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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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我们有了,我要成为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尊贵的女性。〃“我非常乐意等着瞧。〃他说。
思嘉会见的这些人固然使她兴奋,瑞德给她的衣服更使她兴奋。衣服的颜色、料子、款式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现在已经不时兴了,流行的式样非常新颖,裙子从前面向后在腰垫处收拢,腰垫上装饰着花环,蝴蝶结,还有波浪形的花边,她觉得还是战争期间那种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好,现在这种新式裙子把肚子的轮廓都露出来了,使她觉得有些难为情。那可爱的小帽子简直不像帽子,而是一个扁平的小玩艺儿,斜着搭在一只眼上,上面别着花呀,果呀,走起路来羽毛跳跃,丝带飘动。(思嘉的头发像印地安人的头发一样硬,小帽子压不住,她买过一些假的发卷,想用来衬一下,可惜都让瑞德糊里糊涂地烧掉了。)还有修道院里做的津细内衣,实在可爱,而且买了那么多套。还有一件件睡衣、睡袍、衬裙,都是用最细的亚麻布做的,上面绣着华丽的图案,纳着细碎的小褶。还在瑞德给她买的缎子拖鞋,后跟有三寸高,玻璃大鞋,闪闪发光。长统丝袜有十几双,没有一双是棉统的。真阔气呀!
她毫无节制地花钱给家里人买礼物,给韦德买了一只圣比纳种的长毛小狗,因为他一直想要这样的一条狗。给小博买了一只小波斯猫,给小爱拉买了一只珊瑚手镯。给皮蒂姑妈买的是一大串项链,上面挂着许多月长石坠子,给媚兰和艾希礼买的是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她给彼得大叔买一套很像样的制服,包括一顶车夫戴的真丝高帽子,外带一把刷子,给迪尔茜和厨娘买的是衣料,给住在塔拉的人也都了买了昂贵的礼物。
“可是你给嬷嬷买什么呢?〃瑞德在旅馆里把小猫、小狗都赶到梳妆室里,一面看着床摆的这一大堆礼物,一面问。
“什么也没买。这个人太可恨。她说咱们是骡子,干吗要给她礼物?〃“你何必怀恨在心呢,人家说的是真情实况,我的小宝贝儿?你一定得给嬷嬷买一件礼物。你要是不给她礼物,就会刺伤她的心——像她那样的心是很可贵的,怎么能刺伤呢?〃“我什么也不给她买,她不配。〃“那我就给她买一件吧,我记得我的奶奶常说,她升天的时候要穿一条府绸裙子,这裙了要硬得能立得住,而且非常扑素,上帝一看会以为是用天使的翅膀做的。我就给嬷嬷买块红府绸,让她做一条漂亮裙子吧。〃“她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穿的。〃“这我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表达我的心意。〃新奥尔良的商店里物品丰富,使人目不暇接,和瑞德一起买东西是令人兴奋的。和他一起下馆子,更加令人兴奋,因为他知道点什么菜,也知道菜是应该怎么做的。新奥尔良的葡萄酒,露酒的香槟,对她说来都很新鲜,喝下去感到心旷神怡,因为她只喝过自家酿制的黑莓酒、野葡萄酒和皮蒂姑妈的〃一喝不醉”的白兰地。这还不说,还有瑞德点的那些菜呢。新奥尔良的菜肴最有名。思嘉想到过去在塔拉挨饿的苦日子,又想到不久前拮据的生活,吃起这些丰盛的菜肴来,觉得老也吃不够。有法式烩虾仁、醉鸽、酥脆的牡蛎馅饼、蘑菇杂碎烩鸡肝,橙汗烤鱼,等等。她的胃口总是很好的,因为她一想到在塔拉没完没了地吃花生、豆子和白薯,就想尽量多吃一些法式菜肴。
“你每次吃饭就像吃最后一顿似的,〃瑞德说。〃不要刮盘子呀,思嘉。厨房里肯定还有呢。只要叫堂倌去拿就行了。你不要老这么大吃大嚼,不然你就会胖得跟古巴女人一样,到那时候,我可就要和你离婚了。〃可是她只朝他吐了吐舌头,接着又要了一份点心。这点心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巧克力,中间还夹着一层糖。
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不必一分一厘地考虑,惦记着要存钱要纳税,或者买骡子,这可实在是痛快。交往的人都很高兴很阔气,不像亚特兰大的人那么穷酸样儿,真是痛快,穿着啊啊啊啊的锦缎衣裳,显出腰身,露着脖子和胳膊,胸脯也露着不小的一块,而且还知道男人们对你垂涎欲滴,真是痛快。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有人指责你缺乏大家闺秀的风度,真是痛快。香槟酒,想喝多少喝多少,也真是痛快。她头一次喝醉的时候,坐着敞篷马车,穿过新奥尔良的大街小巷回旅馆去,一路上高唱《美丽的蓝旗》。第二天清早醒来以后,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想起头一天晚上那样出洋相,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以前连女人微有醉意也没见过。