又假惺惺。葛寿芝切入正题,简要说了武伯英最近一周的表现:“他很出色,各方面都很出色,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你老齐果然是伯乐相马,慧眼识珠。但是也让人疑惑,觉得他不是个生手,似乎以前干过特工似的。”
“你也有此怀疑?我也是因为见了武伯英,才有所怀疑。审讯完毕我就走了,枪毙武仲明的事情我没在意。为此,我一个月前询问上海方面,他们说武仲明临死前高喊口号,我认为很不正常。”
“呵呵,难道莎翁那个《错中错》,有了现实的版本?”
“最近几天上海方面加紧调查,网到了一点线索。在我去上海审问武仲明之前,武伯英曾经把他活动了出去,到法国人的医院治伤寒。我们的人一去,那个典狱长吓坏了,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那一段时间,武仲明出去治病,武伯英在监狱里当替罪羊。”
“狸猫换太子?”葛寿芝听得瞠目结舌,“难道现在这个真是武仲明?”
“还没查清楚,不能就此断定。受贿不过是处分,卖放政治要犯就要脑袋搬家,我们*的典狱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咬死了不松,夜间治病,白天羁押,双生兄弟往来交替,绝对没出差错。”齐北的语气里不无悲哀,“他是徐老板的亲戚,也就是陈家的亲戚,不能拿他怎么样,权当所说真实可信。”
“武伯英、武仲明,武仲明、武伯英,武伯英是武仲明,武仲明是武伯英,我听得头都大了。”
“有一点毋庸置疑,眼前这个武伯英,绝不是我三年前审过的武仲明。”齐北叹了一声,“但是,我三年前审的,也许根本就不是武仲明!”
二人说到这里,各自在脑中盘算了一遍,如今死无对证,也理不出个头绪。
葛寿芝问:“武伯英想给家里打电话,可不可以?”
“完全可以,为什么不呢?”齐北一口应允,“他现在是党调处同志。离开西安之后,我帮持了他家里不少,也让他感受一下党调处的温暖。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哈哈,好你个老齐,好你个用人不疑。还在怀疑他是武伯英,还是武仲明,居然用这个话。”
第二天晚上是葛寿芝回南京的日子,每个礼拜他要在家里过两次夜。临走之前他交代卫兵,晚上叫武伯英过来打电话。武伯英听完卫兵的通知,没有一点法外开恩的欣喜,懒洋洋地随他到了校长办公室。卫兵要通了中央党部总机,然后转到陕西省党部总机,就把话筒递给了他。武伯英接过话筒,给接线员报了自家的号码,然后看着卫兵。卫兵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愣愣看着武伯英。
沈兰接的电话:“喂,哪位?”
武伯英迟疑了一下,低沉着嗓子说:“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七章(7)
沈兰声音立刻变得兴奋异常:“伯英,是你,你在哪里呢?”
武伯英看了一眼卫兵:“我在南京。”
“齐巡官告诉我了,说你去南京上学了。报纸上也登了,你当了行动组组长。这次你能逃过这一劫,多亏了齐巡官。学校那边一切都好吗?你在那边还习惯吗?吃得惯吗?南京是个火炉子,热不热?”
武伯英对沈兰的连珠发问,淡淡回了两个字:“罢了。”
沈兰听出武伯英情绪不高,情绪有些回落:“听说你出来了,我们都要高兴死了,还有小董他们,都要高兴死了。我的同学,还有你的同学,要给你摆酒压惊,你却走了。他们还说,等你回来,要好好庆贺一下。”
“我在校长办公室。”
沈兰是个极聪明之人,立刻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就拣他最想知道的说:“家里挺好的。咱婆身体还刚。她不知道你遭难的事。你放心吧。一切有我。齐巡官给家里了一大笔安家费。胡处长给家里雇了个厨子。还派了个年轻人看门。还给找了个老妈子。”
“嗯,嗯。”武伯英一边听一边应声,不插一句。
卫兵竖起耳朵,竭力想听电话那头说些什么。武伯英把听筒贴得很紧,他一句也听不清。
“这三个人都有些怪。那个厨子像是部队上的伙夫。那个看门的八成是个警察。包括那个老妈子也不地道。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怕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拿我们当抵押。你放心。这些我都能处理得好。”
“嗯,你自己多操心,我要回去参加晚点名,有机会再打电话。”武伯英非常欣慰,不等沈兰说告别,就扣上了听筒,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兵一眼。
南京突然就热了起来,北方的学员整天叫苦不迭,因为湿热出不来汗水,在皮下憋得人难受异常。反倒都喜欢诸如单兵战术、双人对搏等室外课,出一身透汗,冲个凉水澡,才能去掉暑气。大家都说南京不是火炉,是蒸笼倒更贴切,连山沟里都闷热如此,不知南京城会热成何等光景。因为封闭保密,大部分学员对南京有一种特别的向往,此行直接被接进山沟,没有进过南京城。武伯英倒是很适应这种天气,经常亦庄亦谐地劝慰——心静自然凉。
武伯英和苏敬也突然热了起来。这整个礼拜,课余的饭后,业余的傍晚,总能在花园湖边,见到二人交谈的身影。或促膝或散步,或严肃或嘻笑,似乎有不尽的话题需要探讨。实际他们说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武仲明。通过苏敬,武伯英重新认识了改名秦武的弟弟,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些英勇机智,更让武伯英佩服不已。不管是正是邪,弟弟的作为与英雄无二,让他怀着些许骄傲。
顾顺章事发之前,苏敬只知党的锄奸队都是厉害角色,并不知秦武这个人。正是因为投靠了党调处,在后来的调查中,逐渐知道了秦武更多的事迹,于是由衷地钦佩。似乎能与秦武一同跪在龙华河边,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光,恨只恨毙杀自己的枪声没有响起。
