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番外何处问来生_by_云水(云水在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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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从来都温和镇定的人,竟然在发抖。
我吃了一吓:“大石头,你怎么了?”
他忽然抱住了我,把头埋进我的肩膀,仍是不说话。
难道他看到了秦枫亲我,怀疑我们有所暧昧?一个念头忽然掠过脑海。
不至于。定然不至于。
他绝不是那等小鸡肚肠之人。
过了好久,我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八年前,我也在开封城墙上这么等你,月亮一次次圆了又缺,你始终没来找我,我却明白了我喜欢的竟是你……”
“对不起……”我苦笑。那时,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我。
我不会依附于任何人,即使是爱人。
能留住我的也只是爱。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时我刚接位不久,师父走得忽然,方方面面蠢蠢欲动,我只有亲自坐镇开封,不能有半点分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打断了他。
所以,发现你竟亲自来了西夏寻我,我高兴得要死。即使你现在权位巩固,以你的身份,走一趟异国,要冒多少风险?
“你不知道!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只是不信……可是我夜夜睡不着觉,一合眼就见到你朝我笑……我很怕,怕你真的死了,来托梦给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紧紧地抱住他。
死不能折磨死人,却能折磨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我陡然心中一颤。
果然,他怒吼起来:“那次你身不由己,可是这次算什么?不错,我从来都很理智,我从来都不会犯冲动的错误,你宁死也要让我活着,我明白你的心意,好,我便承你的情!我甚至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跟着你跳下去……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一心一意想要你活着。
呆呆地凝视着彼此,直到眼睛又涩又痛。
揉了揉眼睛,我微笑:“大石头,你在发脾气哦?你上次发脾气还是什么时候?让我想想……对了,好像是那次我吐了好多口水在你被窝里,冤枉你尿床?”
允让一呆,脸上神情古怪起来。
吐吐舌头,我坏笑:“师父好笨,居然还以为你真的尿床了……口水和尿,颜色气味明明不一样,他都看不出来……嘿嘿……”
允让捧着头,慢慢蹲到了地上,背部发抖。
我拍拍他肩膀:“干什么?”
允让捏紧了拳头,陡然大吼一声:“我一直以为我真的尿床了!!居然是你的口水?!”
?!我一呆,指着他开始大笑,却被他恶狠狠扑倒在地上。
热吻如火如荼。
我拼命咬着他的唇他的舌,直到嘴里都是血腥味。
“我要是不小心真死了,你会怎么样?”气喘吁吁中,我含含糊糊地说。
“怎么样?我会娶一大堆老婆生一大堆儿子来庆祝!”他气忿忿地说。
我大怒,伸出爪子狠狠掐他屁股:“你敢!我现在就掐死你这个淫夫!”
他痛叫,反手来掐我的屁股,我连忙死死蹭住地面,嘿嘿奸笑。
想掐我屁股?没这么容易。
谁叫我是屁股着地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闹腾了好一会儿,我们都累了,伏在地上大喘气。
他忽然幽幽说了一句:“你要真死了,就再没人能让我生气了。”
我心中一颤,伸出手去抓他的手。
他几乎同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下次你要是还蠢得想寻死,先拿刀刺死我……”他低声说。
我微笑,点点头,慨然应诺:“好!”
