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华兰踌躇再三,想不出个最有意义的礼品,猛然想起,从报上看到,战士们在战壕里吸大麻子叶的故事。我何不绣个烟荷包作个纪念,伤愈重返前线后,蹲在战壕里,谈笑抽烟时,看到后方人民赠的礼物,心里该多热乎?拒绝了毕哲峰邀她看电影之约,坐在灯下缝起来。
华兰虽系学门出生,自幼家贫,学了一手好针线。她绣啊绣,一双白嫩的手,灵巧地飞针走线,一对明沏的眸子,随着针脚的跳动,扑闪扑闪地转动着,恰似两汪明沏的泉水在荡漾。
夜阑人静,只有表声滴滴,有节奏地与她为伴。十一点、十二点……随着时间的推移,瞌睡虫儿偷偷钻出来,长睫毛开始打架,刘海不住地往手上碰。刚一打盹,针尖刺向白嫩的食指,她本能地“啊”了声儿,睡意全消。睁眼看时,食指上冒出朵殷红的花,微微红了下脸,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找了条纱布条儿包扎后,又聚精会神绣起来。等绣上了
赠 给
英雄的战士
汇江医院何华兰
两朵兴奋的红云飞到腮上,扑闪着双黑亮的眸子斜仰着脸横看看,竖瞧瞧,端详了半天,确认心满意足时,才感到浑身酥软,小心奕奕挂到墙上,伸了个懒腰,想到明天还有不少事儿等着做,便上床休息。怎奈越急越睡不着,咋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参加工作以来多少个周末,再没比今天有意义。当想到因拒绝陪毕哲峰去看电影引起的不快时,不知咋的,对那张不算难看的小白脸,开始产生一种厌恶之情。一缕缕往事,浮上心头,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收都收不住……
两年前,当她高三就要毕业时,教中学的父亲因参与*运动被解聘。母亲生下弟弟不久,晴天霹雳,差点气绝,一病不起。小弟因没奶吃,不久夭折,一抔净土,便结束了这个涉世短促的小生命。贫穷似虎,惊散九眷六亲,母病无钱医治,从没在人前低过头的父亲,热泪滚滚,疾愤高呼:“这算啥世道,苍天没眼,尽欺无辜!”最后,又把疼男爱女之心,转到怨恨上来。
毕业文凭拿到手,升学火花成泡影。如何来报父母恩,担起家庭生活重担?这个夙愿,过早地从心头萌生出来。她不愿回坟墓似的家,更怕见父亲凄苦愁闷的脸。一家人就这么伴着死神,一步步踏进命运的深渊。
使人意想不到,陈寿延出现了,象天上降下了罗汉,地下冒出个菩萨,给她家带来了福音。陈寿延和她父亲曾有过一段同窗之谊,古道热肠,世所罕见,显出一副恻隐慈悲的样子:“老弟,物伤其类啊,看到你的处境和遭际,心里有多难受。我托人给你走走门,至少,要给华兰找个饭碗。”慷慨地拿出一叠票子:“本想多资助你一臂之力,怎奈也是仰人鼻息,啃人家饭碗,力不从心,权且先给弟妹看下病。”
父亲千恩万谢,人间的奉承话,几乎说尽了。
当时她年纪尚小,对人世间的善恶丑美,仅凭耳闻目睹来判断。在她幼稚的心灵里,以前一见他就望而生畏,听到那猫头鹰似的笑声,就产生一种恐惧感。如今,对她家境这种担心殷殷,侠气相救,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刻骨铭心。甚至猪肝脸,也胖得象个菩萨,连毡片似的杂毛头,酒糟鼻子,死鱼眼,都好看了。在她的心目中,陈寿延成了天大的好人。
不久,喜讯传来,让她到陈寿延所在的汇江医院药房上班。这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啊!
从此,陈寿延成了她全家人的救世主。在她少女的心房中,唤起了深深的感激和崇敬。由陈寿延示意,又认作了“义父”。
中秋佳节,她提着月饼去孝敬陈寿延时,热情地让她吃这喝那,言来语去,突然提出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华兰,家里给你订亲了么?”
