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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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梅这次没有生气,神态严肃。
苏小英道:“我总觉得谢远蓝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梅叹了口气,道:“不错。谢远蓝说,自己没有跟人结仇,但是,他猜测送花笺的人,就是练错花图的人。凶手明知会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要灭谢家满门,这个仇恨,真是比天还要大。你说,跟别人结下这种仇,竟然还会不知道么?”
苏小英猛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陷入了沉吟,过了良久,道:“凶手前来报仇,为什么他特地要在花笺上题下错花图的小诗?难道就是为了告诉谢远蓝,他是练过错画图,武功才一日千里的?”
一梅道:“这个……好像没有必要罢……”说着一顿,道,“苏小英,那就是说,说不定报仇这件事情,本身就跟错画图有关系。”
苏小英道:“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复杂,阴气森森的,都是你不好,见钱眼开,到时候我们别也被凶手一起算进去了。”
一梅忽然打了个寒颤,随即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怎么见钱眼开了?我怎么见钱眼开了?”
苏小英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怖之极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盯在了一梅身后。
一梅身上的寒毛陡然之间,“唰”的全部竖了起来,她的胆子一向很大,然而这时,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转头,她的右手握到了含光的剑柄,刹那,心中腾起一股勇气,猛地转过了身子。
可是后面哪里有东西?
再转过来的时候,苏小英已经笑得捧住了肚子。
“苏小英!——”愤怒的尖叫声再一次划破长空。
苏小英笑吟吟地道:“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倘若你后面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我还会这么呆着?早就把你拉过来了。”
一梅怒气冲冲的脸,忽然之间凝住了,她仿佛有些局促,朝苏小英看了一眼。
苏小英“哼”了一声,道:“你别不好意思了,你早就看上我了。”
一梅想了想,道:“不错,只可惜你稍微穷了一点。”
苏小英满不在乎地道:“穷又怎么样,你不是挺有钱的么。”
一梅不禁一愕,道:“苏小英,你就是那座比我更高的山啊!”
第一张花笺传到半勺山庄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几日以后,谢传婳的车马一行,停在半勺山庄的门前。服侍她的丫鬟在马车前面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她答应,谢望衣亲自上前,掀起了车帘,只见长姊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之内,只是心口一片殷红,面目青黄,已经气绝多时。
第二张花笺送到的时候,谢远蓝做了极其详细的部署,山庄的每个人都自信,即便号称剑法第一的无忧楼主,都不可能得手。可惜在一片众目睽睽之下,谢传书轰然倒地,死了。
只相隔数天,谢传礼又在重重防卫下,莫名其妙地死在一片浓雾之中。然后那花笺又到,签上了谢传乐的名字。
惨事接二连三,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使得人还要继续死,血还要继续流。半勺山庄里仍旧很平静,不过苏小英已经嗅出了里面弥漫的惴惴气息。
太阳很好,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简直舒服极了。那只小小的黑狗刚刚洗了个澡,正懒洋洋地晒在太阳下面,黑狗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在昨天去世了,狗虽然很有灵性,但是它的感情,毕竟不如人一样深刻。
风总管刚刚为它洗了个澡,然后他的泪水,不自禁地掉了下来,直到看见一梅与苏小英,还不能自己地哽咽着。
“董……董姑娘……”风总管将身子一扭,举袖掩起了脸面。
一梅已经知道这位总管总是有点娘娘腔的习惯,见他独自一人流泪,不禁叹了口气,问道:“现在在给你家二少爷、三少爷封棺,你不去看最后一眼么?”
风总管已经拭去泪水,放下袖子,露出一对红红的眼睛,他黯然摇头道:“小人见不得那种场面,昨天二少爷吩咐说,要给老黑洗个澡,小人想,这是二少爷最后的吩咐……”说到这里,热泪盈上,差一点又要哭起来。
一梅只好转移了话题,随意道:“你家二少爷挺爱这狗啊。”
风总管长长叹了口气道:“二少爷是个重情的人……”说到这里,语音再次哽咽起来,简直不能克制,他忍了半天,掩面低声道,“董姑娘,小人无礼,先告辞了……”也不等一梅反应,管自己急急走了。
苏小英道:“这个风总管好像跟谢传礼感情不错。”
一梅道:“谢传礼这个人,似乎是不错,死的也真可惜。”她朝那老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苏小英问道:“喜欢这狗,跟重情有什么关系?”
