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惊魂 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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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喜欢旅行,而且把旅行当作特殊待遇。如果有一天她表现特别好,埃利奥特就带她乘车去附近的路旁饭店,在那儿她能得到一份橘子汁,用麦管吸着喝。她为自己在人群中引起的热闹气氛洋洋得意。一个有口红和旅行许诺的早晨真是太美了。她打着手势问:汽车旅行?
“不乘车。长途旅行。要好几天。”
离开家?
“是的,离开家。好几天。”
这下她有些怀疑了。以往她只有在患肺炎或尿道感染住医院时才离家好几天;那样的旅行并不愉快。她又打手势问:哪里去旅行?
“到丛林去,埃米。”
她好一阵沉默。起初他以为她没听懂,事实上她知道“丛林”这个词,她应该能把这些词联系起来。她若有所思地打着手势,她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重复地打手势。丛林旅行旅行丛林去旅行丛林去。她把口红放在一边,盯着散落在地上的纸屑,然后开始把纸屑拾起来放进字纸篓。
“这什么意思?”卡伦·罗斯问道。
“这是埃米要去旅行,”彼得·埃利奥特说道。
6.出发
波音747喷气运输机那带铰链的机头舱门像一张大嘴似地开着,露出灯火通明的洞穴般的内部。这架飞机当天下午刚从休斯敦飞来旧金山。现在是晚上9点。工作人员正把一只大型铝制旅行用的笼子、一箱箱维生素丸、一只便盆和几纸箱玩具往飞机上装,他们显得迷惑不解。一位工人抽出一只米老鼠水杯,一边看一边摇头。
埃利奥特和埃米站在外面的水泥地上。埃米用手捂着耳朵,想挡住喷气式发动机的轰鸣声。她打手语告诉埃利奥特:鸟太吵。
“我们飞鸟,埃米,”他说道。
埃米从来没有乘过飞机,也没有在近处看过飞机。她看着飞机打手势:我们坐车。
“我们不能坐车去,我们飞。”
飞到哪里飞?埃米打着手势。
“飞到丛林。”
这似乎使她感到迷惑,但他不想作进一步解释。像所有大猩猩一样,埃米很讨厌水,甚至连一条小溪她也不愿蹚。他知道她不愿听到他们将飞越大片大片的水。于是他改变话题,建议上飞机看看。他们从舷梯爬上机头时,埃米打手势问:钮扣女人在哪里?
埃利奥特已经五小时没见到罗斯了,他惊奇地发现罗斯已经上了飞机,正在使用一部装在货舱壁上的电话机,另一只手捂着耳朵挡住噪音。他听见她说:“欧文似乎觉得这样就够了……是的,我们已经有了四台907设备,准备匹配和串联,还有两台微型抬头显示器,就这么多……是的,为什么不呢?”她打完电话,转向埃利奥特和埃米。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看看。”她把他领到货舱里,埃米站在他旁边。埃利奥特向后看了一眼,见司机拿着许多编了号码的金属盒子,上面印着“英特克股份有限公司”字样,后面印的是序列号。
“这是主货舱,”罗斯说道。货舱里有四轮驱动卡车、陆地巡逻车、水陆两用车、充气汽艇和几个货架的布、设备和食品。这些东西都贴上了电脑编码,按组件排放。罗斯解释说,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能在几小时内装备好到任何地理和气候条件的地方去的考察队。她一再强调用电脑进行装配的速度。
“何必这么急急忙忙的?”埃利奥特问道。
