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倾城 作者:冰魄雪-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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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遣情伤
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情伤。
故人何,烟水茫茫。
——柳永
《玉蝴蝶》(选)
房内,确是外边暖和许多,案台点燃的熏香萦绕在空气中,缭绕出条条淡淡的雾色曲线,可不知怎的,一没有了那片片舞动的红叶和那稍带凉意的秋风,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坐在桌旁,品茗着香茶,茶稍带点苦,但仍是甘醇,饮入口中,那苦涩从舌处蔓延开来,滑入喉,慢慢沁透到心底。我本是不喜欢这种带苦的茶的,嫌它滋味不够,可不知怎的,近来我竟渐渐喜欢上这种味道来,细品之下才知这苦中也有良多滋味,回味无穷。
我独坐着,身后一直有一个人在那站立,虽是背对着他,但我却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只不过我一直在品茗着我的茶,他也一直在我背后注视着,房内很静,没有一个人多讲一句话,又似乎是两人从没开口讲过话似的,房内很静,静得可以听到房外的风声和落叶声。
良久,良久。
一杯茶早已饮尽,手中的茶杯也已不再有余温,放下茶盏,仍是不愿去理会身后那人,就这么静坐着,静坐着,终于——
“月儿——”声音从身后传来,极轻,稍沉,上官若风好似不愿再这么安静下去了。
心中不觉然的苦笑,到底,我们两个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吧。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回过头去,轻声道:“怎么,有事?”
声音轻飘入耳,上官若风身形稍颤,难道沉默了这么久,就只有这短短四字可言吗?顿了顿,道:“你怀有身孕,还是不要过多饮茶为好。”
稍颤,我不是不知孕妇不宜饮茶的常识,但不知怎的,每当心情寥落之时,习惯性的饮茶,却已将此忘却,殊不知我还怀着身孕。看向手中只剩茶叶的杯盏,苦叹,“茶已饮尽,这才提醒,你不觉得这太晚了些么?此时你说与不说又有何两样?”
“就是因为晚了,所以才要说出来,不然,拖至最后那才是彻底的晚了。”
心,稍带疑惑,眉微皱,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他那俊美的面容,“茶已经饮尽,如今杯内只有片片茶叶和稍许茶的余温,本来已经晚了,到如今再来说,就算是托至最后,又怎样?晚了就是晚了,还有什么可以挽回?倒是你,话里有话?”
此番话,声音并不大,还是极柔,可上官若风听着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内,眼睫稍向下垂,良久,吐出五个字,“月儿,对不起。”
这声音又是极轻,直飘入耳,尤其是那最后三个字,让我心颤。
“对不起?你是在对我说的么?我可想不起来你有需要对我说抱歉的事。”
心,一紧,不知该如何才说得出口,舒了口气,这才说道,“月儿,之前,我们有许多误会。”
心颤,到底,他应该是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在方才瞥见上官若雨之时我就大致知道,他爹的死,事实,他应是知道了。“误会?你说误会?”站起身来,对上他的眸,然后撇过头去,冷道:“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何误会。”
“月儿,之前,我们……”
“之前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语气有些重,不知哪来的情绪抢先了上官若风的话,这算什么,这几日以来的风风雨雨就用一句误会来解释,现在才来旧事重提?我的心伤了,残了,到现在才来说对不起,不觉得这太多余了么。
上官若风没有理会眼前之人变动的情绪,继续说道,“先前,爹他……”
“你爹?你爹怎么了?他是我杀的,这你也知道,怎么,现在才想要为他报仇吗?”不知怎的,这些旧事一提起来,就觉情绪特别激动,心中压抑得很深了的怒火,好似,全都要涌出来。
“月儿,你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上官若风的语气极轻,轻得好似无力。
“事实?”冷笑一声,“哼,事实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别忘了,你可是亲眼看到我将你爹杀害的,记得当时你还为此打了我一巴掌,将‘寻迹’搭在我脖子上,就差没一剑把我结果了!”
