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旁人催了:“四妹,出牌。”
宣华才缓过神来,缓缓道:“哎,和了……”
晚宴男女是分席的,顾安安当仁不让的坐在首席,她们几个依次而坐。当晚,顾安安已经换上了旗袍,烟红色底子,重重叠叠的绣着盛开的牡丹,水晶灯灿烂的灯光下花枝一层层地渲染开来。席间的众人哪一个不是打扮的繁花似锦,却只有她整个人如被一阵烟雾笼着,众人都仿佛嗅到了上等鸦片的芳菲,不禁有点晕眩。
接下来就是一轮敬酒,顾安安来着不拒,一轮下来,面上已然染上了红晕。
一席人中只有席红玉的却一直性质缺缺的样子,一直在哪里喝着闷酒。顾安安擎着酒杯问道:“怎么了?”
席红玉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极是干涩,仿佛是已是半醉的样子,忘记了还有席上众人,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他的发妻死了,只跟我说要扶了我做正房。”
“这是喜事啊,怎么还不高兴?””
席红玉唰地一打开檀香扇,挥了两下,便是一阵冷笑:“好什么?那个死鬼说丧期未过,连在家里出面请一次客也办不到!”
“也别难过了,纵是千般委屈,也算是熬出头了……你的苦……我都懂……”
顾安安怔了一怔,方才说,声音放得十分温和。
席红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眸反笑道:“这也算是熬出了头?进了他李家的门,至今连夫人还没让人叫过一声,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嫌弃我的出身给他丢人,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你说,我的脸往哪儿搁呀?”
柯锦书那边便有些忍俊不禁,一时生生的没忍住笑意,顾安安一双流水的眼在她面上一转,如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倒叫柯锦书警惕起来。
宣华心下直觉的要开口,但见此情景又很聪明的咽了下去,不想再生事端。
顾安安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光,在她的眼眸里流过。
“多大的事,你也别发愁!我来出面替你把面子给争回来。李师长不替你办,我来做东,选个好日子在红枫替你摆上酒席,再把名角儿都请来唱一堂戏,咱们好好的热闹一番,让你也风光风光。”
席红玉这才露出笑容来,道:“唉,好在我有你,不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说着,一身深紫团寿长袍的他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严绍和李诺森。仿佛也是饮了一轮的酒,眼波里冰好似被酒意融化了,只是看着她。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宣华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直想顾安安马上消失,手收紧了,然后,又放松了,葡萄酒的后劲上来,醉意更浓。
“李夫人如今扶了正,夫人要做东恭贺呢!”柯锦书马上接道,眼波似绵,丝丝媚然,绵里却藏针。
“哦?是吗?那我也要一同去恭喜李夫人了。”
他坐在她身边,也不看李诺森尴尬起来的脸色,只是轻轻对她说道。
那边席红玉正待起身答谢,却不想顾安安优雅地抬腕,将碎发拢到耳后,浅浅一笑道:“你去做什么?有你在大家都不自在。”
灯光半明半暗,落在顾安安眉眼间,似嗔非嗔。
他似早料到她会如此说,眉宇间一种温柔得近乎宠溺的表情迅速地融化了他脸部冷硬的线条:“不自在就不自在吧,除了你别人不会嫌弃我的。”
宣华只觉得牙齿都在发颤,垂眼不敢再看,正巧上来一盅白玉蹄花,她拿了银匙子来尝,不想入口只觉得油腻腻的中人欲呕,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掩住了口一阵干呕。
众人俱是一愣,而舒凝然后马上一脸的了然,道:“恭喜妹妹了,过门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比我们这些老货强上百倍,今日老爷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他至今无子,倒是舒凝怀过身孕,只是不足半年便滑了胎。
柯锦书马上也问道:“几个月了?”