她的脸刷地红了,心“咚咚”儿跳。当她清醒过来,给她谈话的是全家救命恩人,自己的义父时,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羞怯地摇摇头。
岂知,陈寿延原是老牌特务,之所以周济华兰的家,本想交个穷“朋友”,一来有朝一日可挡下门面,二来也许从华兰父亲之口,探得共产党在汇江的蛛丝马迹。不想,蒋成趋对淑菲阴谋未逞,思来想去,他怀疑到华兰身上,那天他与毕哲峰密议此事时,见窗外人影儿一闪,似是华兰,马上转了话题,但久候不见进屋。当时,他也是智者千里必有一失,并未意识到这点。淑菲逃遁,悄然消失,引起他的震惊。但木已成舟,好不惊慌,只怕华兰识破他的身份,暴露出去,尽弃前功。老谋深算的陈寿延,想了几步棋,最后,把华兰认作干女儿,挂到自己身上,犹不放心,苦思冥想,心中突然一动:自古美女爱少年,何不让毕哲峰当个诱饵?此计若成,便万无一失。
那知,毕哲峰正恋着蒋妮妮,偷偷摸摸求之不得,这样子挑明,她会不吃醋,到时给个闭门羹咋办?真是又想吃肉,又怕费柴,犹犹豫豫的吐不出个囫囹话。
陈寿延清楚毕哲峰肚子里害啥病,平时见股腥,都伸长鼻子去闻,无非怕蒋妮妮反目。从旁*说:“好啊,这么又嫩又娇的丫头,送上门让你玩,也是三生有幸,我这个当爸的还心甘情愿,你倒好,还想推让哩,给妮妮挑明,这是在演戏,她能吃了你,老弟,人生如梦,别后悔莫及。”
毕哲峰那经得起他的诱惑,立时浑身燥热,想:“管她呢,送到嘴的肉,千载难逢,不吃是傻子。”忙不叠地满口答应。
陈寿延好不快活,又怕华兰不允,现在一听,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从脸上掠过。关切地:“虽说年纪尚小,你一个人的薪水也难养活全家。”接着长叹一声:“我想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好填补下家用。”一双死鱼眼紧盯华兰不放。
华兰胆怯的低着头,心象猫儿揪似的不舒服,又不得不报于羞怯的一笑。
陈寿延察颜观色,哈哈笑了,以至笑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象我们年轻的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是新女性嘛。”他大口饮了杯酒,似有几分醉意:“我想给你提个人,看是否合适。”
华兰身子颤抖了,没承想会这样急转直下,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此时此刻,她能说些啥?强制着“嘣嘣”跳动的心,不便摇头也不愿点头,惊惧地坐在那儿。
陈寿延向她伸了伸脖子:“你看毕哲峰大夫咋样?可是一表人才啊……”见华兰无动于衷,一双明快的眸子怔在那儿,忙收住话头,在一旁静观。
“毕哲峰!”华兰听着,一个英姿潇洒的青年医生在她眼前出现,细高个儿,白净面孔,茶色镜片后面,显出几分狡诈的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阴险冷漠之感。穿着虽讲究,但比起那些花花公子,还算随俗。举止斯文,显得有几分做作。华兰对他既说不上喜爱,也没什么恶感,两眼呆愣着,只顾捕风捉影地搜寻着此人的形迹,耳旁,又传来陈寿延的声音:“这可是个有血性的青年人,为了反饥饿,反*,住过监,蹲过狱,坐过老虎凳,喝过辣椒水,气节难得哪!”他揣摸着华兰的心,极力往一些年轻人佩服的地方刺。
三 夜半枪声 11
华兰并没忘了,日本投降后的一线阳光又被内战阴影遮没,汇江处于风雨飘摇中,成了个恐怖世界。不远的沁芳湖畔,夜间常响起凄厉的枪声,第二天,便抛下几惧血肉模糊的尸体。在那些日子里,汇江医院一批人突然失踪。正在人心惶惶之际,一辆警车横冲直闯开来,警察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将两人五花大绑,塞进车内,呼啸而去。其中一个就是毕哲峰。
奇怪的是,无论失踪的,被捕的,很少有人生还。不久,毕哲峰却出现了。她也象其它人那样,围住他问这问那,还洒下一掬激忿的泪。
此时的毕哲峰,并不象幻觉中血肉淋漓的躯体,除了衣着旧了点,头发乱了些,身体仍那样健康,面孔也不显消瘦。她心里升起疑团,听人讲,只有变节和投敌之人,才免遭酷刑,那么他……?可是,他仍大骂不止,显得坚强不屈。谜,多么难解的谜!在她单纯的心里,毕哲峰此次遭际,并没唤起她的共鸣与崇拜,反给了她个不解的疑团。