心颤,稍带点疼痛,“月儿,我……”
“你?你又怎么?你虽没选择杀我但你又选择了另一种报复我的方式,你爹总不能白死吧,你娶冷嘤秋,费尽心机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接着,你又联合她为我演一场可笑的戏,你让我内力全失;然后又在我心情失落醉酒醒来的时候给我添加那么多无谓的‘罪名’;然后,然后你又……又在床上……”事,已不堪回首,如今再来提起,鼻头又泛起酸来,眼眶又是不觉的湿润起来,因为背对着他,我强忍着将要落下的泪水。
心是一阵痛,到底,他伤了她这么多,如此,该如何补救挽回,声音越发的轻了,越发的无力说出口,“月儿——”
闭眼,不想再说太多,“我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你回吧。”
“月儿——”上官若风在心里苦笑,“这也是我的房间,你让我回哪去?”
我已无力招架,“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只要不是呆在这里就成,别忘了,你还有个冷嘤秋。”说着,便将房门打开,风直吹入面,虽说带点冷但也有些舒服,“请便吧。”
望着这扇敞开的门,上官若风心底无奈,这是下逐客令了么,她当真不愿看到他,哪怕是多呆一刻也不行?“月儿——”
“你走吧,我想好好静静。”
“月——”
“请走吧,上官堡主!”
稍愣,有些不信,“月……月儿,你叫我什么?”
回过头,正对着他的眸,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恕不远送,上、官、堡、主。”
不觉向后半退了一步,“月……月儿,我们之间非得这样么?你就这么想要我走?还有,你连我的名字也不愿再叫了吗?”
“哼。”不觉的冷哼一声,仍是对着他的眸,“我们之间只有这样,走吧,上官堡主,至于你的名字,你说过,我、不、配。”
心底又是一番痛楚,他伤她当真是深,此时的她好冷,真的好冷,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让人心寒亦又是让人心痛,以往,无论任何事他都无所畏惧动容过,而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他怕什么了,他怕她,不为别的,就是怕她的冷漠,这种冷漠,足以带动周围的一切,心,又痛了。面对着她的冷漠,毫无选择,只得向门外走去,“月儿,当心自己的身体,今日风大,不要着凉了。”
上官若风走后,不知何时,我已瘫坐到了椅上;手,竟是紧握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泛出点点的疼。我真的爱你,闭上眼,以为我能忘记,但流下的眼泪,却没有骗到自己……
轻闭上眼,止住眼眶又要留下的泪水,“若雨,你也在这呆得够久了,不避隐藏,出来吧。”
第六十章 繁琐
门敞开着,寒风直吹而入,可不知怎的却是如此舒服。“若雨,方才在房内,我同你哥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是,我都听到了。”声音很轻,好似有几分无力,“可是,我不懂。”
稍愣,转头向她看去,只见那清亮的眸子内有几分迷惘。“不懂?”
“是,我不懂,你明明爱着他,为什么还要冷言相对,为什么还要弄得两个人都伤心?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总不至于会闹到如此地步吧。”上官若雨说着,语气越发的轻,眉头有些稍皱,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
“冷言相对?弄得两个人都伤心?”口里念着上官若雨这句话,不知怎的,我竟是浅浅一笑,正好对上上官若雨那疑惑的神情。
“大嫂?”上官若雨有些不解。
“若雨,你以为我也想弄得两个人都伤心吗?其实何止你不懂,我也不懂。”手碰桌上的茶盏,习惯性的提壶在杯内又添了杯香茗,只可惜的是,茶水已凉。茶杯被我持着在手间把玩,旋转;杯内的茶水随着杯子的转动也沿着路径旋出波纹,杯内的茶叶也随着波纹旋转。
上官若雨有些惊异我的举动,“大嫂,您不宜多过饮茶,再者说,茶已经凉了。”
“是呀,茶已经凉了,既然凉了就没了温度,也就不会带来暖意,如此,这样的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滋味了,我和他的感情就如这凉却了的茶水一样,既然已经凉了,又何必执着不放下。”说着,手腕稍动,杯口朝下,茶水自然也就直倾到了地上,在地面渐起稍许水花。
望着茶水落入地面,上官若雨身形稍颤,“大嫂,我虽不知你和大哥为何会弄到如此地步,但,多少,你和大哥的感情总不可能就这么消逝了吧,我看得出,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好歹你们还是夫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这段情感放下?把两人之间的不愉快难道就不能当成一场梦,惊醒了,过去,就当它从不存在,选择忘记,这不是很好吗?”