一梅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她一边说,一边瞧见谢望衣朝这里走了过来,“苏小英,我说,咱们还是走罢,一只狗有什么好看的。”
苏小英也朝谢望衣瞥了一眼,笑问道:“你怕了?”
一梅道:“本来是不怕的,只不过昨天出了这样一件事,我现在怎么好意思跟她打架?还是先避一避比较好。”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挪步子,谢望衣已经叫住了他们:“董一梅!”
一梅只好不动了。
谢望衣穿着一套素衣裳,这种素白的衣裳,越发显得她神情很憔悴。其实不论是谁,家里发生这种惨事,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一梅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谢望衣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欠我一条命。”
一梅道:“不错。”
谢望衣道:“可是我一直没有找你报仇,你知道为什么么?”
一梅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谢望衣道:“含光剑杀死了他,可是杀死他的其实不是含光,是你——含光剑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一梅微笑道:“你这个比喻挺好,我也是一个工具,你想要打听谁买我杀了乌衣峰?”
谢望衣冷冷地看着她。
一梅微一笑,道:“有些事情,其实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往往过的最无忧无虑了。”
谢望衣眼睛里露出一丝怨恨,她缓缓道:“他死去的那一刻,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已经结束了。”
一梅向她看去,谢望衣冷哼了一声,道:“倘若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告诉你这个山庄里我所知道的一切,这个交换,你觉得怎么样?”
一梅笑了起来,道:“这个交换真是不错!你简直太聪明了!用你家仇人的线索,来换你的仇人的名字,算来算去,都是你的好处。”
谢望衣冷笑道:“你不换么?”
一梅想了想,道:“倘若你一定要换,我勉为其难,就跟你换了罢。不过我心里觉得,那个人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谢望衣没有作声,只看着她。
一梅叹了口气,道:“雇我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女人,姓柳,名叫柳杏杏。你认识她么?”
谢望衣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一梅道:“据她说,乌衣峰搞大了她的肚子,却对她始乱终弃,所以她要报仇,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苏小英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忍心再看谢望衣的神情。谢望衣确实是一个很痴心的女人,可惜痴心的女人等待的对象,却并一定也是坚贞不二的。
这时看到谢望衣的人,都会觉得她仿佛已经站不住了,不过,谢望衣最终还是回转了过来,她的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却镇定下来了。
“好罢,”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梅有点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她,道:“我想知道,错花图跟你家有什么关系?”
谢望衣道:“我不知道。”
一梅道:“你答应过要告诉我,难道你想抵赖?”
谢望衣道:“我只答应你,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我不知道。”
苏小英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忽然插嘴道:“那么,说说你的家人罢,比如你刚刚去世的二哥。”
谢望衣道:“我二哥性格内敛,跟人交往不多,他虽然是事实上的长子,家里的生意却一直由三哥在管,他也不大在乎。”
苏小英问道:“你二哥是一个重情的人么?”
谢望衣忽然有点奇怪,看了苏小英一眼,却道:“不错,他曾经喜欢一个丫鬟,那个丫鬟只不过是他房里做粗事的小丫鬟,后来他们的事被他母亲知道了,那个丫鬟羞愤之下,上了吊。从此以后,二哥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也没有娶妻。”
一梅忽然觉得好笑,暗道,原来他们家的人都是一样,但是这么一想,又不禁有些黯然。
谢望衣瞥了一眼老黑,道:“这只狗就是那个丫鬟从前养下来的狗生的小狗,二哥一直很宠它。”
苏小英问道:“你为什么把他的母亲称为‘他的母亲’,你们不是一母同胞?”
谢望衣冷冷一笑,道:“我家五子三女,没有两个人是一母同胞,我父亲娶了十七个夫人。”
一梅讶然。不过有钱人家,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梅问道:“那么,你还有一个姐妹?”