他却成了陈寿延青睐之人,多么矛盾的现象,多么复杂的人生!也许,母亲的性命还是用人家的钱夺回来的,岂能将恩付东流?这兴许是自己的偏见……
她怀着颗报恩的心答应了。
与毕哲峰接触一多,使她发现,这人就象一团雾,一个谜,根本摸不透他的心,反复无常的性格,时阴时晴时雨时雾,让人莫测高深。外表衣冠楚楚,象个正人君子,私下里却十分庸俗下流,防不胜防。尤其解放后,当人对面,激昂陈词,私下偶尔流露出片言只语的不满,但马上又自圆其说,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他总不肯向她披露他的心,不由想起那句“不识卢山真面目”的诗来。难那,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心灵上的裂痕日宽,桩桩件件,溅起激情的浪花,往事,都化作痛苦的回忆……
华兰一觉醒来,已日照东窗。匆忙抹了把脸,就奔出室外,见岳萍、淑菲、田光、秋菊正分别领人忙得团团转,就参加了进去。
他们正对病房作最后修饰,消息传来,担架队蹬上了沁芳湖坝。岳萍一听,忙和淑菲、华兰、秋菊等人朝外奔去。
刚出门,就见走来一位首长模样的人,四十岁上下,大高个儿,胡碴碴脸,两道剑眉,一双大眼,显得威武壮实,气宇轩昂。和迎上去的刘栋、田光、陈寿延一一握手后,刘栋回头安置岳萍说:“我们陪林团长先进去看看,他还忙着走呢,你带人等下同志们。”
不久,随着担架队走来一群医护人员,岳萍见姑娘们穿着一色灰军衣,头戴军帽,露出一圈齐耳短发,触景生情,不觉想起自己军旅生涯。几个姑娘象一群轻盈的燕儿,飞步走来,马上便被人们围住了。岳萍握住一位姑娘的手,迫不急待地问起前方消息。
那姑娘说着,岳萍看时,和自己年纪相仿,瘦瘦的瓜子脸,白里透红,弯弯的眉,乌亮的眼,聪颖、机警中满含沉思和温顺。一套洗得退了色的军衣,是那样可体,腰间扎着皮带,胸脯更加丰满,身体纤瘦窈窕,举止伶巧稳重。她笑笑:“看,光顾说话。”忙自我介绍:“我叫肖冰。”
和秋菊一伙人说得风风雨雨的个胖敦敦姑娘扭过脸来:“不用护士长介绍,我叫小香,因吃得胖,大伙管叫我小胖。”
说得众人都笑了。
另一个高高的个儿,文文静静的姑娘忙主动地:“我叫乐益。”说着,脸儿红红的,羞怯地一笑,便随岳萍一行急急跟随担架,向医院走去。
岳萍、淑菲、华兰、秋菊和院里医护人员,配合肖冰、小胖、乐益他们,马上投入了对伤员的治疗和护理,迎接着一批又一批伤员,医院一时显得人手短缺,床位不足,杂乱而又繁忙。
这天,岳萍、肖冰等人刚研究*作,隔窗望去,见进来付担架,后面还跟着个小警卫员,背着支小马枪,军装又肥又大,灰色棉袄,遮住膝盖,活象小棉袍。黑瘦的小脸,显出近似冷酷的严肃,一双小眼,噙满泪花。凭经验,这伤员是部队一位首长,岳萍担心地:“快看看去。”
果然是位营长,胸部受了伤。还处于昏迷状态。
肖冰正要给他解去绷带检查,却突然喊起来:“冲啊,快救我们的父老兄妹……”
淑菲、华兰、秋菊吓得倒退几步,小警卫员忙蹴近蜡黄的脸,满眼含泪地轻声说:“张营长,你醒醒,你……”
那人又昏迷过去,呼吸微弱。
小警卫员眼泪顺着紫黑色腮邦流下来,一手按住伤员,一手使劲拉着肖冰的手:“医生大姐,你们快,快抢救呀!”
肖冰、淑菲刚动手,军医白明也大步赶来,他们立即进行抢救,一屋子人,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紧盯在他们的面部表情及伤员身上,象判决似的,等候着他们的裁决。
时间,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时间越久,人们的心缩得越紧。秋菊的拳头攥得象铁捶,手心都沁出汗来;华复兰眼皮儿不眨,眼眸儿不动,上牙咬着紫红的下唇,都快咬出血来;岳萍的鼻尖上冒着层汗珠,眼睛紧跟淑菲他们手转动着,不吭,也不动。等他们诊断后,呼了口气,白明与淑菲、肖冰交换了几句,才轻声说:“肺部受伤,抓紧抢救,不要紧。”
“啊……!”人们紧绷着的心,一下松弛了。尤其警卫员小方,直到此时,才面带喜色地坐在伤员床边。华兰两只水秀大眼红红的,小手帕儿不离眼睛,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