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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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卿家平身说话。”李隆基拿起案上茶盏啜了一口,再放回去,杯盖微震,“二位心中可有合适将领人选?”
“启禀圣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洛阳防守,……臣以为,那颜世祁颜将军之子颜钧,正年富力强,几年前又平胡有功,颇具实战经验,臣举荐他作为一重防御之将……”
“万万不可!”韦见素突然截住他话头,“杨大人——多有得罪!颜钧将军,的确是少年英勇的将才,但臣以为,其一,经验不敌老将,那安禄山久居范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法调度已然是纯熟。叛军进攻路线乃至计划必然都制定详细,如果朝庭平叛不用经验丰富的老将,怕是会抵挡不住。”
“那爱卿有何高见?”
“启禀圣上,其二,原本负责洛阳防务者应当身先士卒,尽忠尽职冲锋在前以平叛军。”
李隆基偏了偏神色发问:“负责洛阳防务的是谁?”
“乃是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杨国忠回道。
“韦爱卿言之有理……”皇帝垂下眼帘,默默无声地思索了片刻。室中静极了,呼吸可闻。半晌,李隆基起身。“就依韦爱卿之言。那颜钧少将军,不如就让其随同封常清左右如何?”
“皇上圣明。”二人双双领旨。杨国忠似还有话要说,却逢此时宦官急来禀报长安城内气氛躁动惶恐不安,谣言四起。杨国忠素日大权独揽,身兼数职,此时不能弃事不管,虽然心有不甘,但见李隆基挥手着退,也只能退出自去处理。
“韦大人可还有事要禀报?”
“皇上名鉴。”韦见素再施一礼,“臣认为还有一人可派……金吾卫中郎将皇甫端华。”
“哦?”皇帝轻轻瞥他一眼,“我知你与皇甫老将军素来交好,是否他一直想把儿子谴出去历练一翻?……其子爱卿想必也是了解的。只是光就金吾卫一职来说——”
“圣上,中郎将虽则年轻,却出身武将世家。其熟读兵法,皇甫老将军当年曾经平定胡虏,其作战体系自成一家,颇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而今皇甫老将军……怕是宝刀已老,幸得还有一子啊。臣以为,其有类于颜老将军之子颜钧,虽则无实战经验,如能在此时出征,倒是大有潜力。且皇上不是一直觉得当年封赏亏歉他家,如皇甫端华能立功,以后皇甫家接受拂照,也是名正言顺得多了。老将有封常清,却也需要年轻人勇于杀敌。不如,将颜钧与皇甫端华,一同派出。金吾卫内人才辈出,中郎将之职,皇上自可找他人顶替。”
端华在城外停止了踱步。八重雪巡视一圈,从城墙那一头转过来,恰看见端华抬眼看了看他。夜色下青年武官眉锋如画,目比寒星。八重雪心中没来由地一紧。“端华?你怎么了?”
端华却不说话,只是冲自己这位火爆脾气的上司单膝跪下,施了一礼。八重雪愣怔一下,因为那双总是带着轻佻意味的眸子里此刻幽暗一片,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皇甫端华大步而去。八重雪一惊之下随后赶上,却见那人来到大殿之外,对这这那高高的殿门台阶,在空旷的殿前场地上,一撩官袍,就那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第 10 章
(十)
李琅琊自那日以后,有很久没有见到那位故交。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一经证实,街面上反而安静下来。甚至教坊酒楼又开始夜夜笙歌。安平的时日,毕竟是太久了。人们从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叛乱,即使有所谓“叛乱”,那心底里对这个给他们带来长期富足的朝廷也是充满了信任,他们相信朝廷的平叛几乎可以算做朝夕之举。可李琅琊心里明了,这安平大约不会长久。街市中的大商贾——如安碧城所说,早在谣言四起之时就开始将银子运出长安。对于这一条安碧城大约是颇无可奈何的,一个西域商人,即使那“水精阁”平日利润再丰厚,却怎么的也毕竟是小本经营。况且,就在两日前,皇城内传来消息,只为譬谣和稳定百姓情绪,已经不准再携带大量官银出城。
李琅琊这清闲世子进来倒是越发的无事可做,只是无事反而让他心中不安在一日日加剧。端华那夜入宫值夜后便了无音讯,倒底发生了何事?连向来不理事的薛王也日日进宫面圣,李琅琊的兄长们自有在朝中为官者,本来就难以见面,近来就更难见得了。
李琅琊近来总是坐在薛王府里,愣愣地看那后园残雪。当日下午安碧城来邀,也只得随他去了。
“……唉……这银子不给运出城,我心里这个急啊……”安碧城与李琅琊并肩行于街上,还不忘抱怨两句。
“你把我拉出来就是为了抱怨的?”李琅琊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
安碧城以手抚胸,环顾四周。天上还在飘着小雪,今年的长安,雪似乎特别频繁。教坊酒馆生意仍然兴隆,只是人们嘴里的话题换了,不过虽则换了,照样不影响行乐。金发碧眼的胡姬舞姿依然优美,歌声依然喧嚣,夜市中灯笼依然明秀摇曳,空气中飘散的酒香茶香依然浓郁。安碧城低低笑了笑:“……我说,这样子还不知道究竟能维持几天呢。”
“这几日传播谣言可是要被论罪的。”李琅琊近乎揶揄一般地说,“碧城,你心疼银子就直说,不用如此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呀……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小本经营,容易吗……”安碧城夸张地摇摇手,那张绝丽的脸在领口皮毛的映衬下格外光洁而狡猾,“你也是,我知道你在担心端华,是不是?”