“当成一场梦?”不知怎的,我竟感觉有些好笑,“若雨,就算是梦,你也不可能当它不存在,你也不可能不去回想;再者说,梦是太多的虚无和迷茫,而两人发生的事却是真实存在的,梦是夜的宠儿,而我们却生活在白天。”
听到话,上官若雨有些惊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嫂,你的意思是——”
“他伤我太多,那些伤和痛楚,岂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那些伤口印在心里,就算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吧,那些疤痕留在心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又怎会消失?”
“大嫂,你——”
不知怎的,眼里竟闪过一丝凉意,吐出几个字:“我,恨他。”
“恨?”上官若雨不觉向后退了两步,此时眼前之人眼里透出一种凉,可以直逼人心,顿了顿,上官若雨说道:“大嫂‘恨?’好残酷的字眼。”
不觉的冷笑,“哼,残酷?他对我又何尝不残忍?前一阵还可以对你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后一阵却可以无情的将你打至谷底,待你的心殇了,残了之后,又来向你低声道歉请求原谅;哼,他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任他摆弄的玩偶吗?喜欢就珍惜呵护,不喜欢了就可以随意丢弃,他对我又何尝不是残忍?”
不知怎的,心有些稍痛,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真的不愿,“大嫂,你应该知道,最开始都是误会而已,如今误会解除了,那自然是……”
“误会?哼,没错,最开始的确是误会,我也可以理解,若是我看到亲人倒在自己面前也难免会内心激动,可是,他既然连一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我。若雨,你也说那是误会,可为何你却没有他那么激动,为何在看到你爹脸上那一丝笑容时,你却选择了对我相信?”
“嗯……我……”此时,上官若雨有些稍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着此时上官若雨的模样,脸上不觉露出些无奈的笑容,轻拍上上官若雨的肩膀,“所以说,若雨,你哥还不如你,我想,前阵子上官堡江浙一带账务不对的事,你哥应该也怀疑到过我头上吧。”
上官若雨一怔,脸上露出惊讶,“大嫂,你怎么知道江浙一带账务不对?难道说,江浙一带账务——”
我浅笑,“江浙一带突然动乱,还要使得你爹亲自去处理,殇清宫怎么不会感到好奇而去调查?倒是若雨,你认为江浙一带的账务会是我干的吗?“
神色有些释然,“不会是你,因为你根本毫无必要去这么做。”
“那就是了,连你都不会怀疑我,可你哥却——”
“大嫂,可能哥他只是一时的激怒,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怎样?因为一时的激怒,所以才会连一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因为一时的激怒,所以才会在亲爹逝去才不过三天就纳妾刺激我想让我当众难堪?因为一时的激怒,所以才会每件事都怀疑到我,所以才会毫不留情的中伤我,所以才会用药让我内力全失?”不知怎的,说着,越发地激动了起来,突然感到肠胃有些不适,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致使有些无力,还好被上官若雨及时扶住。
有些惊异,“大嫂,你没事吧?”
“没事,害喜罢了。”我向她摆摆手,示意她扶我坐下,她也坐在我身边;方才提到‘害喜’这两个字,突地我竟有些落寞,险些忘了,在恨他,怨他的同时,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