谢望衣忽地叹了口气,道:“还有个妹妹,只不过……唉,几年前就嫁人了,从此就没了音讯。”
苏小英问道:“山庄的两个总管,武功都不错,怎么肯留在这里做事?”
谢望衣道:“谢总管当年挑了岐山十三寨,自己受了重伤,与妻子被人追杀,是我父亲相救,谢总管为了报恩,留了下来;至于风总管,他的武功虽然不及谢总管,但是做事细心勤恳,我父亲也很看重他。他十多年前就来山庄做事了,跟二哥最为要好。”
一梅问道:“花笺的事,你觉得有什么疑点么?”
谢望衣道:“我想不出谁跟我家有这么大的仇。”
一梅问道:“你想不出?”
谢望衣道:“想不出。”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二哥是怎么死的,我们已经查出来了。”
一梅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死的?”
谢望衣道:“是中毒。”
一梅问道:“什么毒?怎么中的?”
谢望衣看看一梅,淡淡道:“不知道。”
、花笺失约
三月十七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离花笺指定的三月十九,还有一天,十二个时辰。
每个人都在希望时间慢慢地过,因为每度过一个刻钟,离危险就近了一分。
“我觉得,”一梅望着窗外夜空,叹了口气道,“谢传乐也不会幸免。我的直觉一直很准,我想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苏小英道:“如果人人都这么想,谢传乐就死定了。”
一梅一怔,叹道:“你说的不错。”
苏小英笑了起来,道:“你很少做这么窝囊的生意罢?”
一梅道:“我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窝囊的生意。尤其看到谢传礼在我眼前死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手在我脸上打了个大大的耳光。”
苏小英道:“你得回忆一下,他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梅道:“我已经想了好几遍了:他吃过的东西,我们大家都吃过;喝的茶端上来,是没有顺序的;如果一定要说,他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就是在下午的时候,那只黑狗曾经跑了进来,他把狗抱了一抱。但是他在死的时候,黑狗并不在。倘若说那阵浓雾有毒,大厅里面四个人,却又只有他一个人死了。”
苏小英相想了想,道:“凶手不但剑术高超,连下毒的功夫都很厉害。事到如今,有一个法子,或许还能试试。”
一梅听苏小英将法子说完,登时张大了眼睛,然后跳了起来,叫道:“咱们去找谢远蓝!”
苏小英在后面一把抓住了她,道:“等等。”
一梅转过身,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苏小英笑道:“这事若成,你嫁给我做老婆怎么样?”
一梅一脚就踹了过去,大声道:“你这个老没正经的家伙!”苏小英哈哈大笑,跟在一梅后面,一起去找谢远蓝。
半勺山庄的正厅,已经变成了灵堂。
天色黑下来,灵堂里的长明灯显得幽幽而闪烁。漆黑的棺材,沉重的白幡,让人一看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谢远蓝却已经在这个灵堂里待了整整一天,这一天里,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双鬓不知何时,覆起了白霜。
白发送黑发,人生大不幸,何况他几天之内,就死了三个孩子,何况死亡的威胁,还深深笼罩在半勺山庄的上空。
谢远蓝背转着身子,盯着前面的棺材,他仿佛已经站了很久,他仿佛已经快被哀伤击倒。一梅与苏小英走进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但是他居然很准确地叫出了一梅,他道:“董姑娘,你来了。”
一梅微微一怔,道:“是。”
谢远蓝轻轻叹道:“如今,你可还有好的法子么?”
一梅道:“假如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或许我就还有一个法子。”
谢远蓝缓缓转过身子,向一梅看过去,看了半晌,然后他问道:“你想问什么事?”
“错花图。”一梅也盯住了他的眼睛,问道,“你跟错花图,究竟有什么关联?”
谢远蓝登时默然。他的脸色极是疲倦,良久方长叹道:“这件事,一定与错花图大有关联,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我跟错画图有什么关系。”
一梅不禁一怔,问道:“当真?”
谢远蓝极断然地道:“我怎么会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