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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冰与火之歌卷2-列王的纷争-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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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来,”他坚持。嘴唇僵硬疼痛,仿佛挨了一记老拳。“还有喝的,酒,不要罂粟花奶。”
  学士红着脸站起来,急急忙忙跑出去,带回一壶淡黄的葡萄酒,以及一面镶金框的小银镜。他坐在床沿,倒了半杯,送到提利昂肿胀的唇边。没有滋味,丝丝液体凉爽地流进腹中。“再来,”杯子空了之后他说。巴拉拔学士又倒一杯。待第二杯喝完,提利昂·兰尼斯特觉得自己坚强到足以面对自己的脸了。
  他举起镜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那道剑伤,弯曲而绵长,从左眼下一路划到右侧下巴。四分之三的鼻子不见了,嘴唇也少了一块,撕裂的皮肉被羊肠线缝到一起,粗糙的线脚横在半愈合的红色肌肤上。“漂亮,”他嘶哑地说,一面将镜子撂到一边。他全记起来了。船桥,曼登·穆尔爵士,左手,剑光。如果我没退缩,那一击会削掉半截脑袋。詹姆常说曼登爵士是御林铁卫中最危险的角色,因为这家伙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打算。我永不该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知道马林爵士、柏洛斯爵士、还有后来的奥斯蒙爵士都是姐姐的人,但一直假装以为其他人尚未完全丧失荣誉心。瑟曦一定买通了他,以确保我上战场一去不回。难道不是吗?否则我和曼登爵士无冤无仇,他干嘛来害我?提利昂摸着自己的脸,用粗短的手指拨弄伤疤。亲爱的姐姐,又送给我一份礼物。
  学士站在床边摆手,活像一只要起飞的鹅。“大人,别,别乱动,那儿可能会留下一道疤……”
  “可能?”他不屑的嘲笑伴随着痛苦的抽搐。当然会有一道疤,鼻子也不可能长回来。罢了,他从没让人看顺眼过。“这是我的——教训——不要——再玩——斧头。”嘴唇的伤口很紧,“我们——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讲话牵起疼痛,但提利昂沉默得已经太久。
  “啊,大人,您在梅葛楼,这是太后的舞厅底下的房间。太后陛下特地将你就近安置,才好时时照顾您。”
  她当然会,我敢打赌!“送我回去,”提利昂命令,“我要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我要自己的人,自己的学士,如果……还找得到可信赖的人的话。
  “您自己的……大人,这不可能。那是首相的房间。”
  “我——就是——首相。”努力说话令他疲惫,听到的东西更是困惑。
  巴拉拔学士苦着脸道:“不,大人,我……您先前受了重伤,濒临死亡,您父亲大人已接过重任。泰温大人,他……”
  “在这里?”
  “那晚,他拯救了我们大家。百姓们以为蓝礼国王的鬼魂显灵,但聪明人都知道是你父亲和提利尔大人的功劳,还有百花骑士和小指头大人。他们奔袭千里,穿越灰烬,从后掩杀篡夺者史坦尼斯。那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如今泰温大人搬进了首相塔,辅佐国王陛下拨乱反正,真是诸神保佑。”
  “诸神保佑,”提利昂空洞地重复。该死的父亲,该死的小指头,该死的蓝礼的鬼魂!“去找……”去找谁?总不能叫这粉红脸的巴拉拔把雪伊带来吧。他该找谁?他还能信任谁?瓦里斯?波隆?杰斯林爵士?“……我的侍从,”他把话说完,“波德、派恩。”在那座船桥上,是波德这孩子救了我的命。
  “男孩?那个古怪的男孩?”
  “怪男孩——波德瑞克——派恩——你走——叫他来。”
  “遵命,大人。”巴拉拔学士点点头,匆忙离开。提利昂一边等待一边感觉力气从体内一点点渗漏而出。不知自己究竟在这儿睡了多久。瑟曦要我一睡不醒,我偏不顺从。
  波德瑞克·派恩走进卧室,胆怯得像只老鼠。“大人?”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这孩子,在战场上多么英勇,这会儿怎反而战战兢兢?提利昂不明白,“我打算留在您身边,但学士要我走开。”
  “让他走——听我说——讲话很辛苦——我要安眠酒——安眠酒——不是罂粟花奶——去找法兰肯——法兰肯——不是巴拉拔——监视他调制——然后带来。”波德偷偷瞥了他的脸,立即移开视线。唉,这不能怪他。“我还要——”提利昂续道,“自己的——护卫——波隆——波隆在哪儿?”