朔漠风起。
坐在长城烽火台上,我们紧紧相拥。
群山重嶂叠黛,万里长城蜿蜒山间,远方大漠孤烟,黄沙万里,绵延无际。
允让忽然低笑一声,道:“刚走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在想,要是只有你我二人,并肩看这人间风景,那该有多好……”
我一愣,随即大喜,转过头去在他脸上“啵唧啵唧”乱亲一气。
原来不止是我这么想的。
他一脸口水地发愣,我嘿嘿窃笑。
他若有所悟,点了点头,看着我笑,忽然吟了一句:“佛前求得今世逢,痴醉此心与君同……”
我呆住。
痴醉此心与君同。
痴醉此心与君同呵。
第九章
幸福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住的,例如贱命如我。
一到宋国我就病了。连日的奔波劳累,喉咙上的伤,加上没好全的病根子一起发作,险些要了我的小命。
我乖乖在床上躺足了一个冬天。允让每日一处理完公事便跑来陪我,过年的时候我们便搂一起躺床上,听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
入春後气候渐暖,我的病开始慢慢好转。允让见状,便择晴日带我出门,舒展筋骨。
今日要去的是城北。开封城北约摸十里处,黄河大堤高耸,气势磅礴,滔滔河水从半空中奔涌而过,蔚为奇观。
我在夏国时亦见过黄河。那里黄河平静流淌,灌溉河套两岸农田。所谓“天下黄河富宁夏”,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到了汴梁,黄河已大是不同。水雾弥漫,奔腾的激流从天而降,浅滩泥沙俱下,河谷水花四溅,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来,咆哮而去。
允让命人用软轿抬著我,从陈桥驿一路慢慢行来,絮絮叨叨对我讲古。
太祖匡胤当年正是在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开创有宋一代。雪浪拍空,天际云卷,涛声轰鸣,水雾升空,惊天动地,气吞山河,一时多少豪杰。
我舒舒服服躺在软轿上晃二郎腿,对著允让扮鬼脸。我对赵家人殊无好感,眼前这人却是个例外。
未几,我们已晃到一处高地。不知是何人搭了个窝棚,种了小小一丛绿竹,衬著稀稀落落几朵李子梅,煞是有趣。允让注意到了我赞赏的目光,便命人放我下来歇息。
竹外是滔滔不绝的黄河水,视野甚为开阔。
“如此好水,怎可无酒?”我赖在软轿上远眺黄河,大发感慨。自从去年归宋以来,我缠绵病榻,一口酒都没喝过,馋得慌。
允让瞅著我笑,还真的挥挥手吩咐侍从去取酒来。
“今天可以喝酒?”我眼巴巴地问,“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他笑吟吟地看著我,道:“我可以喝,你不许喝。”
岂有此理。我大怒,瞥见侍从拿著酒来了,连忙一骨碌从软轿上爬起,冲过去抓住酒壶便往嘴里灌。
酒味清冽绵长,宛如水中月影,摇曳不绝。
我眼睛一亮:
千江月!
当年我们设计灭了尉迟世家,一把大火将尉迟家烧得干干净净,唯独抢了张尉迟家秘酿“千江月”的配方出来。
古来英雄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酒在口中品味还没下肚,允让却一把抓住了我,舌头不依不饶地伸了进来,把酒吸走。
我悲愤,反口吸他的舌头,要把酒吸回来。
却只吸到了他的口水。
允让舔了舔嘴唇,看著我笑,我的脸开始发烫。
长空飞云乱渡。
朵朵彩霞间,白雁穿云而过。黄河边高地上疾风阵阵,穿竹打叶,吹得允让衣袂飞扬,愈发显得俊逸无双,完美得令人心悸。
我呆看了半晌,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发花痴,连忙干咳两声,笑嘻嘻说:“好久没听你弹琴唱歌了,来一曲如何?”
允让点头而笑,真个叫金翎卫去取琴。
金翎卫何等轻功,不久,琴已取来,允让取来放置膝上,随手拨了两声,琴弦嗡嗡,音色松透明亮。
我托起腮帮子,笑盈盈看著他俊逸无双的姿容,举起手指提要求顺便调戏:“歌里面要有美人……嗯,还要有酒!”
不能喝,听听也好。
允让笑而不答,略一沈思,拨动琴弦,漫声而歌,乃是一支双调的《南歌子》:
“云淡失白雁,风清乱彩霞。萧萧日色落黄沙。谁泣断肠清曲在天涯? 漫舞飞竹叶,长歌落梅花。红颜痴态酒作茶,且行且醉忘年华……”
果真有美人有酒。
歌声清越宛转,曲词潇洒温润,琴声铮铮,在水天一色中缓缓波动开去,竟似暂时盖住了黄河水咆哮之声。
曲音杳杳而渺,众人皆醉。
我回过神来,大摇其头:“词不好,不好!”
允让两手托腮,趴在琴上笑:“我作的词唉!你怎么就不能说两句好话来听听?”
“小心!”我一把将琴抢救过来,训斥他:“哪有你这么糟蹋琴的?”
这琴,能卖几百两银子呢……我暗地咕哝。
允让皱眉:“你倒说说,要什么样的词才叫好?”