“这就是事业,”罗斯说道,“四年前还没有像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这样的公司,现在世界上已有九家了。它们靠的是竞争机遇,也就是速度。60年代的公司,譬如一家石油公司,可能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来勘察一个可开采的矿藏。现在还这样干就没有竞争力了;业务决策要在几周甚至几天内作出。办一切事情的速度都加快了。我们早就在展望80年代了,到时候我们要在几小时内就找到答案。现在我们公司签订合同一般都不到三周时间,或者说不到500小时。但是到1990年,就会有‘当天’的资料——任何一位经理可以在早晨打电话给我们,询问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信息,他可以在他的公司下班之前,大概10到12个小时内,从他的电脑上得到一份完整的报告。”
他们继续往前走,埃利奥特注意到,虽然卡车和其他车辆很显眼,但大部分舱位都被标有“C3I”的铝组件所占据。
“对了,”罗斯说道,“C3I就是命令控制通讯与情报。这些都是微电子部件,是我们的预算项目中花钱最多的。我们开始装备考察队时,12%的费用用在电子仪器上,现在已上升到31%,而且还在逐年增加,主要用于现场通讯、遥感、防务等方面。”
她把他们领到飞机后部。那里有一个装备齐全的标准生活区,有一个大型电脑控制面板和几张睡觉的床。
埃米打手势说:好房间。
“是的,很好。”
她把他们介绍给詹森和欧文·莱文。前者是一位年轻的留胡子的地质学家,后者自称是队里的“三E”。他们两位正在电脑上进行概率运算,不过这时都停下来和埃米握握手。埃米认真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屏幕。埃米完全被彩色图像和发光二极管迷住了,不断想敲击键盘。她打手势说:埃米玩电视。
“现在不能玩,埃米,”埃利奥特说着把她的手推开。
詹森问道:“她总是这样吗?”
“是的,”埃利奥特说道,“她喜欢电脑。她从小就在电脑旁边长大,把它看作她的私有财产。”接着他问:“什么叫‘三E’?”
“考察队电子专家,”欧文高兴地说。他个子不高,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尽我的能力去干。我们从英特克公司搞到一些东西,大概就这些。天知道日本人和德国人会扔些什么东西给我们。”
“啊,妈的,她又在搞了,”詹森看见埃米拍打键盘后笑着说。
“住手,埃米!”埃利奥特说道。
“这只是个游戏,可能猿猴并不感兴趣,”詹森说道。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她不会搞坏什么的。”
埃米打手语说:埃米好猩猩,接着再次敲打电脑键盘。她显得很轻松,埃利奥特感到庆幸,因为电脑岔开了埃米的思想。每次他看见电脑前又黑又重的埃米都觉得很有意思。她会模仿人,沉思地摸着下唇。
罗斯像往常一样关心实际问题。她又回到一些具体事情上来。
“埃米愿意睡在其中的一张床上吗?”
埃利奥特摇头说:“不,大猩猩每天晚上都要铺一次床。给她几条毯子,她会在地板上把毯子做成一个巢,睡在里面的。”
罗斯点点头。“她的维生素丸和药呢?她会吃药丸吗?”
“平常你要哄她或把药丸藏在一片香蕉里。她吞食香蕉,不用牙嚼。”
“不嚼。”罗斯点点头,好像觉得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定量发放,”她说道,“我负责给她一定的量。”
“她和人服维生素的量一样多,但她需要服许多抗坏血酸药。”
“我们每天给她3000单位够吗?好极了。她能受得了抗疟疾药吗?我们现在就得开始服用。”
“一般说来,”埃利奥特说道,“她对服药的反应跟人一样。”
罗斯点点头。“舱里加压会不会使她难受?是按5000英尺高度定的。”
埃利奥特摇摇头说:“她是一只山地大猩猩,山地猩猩生活在5000到9000英尺的高山上,所以能适应高纬度。不过她习惯了潮湿气候,会很快失水的,我们要强迫她不断补充水分。”
“她能使用舱里的厕所吗?”
“坐便器可能太高,”埃利奥特说,“我给她带了便盆。”
“她会用便盆吗?”
“当然会。”
“我有一条新脖套,她会戴吗?”