  “他当了骑士。”
  连皱眉都疼,“找到他——带他来。”
  “遵命,大人。我去找波隆。”
  提利昂扣住孩子的手腕,“曼登爵士呢?”
  男孩打个哆嗦,“不——不是我要杀他,他——他——他——死——”
  “他死了?你确定?他死了?”
  他怯怯地蹭着脚,“淹死了。”
  “很好——什么也别说——关于他——关于我——关于这事——什么也别说。”
  侍从离开时,提利昂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于是他躺回去,闭上眼睛。不知是否会再梦见泰莎,不知她还爱不爱我的脸,他苦涩地想。


Chapter69 琼恩
  当断掌科林吩咐他去寻柴生火时,琼恩明白他们死期已近。
  能重享温暖是不幸中的大幸,哪怕为时不长,他一边从枯木上砍伐枝条一边想。白灵蹲坐着看他,沉静一如往昔。我死以后,他会为我哀嚎吗?就像布兰坠楼时的夏天?琼恩不禁思量。临冬城的毛毛狗会叫么?身在他乡的灰风与娜梅莉亚,他们是否会齐声加入?
  月亮从山的这边升起,太阳从山的那头落下,琼恩用打火石和小刀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缕青烟。火苗摇曳,在刮下的树皮和枯死干燥的松针上蔓延,科林走到他身边。“含羞的新娘,”高大的游骑兵轻声道,“如花的美貌。火的美,真让人击节赞叹。”
  他不像是那种会谈论美女和新娘的男人。据琼恩所知,科林把一生都献给守夜人。他爱过女人?结过婚吗?问题难以出口,于是他只默默煽动火苗。当篝火熊熊,他摘下硬邦邦的手套,温暖掌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叹,哪有比这更甜美的亲吻呢?暖意如熔化的黄油,在指尖扩散。
  断掌在火边席地盘腿而坐,摇曳的光亮照着他脸上坚毅的线条。从风声峡撤退的五个游骑兵只剩他们两人,终日在霜雪之牙无垠的蓝灰荒野中亡命躲藏。
  最初琼恩心存侥幸,希望侍从戴里吉在峡口拦住野人,但猎号沉寂片刻后又二度响起,人人心照不宣:侍从已然丧命。接着,那只老鹰再次出现,它张开雄伟的灰蓝翅膀翱翔在暮霭的天空。石蛇弯弓瞄准,鸟儿却在他放箭前飞出射程。伊班啐口唾沫,低声咒骂狼灵和易形者。
  之后这一天,他们至少两次看见那鹰,猎号也一直在身后的群山中回荡。一响高过一响,一声近似一声。等夜幕降临,断掌吩咐伊班带上自己和侍从的马,沿来路向东朝莫尔蒙的营地全速前进。其他人将为他引开追兵。“派琼恩去,”伊班劝阻,“他身手敏捷,不逊于我。”
  “琼恩另有任务。”
  “他还是个孩子。”
  “不,”科林道,“他是守夜人的汉子。”
  明月高升,伊班脱离团队,石蛇和他同行一段,再回头掩盖踪迹。三人奔西南而行。
  他们日夜兼程,加急赶路,睡卧马鞍,只是饮马时方才稍作休息,之后又继续前进。他们踏过光秃的岩石,穿行阴郁的松林和陈年的积雪,翻越冰脊,跨过无名的浅河。科林和石蛇不时折返去清扫踪迹,但只是白费功夫。他们一直被监视。每个清晨,每个黄昏,老鹰盘旋在山峰之巅,犹如长天中的一个点。
  一次,当他们走过雪峰之间的低矮山脊时,影子山猫从巢穴里出来咆哮,离人们不足十码。尽管野兽憔悴而饥饿,但石蛇的母马还是惊慌失措,掀人落马,飞跑逃跑,等找到它,它已绊在陡坡上,摔断了腿。
  那天,白灵饱餐一顿,科林则坚持要大家将马血混进燕麦,以增强体力。味道刺鼻的麦粥呛得琼恩难受,但他勉力为之。上路之前,他们各自从马尸上割下十几条生肉,剩下的都留给了影子山猫。
  两人同骑不可想像。石蛇自愿留下,奇袭追兵,他说或能在下地狱前拼掉几个。科林拒绝了。“如果说守夜人中还有谁能独步穿越霜雪之牙,那就是你,兄弟。马儿上不了的山你能上。回拳峰去。把琼恩的见闻、以及他见闻的方式告诉莫尔蒙。告诉他,古老的力量已经苏醒,他必须面对巨人、狼灵和更可怕的事物。告诉他,树眼再现。”
  他回不去的。琼恩一边看着石蛇消失在大雪覆盖的山脊上,一边想。他如一只渺小的黑甲虫,爬附在起着涟漪的无垠白原中。