基地禁止学员之间交流,却提倡师生之间来往,所以这对老学生与小老师的交往,并没有引起过多的猜疑和关注。葛寿芝在与学员的谈话中间,物色其中机灵狡诈的作为耳目,刺探着学员间哪怕微小的过失与纰漏,第二天就到了他的耳中,弄得人人自危,唯禁令是从。
“秦武去日本特高课受训,表面看是国民政府公派,实际是共产党首肯。他一边学习一边刺探情报,胆子也够大的,竟敢虎口拔牙。日本从明治维新时起,就有称霸远东的野心,深知一份好情报顶得上十万人马,处心积虑发展谍报事业。当时特高课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间谍机构,网线遍布全球,情报价值很高,从特高课的锅里盛蒸好的米饭,就成了秦武的首要目标。他的一个老师,同时在特高课兼职破解密码,对共产党有些同情,秦武就以此为突破口,获得了老师的充分信任。那三年,于是有源源不断的情报传回国内,当然,他给国民政府的情报,价值当然比不上给共产党的。”
《潜伏·1936》 第七章(8)
武伯英听了微微一笑,似乎在想象当时的情景。
“特高课当然不是吃素的,寻根溯源,在老师的身上找到了*,继而锁定了秦武。但是老师非常仗义,不肯把秦武牵扯进来,死不承认此事与他有关。于是秦武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境,回到国内,成了党调处的大功臣,进入上海党部工作,于是共产党的这根钉子,就钉得更深了。那个老师,后来被判了终身监禁,现在也许还在北海道服刑,或者当时已经被秘密处决了。”苏敬看着武伯英神往的表情,突然话题一转,含笑问,“秦武在日本时候,有个初恋的情人,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那时节,他和家里断绝了一切来往。”
苏敬有些装正经:“这些风月之事,不说了,不过是些侠骨柔情。”
“那个姑娘,是日本人?”
苏敬被压抑得有些变态,立刻又来了兴致,笑得有几分*:“不,中国人,出生在日本。她是满洲人,父亲清末做过礼部侍郎,后来帝制被打倒了,就举家迁往日本避难。她在母亲肚子里坐船渡海,跟家人到了日本。然后在那边长大,还有个日本名字,叫清子。她父亲怀念清朝,取大清子民之意。自小接受日本教育,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日本人。认识秦武的时候,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武伯英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那个清子,现在就在南京,已经和我成了朋友。日本占领东三省后,溥仪成立满州国,他父亲星夜回国,赶赴满州国上任供职。她在日本接受的是新式教育,坚决反对帝制,没多久和父亲决裂,只身来到南京,加入了抗日反满同盟。抛弃了父亲的满姓,自取姓名,身在吴地,就姓了吴,名字叫卫华,很有些男子味道。名副其实,积极宣传*救国理念,也是个女中须眉。”
武伯英点头沉吟:“吴卫华,卫吾华夏。”
“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少女情怀,难忘初次倾心的男人,她南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武仲明。只可惜她来的时候,武仲明已经黄泉路上先走一步,死了整整一年有余。当时打听武仲明下落,也辗转找到了我,痴心之意,凄切之情,任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随后她就滞留南京,致力抗日鼓动,深受中央党部青睐。前天我回南京,说了你来的事。我说你们双生兄弟,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没有区别。她听了非常激动,要宴请你,我都替你答应下来了。”
武伯英无奈笑笑:“想不到苏老师,这么善解风情。”
苏敬似乎在提醒对方:“别这么叫,我比你还小,咱们俩是兄弟。”
“要是平常,见见也无妨。毕竟她和老二相识一场,若没这场变故,说不定到今天,已经是我们武家的人了。但是如今管理这么严格,怎么可以随便去市区。”
苏敬神秘一笑:“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怕你不愿意。这里的大锅饭,把我吃得都快吐了,刚好一起去打打牙祭。秦淮河边月光飘摇,歌女清唱,美味佳肴,那可是人间绝美的享受。”
武伯英略一思虑,掏出皮夹子,抽出一沓大额钞票递给他:“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子请客,你来安排操办。”
苏敬把钞票搓了一下,见钱眼开的样子:“用不了,十桌都用不了。”
武伯英淡淡道:“用不了你就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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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八章(1)
苏敬掏出一个小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蓝色的国民党党徽,特别通行证五个字也是深蓝色。武伯英接过来,抽出信封里的牛皮纸折子,打开看了看。印红格子里竖排手写两行小楷——特许零号学员外出公干,放行为迄。批准人一栏缀着葛寿芝的签名,加盖培训基地的大印,有效日期栏里盖着的蓝色日期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