“只你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她。”
他们仔细考虑了埃米的其他需要。埃利奥特发现在过去几小时中,埃米由于做梦所引起的神经质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似乎先前的表现都是不相干的。现在她即将去旅行,已不再那么郁郁不乐、冥思苦想了。她的兴趣是到外面去;她又恢复了年轻雌猩猩的样子。他不禁在想,她做梦、情绪低落、画手指画等,是否是由于她多年来被囚禁在实验室中的缘故。最初,实验室还不错,像小孩的摇篮。也许几年后,她感觉它太狭小了。他想,也许她只是需要一点兴奋。
兴奋即将来临。埃利奥特在与罗斯交谈中预感到重要事情就要发生了、与埃米一起长途跋涉将为灵长目动物研究者多年来所预言的事——珀尔的论文——提供第一个例证。
弗雷德里克·珀尔是一位动物行为理论家。1972年在纽约举行的美国人种学会的会议上,他曾说过:“既然灵长目动物已学会了手势语,把这种动物带到现场帮助我们研究同类动物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们可以想象,具有语言技能的灵长目动物会给我们当翻译,甚至充当在人类与野兽之间进行联系的大使。”
珀尔的论文为世人所关注,并得到了从60年代就开始支持语言研究的美国空军的研究基金。传说空军有一个名叫等高线的秘密工程,涉及与外星人的接触问题。军方的公开立场是,不明飞行物来自自然界——但是军方掩盖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如果与外星人发生接触,语言基本理论显然至关重要。把灵长目动物带到现场就会是与“外星智力动物”接触的一个例子,因此空军提供了此项基金。
珀尔预计野外的工作1976年以前就会开始,事实上谁也没有去做。原因是,仔细考察后,谁也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多数会使用语言的灵长目动物和人一样,并不懂野生灵长目动物的语言。像阿瑟这样的灵长目动物就拒绝和它的同类联系,称它们为“黑东西”。(埃米曾被领到动物园去看别的猩猩,她认识它们,但她很高傲。她向它们打手势,它们没有反应的时候,她就说它们是“蠢猩猩”。)
鉴于以上所观察到的情况,另一位研究者约翰·贝茨于1977年说:“我们培养了一批受过教育的动物精英,它们就像博士对待卡车司机那样势利和高傲。……这一代会使用语言的灵长目动物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大使。它们太瞧不起别的动物了。”
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把一只灵长目动物带到野外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谁也没这样做过。埃米将是第一例。
11点钟,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运输机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滑行,它吃力地升空后,穿过黑暗,朝东向非洲飞去。
第三天:丹吉尔
1979年6月15日
1.地面实况
埃米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彼得·埃利奥特就认识了她。虽然他只在实验环境中了解她,但他仍以能预测她的反应而自豪。可是在当前新的情况下,她的行为使他感到吃惊。
埃利奥特原先以为在飞机起飞时埃米会给吓坏的,因此在注射器中装上了镇静剂。但事实证明这是多余的。埃米看见詹森和莱文系上安全带,她马上也系上。她似乎把这个简单的动作看作一种有趣的游戏。虽然当她听见引擎全速运转发出巨大声响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她看见周围的人都对这种单调的声音若无其事,她也学他们那种厌烦而不在乎的样子,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可是,飞机升空后,她往窗外一望,立即惊慌起来。她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在客舱中乱窜,从一个窗口跑到另一个窗口,呜咽着,一面惊恐不安地把人往旁边推,一面打着手势:哪里陆地陆地哪里陆地?窗外地面已是黑暗朦胧的一片。哪里陆地?埃利奥特给她打了一针,然后把她按在座位上,梳理她的毛。
在野外,灵长目动物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互相梳理、抓痒、捉虱子。这种梳理行为在决定群体成员的社会地位中起重要作用。互相梳理有一定的方式和频率。和人擦背一样,它有一种安抚镇静作用。几分钟后,埃米放松下来,并且注意到别人在喝饮料,于是她立即也要一杯“绿点饮料”——她对马蒂尼酒里加一颗橄榄的叫法——和一支香烟。在部门晚会之类的特殊场合,她可以这样做。现在埃利奥特给她一杯饮料和一支香烟。
但她兴奋得有点过头了。一小时后,她正静静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打着手势:好图画,突然她呕吐起来。她不停地打手势道歉:埃米抱歉 埃米搞糟了 埃米 埃米抱歉。
“没关系,埃米,”埃利奥特一面安慰她,一面抚摸她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她打手势说:埃米现在睡觉。她把毛毯在地板上扭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