她只见过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名叫沃特琳的家伙,在亚特兰大失陷的那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她感到非常难为情,简直没有脸见瑞德,但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无论她干什么事,他都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她是一只性情活泼的小猫。
和他一道出去,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因为他长得漂亮。过去不知怎么,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相貌。在亚特兰大,人们光只看他的缺点,从没有议论过他的相貌,可是在新奥尔良,她发现别的女人总是用眼睛盯着他,他弯腰吻她们的手,她们显得那么激动,她意识到她丈夫很有魅力,也许别的女人还在羡慕她,这使她突然感到和他在一起十分光彩。
“唔,我们两口子都很漂亮,〃思嘉心里乐滋滋的想道。
是的,的确是像瑞德所说的那样,结婚是有很乐趣的。不光是乐趣,她还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件事说起来也很怪,因为她曾经认为生活不可能再教给她什么新东西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
首先,她发现和瑞德结婚,与先前和查尔斯结婚,和弗兰克结婚,有很大的区别,他们都尊重她,怕她发脾气。他们都向她祈求恩惠,她要是高兴,也就给他们一些恩惠,而瑞德并不怕她,而且她常常觉得瑞德并不怎么尊重她。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思嘉要是不喜欢,他反觉得很有趣,思嘉并不爱他,但和他生活在一起确实很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虽然他这个人发起火来有时让人觉得他有些冷酷,有时他倒是痛快了,别人却感到厌烦,他却总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有一副马嚼子似的。
“我想这大概是他并不真爱我的缘故吧,〃她心里想,而且她对这种情况也还是满意的。〃我还真不希望他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不过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这个想法使她既兴奋又好奇。
她和瑞德结合之后,了解到他许多新的情况,她原来还以为对他非常了解呢。她了解到他的声音一会儿温柔得像猫,一会儿又变成尖利的咒骂声。他可以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赞扬在他去过的怪地方发生的英雄的、光荣的事迹和关于贞节与情爱的故事,马上又说一些最无情的玩世不恭的下流故事。她知道任何一个正派男人都不会对妻子讲这样的故事,不过这些故事的确有趣,而且能在她身边引起一种粗俗的感情,他可以说是一个既爇诚又温柔的情人,一转眼又变成了挖苦人的恶魔,把她那火药一般的脾气揭开盖子,点上火,引起爆炸,从中取乐。她了解到他的奉承总有两层截然相反的涵义,他表现出来的最温柔的感情也是值得怀疑的。实际上,她待在新奥尔良的两个星期里,她了解了他各方面的情况,就是没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有时他早上不用女佣人,亲自用托盘把早点给她送到房里,一点一点地喂她,仿佛她是个孩子,他还把头刷从她手里拿过来,给她刷头发,刷得那乌黑的长头发噼啪作响。可是,有时候他早上突然把她身上盖的东西全打开,挠她的脚,粗暴地把她从酣睡中惊醒。有时候他很认真的仔细听她述说生意中的各项细节,点头称赞她办事有头脑,有时候他就把她那些不是很正当的做法叫做捡便宜,叫做投机取巧。他带她去看戏,却悄悄地对她说也许上帝不赞成她到这种娱乐场所来,惹得她心烦,他带她到教堂去,却小声对她说些有趣的下流话,然后又责怪她发笑。他鼓励她有什么说什么,随便说,不拘束。她从他那里学了一些讽刺人挖苦人的字眼,而且逐渐喜欢使用这些字眼,觉得这样可以压人家一头,但是她还不会像瑞德那样,在恶毒之中搀上几分优默,讥笑自己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讥笑别人。
他想让她玩儿,而她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玩了。生活一直是那么严峻,那么艰难,他是知道怎么玩的,而且带着她一起玩。但是他是一个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那样玩了;他的一举一动,她是不会忘记的。妇人看到尚有童心的男人做出滑稽可笑的动作不免要发笑,而思嘉是不能凭着女人的优越看不起瑞德,朝他发笑的。