“两个月多一些……”
宣华边说边抬头看他的面色,却见他的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去,神情竟有些恍惚。
众人马上喜滋滋地开始恭贺,又说一些孕妇注意的事项,殷勤已极。
而顾安安只是看着她,秀气的眉头微微地蹙着,却不是愤恨嫉妒,只是极羡慕的模样,喃喃道:
“真好……”
然后又笑了道:“真好……”
宣华后来才听人说,她当日做交际花时坏了身体,再也无法怀孕。
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宣华不禁有些淡淡的失望,他似也不怎么喜欢,一直是淡淡的。
而顾安安却是极喜欢这个孩子,足月的时候,她把孩子抱在手中,都舍不得放下,孩子刚吃饱,打了一个咯,奶便吐在了她身上,完了还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咯咯地笑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抓住什么。
“起名字了吗?”顾安安依旧不在意,仍是抱住孩子,细声地哄着,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慈爱。
“起了,叫宝儿。”宣华见她如此,就似不经意道:“夫人若是喜欢,就过继过去罢。”
“傻子,这话怎能乱说。”她迷离的眼波斜斜地望着宣华,分不清是什么神色,幽幽地一凝眸,淡淡的忧伤从眼眸中流过,零丁的叹息就象夜色中弥漫的烟雾:“自己的亲生骨肉无论如何都要在身边的……”
她这才想到,她自幼被卖,想必吃了不少的苦楚。心头忍不住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女儿,常常看着宝儿脸上浮现出惘然的神色,叹息着,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睛。
受了溺爱的宝儿渐渐成了府里的小霸王,人人见了都头痛。
日子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过去,转眼宝儿便已经三岁。这一日,顾安安来正跟她闲聊,老妈子进来说她又不见了踪影。
府邸上下乱成一团的找,几乎聊翻了一个底朝天,才在他的书房中找到她。
那是他办公的地方,几乎从不让人进去,她气得举手就要打,倒是被顾安安拦住。
“小孩子,淘气惯了!”
“娘你看!”宝儿丝毫感觉不到她都怒气,只是凑了过来,晃着手指头,乐呵呵地给宣华看着手中死攥着的照片。
宣华只有无奈的接过来,照片中正是秋日瑟意的季节,万物残了的季节,英式庭院中的满涨得像是要溢出墙外的老树已然雕落不堪。众多枝隙间,淡淡天光照射下来,映出一堆男女的身影。
美人垂眸,胭脂如华月凝肌,一身翡翠色旗袍,牡丹一样的美丽高贵。男子一身简单的西服,衬得男人越发修长,微弱的逆光中,男人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见他眉间蹙起,优雅从容。
一边的顾安安伸手接过去,不知为何就僵在了那里。
“阿娘,阿娘……”
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望着顾安安,口中叫唤着,想引她注意。
“你怎么这么淘气……”宣华犹自絮絮地念叨,却见顾安安苏脸色渐渐苍白,不由愣了一下。
顾安安似乎都没感觉到,痴痴地立着,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泪珠子,流下然后消逝不见。
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动花移,日照渐中天。
宣华第一次见到,顾安安的眼睛中,那种忽然出现的寞落象瞬间塌陷的流沙一样,那么明显。
宣华定定看着她,知道她的感受,虽然并不确切,但宣华确定知道她透骨的寂寞,这寂寞就象原本被紧紧封在她完美的躯体里,却忽然再也无法控制,泄露出来似的。
宣华被那寂寞紧紧地纂住了,却连哭都无法哭出。
就在这满怀悲苦中,未知的春雨悄悄来临了。
笼罩一切。
蓦然,宝儿欢快的叫道:“爹!爹!”