  自那天起,每个夜晚都更趋凄冷,更趋孤单。白灵不总在身边,但从未离得太远。就算分开,琼恩也能感觉他的存在,对此深感欣慰。断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日只见他默默骑马,长长的灰辫子缓缓甩动,几个钟头也没一句交流,惟一的声音是马蹄在石上的轻踏和冷风的恸哭。高山之上,风从未宁息。而今他常能无梦入眠:梦不到狼,梦不到兄弟,惟有空虚。诸神的诅咒之地,连造梦也没有空间,他告诉自己。
  “你的剑可还锋利,琼恩·雪诺?”透过闪烁的篝火,断掌科林问。
  “我的剑乃是瓦雷利亚钢制成,熊老所赐之物。”
  “你可还记得发下的誓言?”
  “不敢或忘。”那是男子汉永生难泯的誓约。一旦出口,决无反悔。今世的命运由它主宰。
  “那么,请和我一起复诵,琼恩·雪诺。”
  “是。”高悬的明月之下,两人的声音和为一体,白灵和群山是他们的见证。“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诵毕,天地间惟有火苗的噼啪和晚风的微叹。琼恩热切地舒展灼伤的手掌,誓词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他向父亲的无名诸神祷告,请让自己勇敢赴死。快了,马儿到了体力透支的极限。琼恩知道,科林的马甚至连明天也熬不过。
  篝火渐衰,暖意褪去。“火焰将灭,”科林说,“倘若长城沦陷,天下的火将全部熄灭。”
  琼恩无话可说。他点点头。
  “我们要么脱逃,”游骑兵说,“要么被捕。”
  “我不怕死。”这只算半句谎话。
  “事情不像你想像的这么简单,琼恩。”
  他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等他们追上,你得投降。”
  “投降?”他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野人不拿这些被他们称为乌鸦的人当俘虏,落到他们手中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他们只留背誓者,只留曼斯·雷德那样的逃兵。”
  “这就是你将扮演的角色。”
  “不,”他拼命摇头,“决不!我做不到。”
  “你会的。这是命令。”
  “命令?可是……”
  “记住,我们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只为维护王国安泰。你是不是守夜人的汉子?”
  “是。可是——”
  “没有‘可是’,琼恩·雪诺。只有是,或者否。”
  琼恩挺直身子。“是。”
  “那么,听着,一旦被擒,你得主动去讨饶,就像当初那个女野人求你那样。他们会要你当面把黑斗篷砍成碎片,要你以父亲的坟墓之名发誓,永远唾弃和诅咒弟兄们和总司令。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但在心里,你要记得你是谁,记得你的誓言。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直到时机来临。你的任务是:观察。”
  “观察什么?”琼恩道。
  “我也不知道,”科林说,“你的狼看见他们在乳河河谷挖掘。在那片偏僻寒冷的荒原上,有什么值得寻找的东西呢?找到了吗?这就是你必须追寻的答案,在重回莫尔蒙司令和兄弟们身边之前,你必须弄清楚。记住,这是我的托付,琼恩·雪诺。”
  “我将不负所托。”琼恩勉强应道。“但……您会告诉他们真相,对吗?至少告诉熊老?请您告诉他,我从未背弃自己的誓言。”
  断掌科林隔着火焰瞪视他,双眼深不可测。“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他。我发誓。”他朝火堆做个手势。“加点柴,多些温暖与光亮。”
  琼恩跑去砍来更多枝条,将每根劈成两半,扔进火中。树木枯死已久,但在火中却重复苏醒,如获新生。根根木条旋转燃烧,放出黄、红、橙三色光芒,犹如一场烈火之舞。
  “行,”科林突然说,“上马吧。”
  “上马?”篝火之外一片乌黑,寒夜笼罩。“去哪儿?”
  “回头。”科林骑上疲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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