“听著!”我摸著琴,清了清嗓子,按他方才《南歌子》最後两句的调子信手弹来:
“佛前求得今世逢,痴醉此心与君同……”
允让动容,直起身来望著我,却听我反反复复摇头晃脑都在唱这一句,琴曲也弹得不成音调,不由笑了起来:“怎么都是这一句?”
我停手一笑:“有这一句便够了。”
允让眼神一深,便握住了我的手。却听竹林那边有人喃喃说道:“痴醉此心与君同,痴醉此心与君同……不错,若能有这一句,便够了……”
我倏然抬首望去。
竹林那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怔怔地看着我。
是梦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陌生俊朗少年抢步上前,深施一礼,笑道:“在下韩琦,在此种竹植梅为戏,偶得两位佳客,实乃不胜之喜!”将手向秦枫一比,笑道:“这位是西夏来的远客,我们正要去北池参加汴梁琴会。两位亦是雅人,何不同行前往,以乐会友?”
韩琦?好熟的名字。
我想到一个人。
韩琦,字雉圭,相州安阳人,性坚毅,善谋略,任右司谏时,曾一次奏罢宰相、参政四人,闻名朝野。
原来是这么个俊朗少年。允让平日深居简出,凡政务暗中把持,想是韩琦年轻,竟不识得他。
允让微笑着望我,要看我的意思。我心中一动,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北池在黄河南不远处,绿树成荫,花草满圃,湖水清澈,小舟荡漾,景色宜人,与黄河岸边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景。
琴会早已开始。韩琦粘在我们身边,不停解说,热情周至,倒把秦枫挤到了一边。
盛情难却。我一一细看过去,但见“九霄环佩”,“春雷”、“枯木龙吟”,“大圣遗音”,
“飞泉”、“独幽”,“一池波”,“冥王”,“松风清节”,“秋籁”……有唐一代的名琴,竟汇集了个八九不离十。更有当代名琴:“混沌材”、“玉壶冰”、“海月清晖”,“鹤唳清宵”、“洒尘”、“潇湘夜雨”、“铁鹤舞”……令人目不暇接。
汴梁不愧是天下繁华地。这多名琴现世,若是当年教我们琴的老夫子看到,怕是会流着泪爬过去。
允让兴致勃勃,绕着那台唐代名琴“春雷”左右细看。他是精于琴艺之人,感受自然不同。
除了名琴,还有一些瑟、筝、琵琶名品。“断云孤雁”,“秦歌”,“武林”,“龙回首”,“杜宇魂”……或肃杀或旖旎,另有一番风情。琵琶和筝不比古琴,弹奏前没那么多讲究,便有人信手而拨,当场试音,场面甚是热闹。
正四处张望,忽觉一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当是身边的允让,想也没想,便反握回去。
笑着转头一看,竟是秦枫。
笑容瞬间凝结。
我连忙把手挣脱开来。再转头时,已被人流从允让身边挤开。
秦枫在人流中护着我,默不作声。
我微觉歉意,低声道:“你还好么?”
秦枫默默无语,呆了半晌,道:“还好。”
“你……元昊有没有罚你?”我小心翼翼地问。
秦枫不语,过会儿淡淡说道:“罚过了,没事。”
我心中愧疚,待要问问是怎么罚的,却问不出口。
秦枫看了看我的表情,微笑:“我自小在他身边伴读,为他出生入死几回,他不会因这点小事太为难我。”
小事?我苦笑。见他一脸云淡风清,心里愈发难受。
他甚至不愿让我为他愧疚。
这头小狐狸对我好得很哪。
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悸动,却忽觉背后多了一人。
边上的人诧异的眼光纷纷看过来。
我回头看去,却是允让。
允让对我展颜一笑:“我正看那‘春雷’入迷,转眼不见了你,急坏了,连忙施展轻功到处寻你……别人都当我是妖怪呢。”
我“噗嗤”一笑。凡夫俗子忽然见了轻功,岂不以为是大白天见鬼?
再偷眼看秦枫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一丝怅然。那边却传来一阵筝声,音调凄婉。
有人调筝而歌:“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筝音凄凉,是名哀筝。一阙《玉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