她一想到这些情况,就觉得不愉快。要是能比瑞德高出一筹就好了。她所认识的别的男人,她都可以置不顾,以半带鄙视的口吻说:“简直是个孩子!〃比如她父亲,比如好开玩笑,喜欢各种恶作剧的塔尔顿挛生兄弟,方丹家长着长毛,爱耍小孩子脾气的年轻人,查尔斯,弗兰克,所有在战争期间追求过她的人——实际上包括所有的人,艾希礼除外。只有艾希礼和瑞德是她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人,因为他们是成年人,身上没有孩子气。
她并不了解瑞德,也不想去了解他。虽然他有时候有些事使她迷惑不解。比如他有时以为她不注意,就偷眼看她,那眼神就很怪很怪。她突然一转身,常常发现他在看她,眼中流露出机警。殷切与等待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有一次她高兴地问。〃好像一只猫盯着耗子洞!〃但是他马上换上一副模样,只笑一笑,过了一会儿,她就忘了,不再费脑筋想这件事,和瑞德有关的一切事都不想了。他这个人总是反复无常,不必为他多费心思,生活也过得挺愉快——可是一想到艾希礼就不同了。
瑞德弄得她很忙,白天,她脑子里几乎就没有艾希礼,可是到了晚上,她跳舞跳累了,或者喝香槟喝得头晕脑胀——这时候,她就想起艾希礼来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瑞德怀里,月光洒落在床上,在这种情况下,她常常想,要是艾希礼的胳臂这样紧紧地接着她,该有多好呀!要是艾希礼把她的黑发从自己脸上撩开,拢在下巴底下,又该有多好呀!
有一次,她又这样想着,叹了一口气,扭头朝窗口看去。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脖子底下这只有力的胳臂好像成了铁的一样,在寂静之中听见瑞德的声音说:“上帝该把你永远打入地狱,你这个小妖津!〃说罢,他起来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思嘉非常吃惊,拦他也拦不住,问他他也不理。第二天早晨,她正在自己屋里吃饭时,他才回来,头发乱蓬蓬的,喝得醉醺醺的,不满的怀绪依然很重,他即不道歉,也没有说明干什么去了。
思嘉什么也没问,对他十分冷淡,妻子受了委屈,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她吃完饭之后,瑞德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换上衣服,出去买东西了。等她回来时,他已经走了,到吃晚的时候才回来。
这顿晚饭吃得很沉闷,思嘉一直耐着性子,因为这是她在新奥尔良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了,而且她还想好好享受一下龙虾的美味。可是瑞德总盯着她,使她吃也吃不痛快。不过她还是吃了一只大的,还喝了好多香槟。也许是因为各种因素加在一起,当天晚上她又作起了过去作过的噩梦。她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怞怞搭搭地哭起来。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塔拉,而塔拉是一片荒凉。母亲去世了,世上的一切力量与智慧也都随之消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投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追她,她就跑啊,跑啊,心都快炸开了,就这样茫茫大雾之中一边跑,一边喊,模模糊糊地想在周围的雾里找到一个不知名的、没有去过的地方躲藏起来。
她醒来,发现瑞德正弯着腰看她。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像搂着孩子一样,搂得紧紧的。他那结实的肌肉给她以安慰,他那低声细语使她感到镇静,感到安慰,过了会一儿,她也就不哭了。
“唔,瑞德,我刚才又冷,又饿,又累,而且怎么也找不着,我在雾里跑啊,跑啊,可就是找不着。〃“你找什么,亲爱的?〃“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又是以前作过的梦吗?〃“嗯,是的!〃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点上一支蜡烛。在蜡光下。他的眼睛带着血丝,他的脸上纹路像石头一样清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穿着衬衫,敞着怀,棕色的胸膛露在外面,上面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