大敞的门旁,他伫立不动,不言不语,远方撼动的雷声不住频繁响起,一道道闪电映出他冰冷又高傲的俊美容貌。
顾安安似乎并不讶异,慢慢抬起头望着他同样不发一语,眸底隐约闪动某种东西仿佛是恨、仿佛是同情、有仿佛是绝望。
沉默的空气里,两人彼此凝视,目光专注又深刻地,像是要看破对方的一切……
直到此刻宣华才明白,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那样炽热的爱早已给了别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优雅如水男人……
为什么?宣华真的不明白,明明那么优秀的他,她却不爱,痛苦的绝望的两个人,互相折磨,痛苦的活着……
宣华不想看,不敢看,却无法移开眼。他们两人之间制造出的巨大而绝望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殆尽……
无尽的黑夜里,雨没有停过。
仿佛恶梦的夜晚,像是要使人心碎地,要让人痛苦发狂地,夜雨正不断地下着。
宣华伸手摸着熟睡宝儿肖似他的饱满的额头,一下下轻柔地抚摸着。
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百丈悬崖踏空,回首已然百年身。
她想着。
她系在他身上的多少痴迷,多少悲喜,所有的痴迷和悲喜能换出他一个真心的微笑,只要这样也就值得了。
她仰起头闭上眼,不让泪水流下来。
慢慢地消化掉这突如其来痛彻心肺的感觉。
窗外一片夜空,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
完
传说中的幸福结局
安安:
见信入面。
最近很忙,时间都过得没有概念,偶尔路过圣詹姆斯公园,看到草长莺飞,才知道伦敦的春天已经悄然来临。
院子里一株玉兰树开花了,极美,极温柔,让人的心都痛了。我总会想起你,大大的眸,笑颜如梦,像极了春日的玉兰花。于是我又会想,所以他才会那么爱你吧?
还记得,我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里,小楼下别人的院子里也有一株玉兰树,但是好像由于没有妥善打理的缘故,从来没有开过花。我想,等我们有了自己的院子,一定要种上一树,年年开花时我们相携树下。然而,世事总是弄人,如今我的院子里面有了玉兰,身边的人却不再是他了……
极夜顶厌恶春天的到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低声说: “没想到春天来得这样快。”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讨厌春天了,而是害怕自己被顽疾折磨得消瘦不堪的身体。
极夜病了,开始只是感冒,由于他自己便是大夫,我们便都没有在意。没想到应了“能医不自医”的老话,待察觉有异,送到医院时,大夫说必须留院治疗,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现在,窗外正下着雨,这个城市的雨似乎出乎意料的多。一树的玉兰花花被雨水打落,狼狈的散落一地,很难想象曾有的盛开和怒放。
似乎就像我……
看了这话不要误会,我过得应该很幸福,极夜对我极好,称得上无微不至。只是,心底总是缺了一块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扪心自问,我想自己是爱极夜的,亲人一样的。但并不代表我能忘却,所以我一直没有同他结婚。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极夜,但我想他是懂得的。有些事情上迟钝的可以,有些事情上却聪敏的让我害怕,写到这里我不自觉的笑了,你们是多么相似。
几次连大夫都以为他熬不过,下了病危通知,但是他一次次又停了过来。
苏醒后的他没有任何脆弱的表现,看着我,对我笑说:“看来神嫉妒我太过幸福了,所以我一定不能让神带走我。”
阳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似被光消融了一般,细细望去,极夜的眼比流水还温柔。
倒是我几乎哭了出来,不知道为何我就想起了你。
那日,我在都江边等你,你姗姗来迟,面色极为苍白,但眼神却跟极夜一般。
你对我说,你有了身孕。
你说,自幼被父母抛弃的你,发誓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要让他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你说的时候,并无哭泣,但是语调中却有一种落泪似的凄凉,在冻结了的天地里,向我祈求着,祈求着我的原谅。
然而,我从来没有资格原谅你什么,我是个无法救赎自己罪孽的女人。
我爱着他,所以恨着你。
我一直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一直都想。至今午夜梦回,我常常问自己,也许有一个孩子,他便不会抛弃我,去爱上你。
这些,我知道自己早该忘记。可,就是无法忘记,曾经是如此刻骨铭心,千真万确地存在过,偏只能在入梦后的一声梦呓,方才明晓因果,醒后,却又流光逝影,无法掌握。
直到,我有了身孕。
一个未成形的生命在体内,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整个人被充盈了起来,带着一种女人特有的神圣。
极夜并不想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