李琅琊愣了楞,搓搓冻得发僵的手指。“他几日前进宫……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看怎样?”安碧城站住了,定定地看他。
李琅琊喉头一阵发紧。“一定是出事了。战况绝对比街面上传的要严重得多……”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不忍心把自己从某种幻想中拉出来一般,“……不过大约不会影响到他……”
“哎!看那儿!”安碧城那把即使冬天也须臾不离身的描金折扇突地在李琅琊指骨上敲了敲,有些痛。李琅琊略感恼火地正想抱怨两句,却被安碧城手臂的方向吸引过去:“那不是端华么?那个方向……他们要出城?”
李琅琊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皇甫端华一身骑装骑在马上自街市那头缓行而来。距离并不很远,李琅琊看见他那英挺的眉微微蹙着,正向身边与他并骑而来的人说着什么。端华居然并没有穿那套他常年着身的金黑交错的金吾卫官袍,这让李琅琊略感困惑起来。思念与担忧的心境太过强烈,片刻后他才去打量那个与端华并行而来的人。
“敢问那一位大人是?”安碧城的发问扯回了李琅琊的思绪。他再次定睛看去,心中不由一抽紧。
那匹马上武将打扮的俊挺青年,看上去略较端华年长的,正是与李琅琊定亲的颜家小姐颜月筝之兄,颜钧。李琅琊向来不怎么管事,不明了那颜钧在军中职位,但他知道,颜钧乃某位节度使手下副将,英勇善战。可端华与他素日并无来往,怎么会如今相谈甚是投入?
“那是颜钧颜将军。”李琅琊低声说了句。
安碧城并不多问,只是道:“要上去招呼么?”
李琅琊摇摇头。“他们一定有要事相商。”话是这么说,心中疑云越发之重,“我们日后再问不迟。”他习惯性地摸摸怀中的瑟瑟,转身欲走。就那么一错身间,端华的神情清晰地映进他眼底:那墨描一般的剑眉蹙着,平日总是挂着轻佻笑容的唇角抿成一条线,他的头微微侧过去,正听着颜钧说些什么。
第 11 章
(十一)
“琅琊,我先走了。”安碧城冲李琅琊使个眼色。示意他去端华处,至少也要问问。可这当口安碧城冷不防一转身,就几乎撞上一个人。那袭耀眼的大红官袍跃入眼帘。
“啊——这不是,这不是雪大人么?别来无恙?”安碧城倒真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李琅琊急速地扭过头来,端华已和颜钧消失在街道那头。他看着八重雪,八重雪似乎行色匆匆,连腰间那两把“枫桥夜泊”都歪在了腰带后面,他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李琅琊皱了皱眉,走上两步,打算开口问候。
“安公子。”八重雪冲安碧城行个礼,那态度并不算很恭敬。安碧城也知他素来性格如此,倒也不计较,只是笑嘻嘻地看他。八重雪的目光甫一转到李琅琊身上,就立刻变了变。这细微的变化根本就没能逃出安碧城的观察范围。
“世子。”八重雪这一次很规矩地向李琅琊行礼道。
“雪将军。”李琅琊还礼道,很想立刻就问问端华的状况,却突然发现唐突,于是一时顿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安碧城自然看出来了,可这一回这个一向精明圆滑的家伙居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打个圆场,于是三人中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雪大人……是否有急事要办?那就……请便?”李琅琊刚把这话说完,就恨不得自扇两个耳光。安碧城看看他,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来李琅琊和八重雪第一次见过还是在几年前那万安公主的赏香宴上。当时八重雪对自己容貌毫不掩饰的自傲曾让李琅琊目瞪口呆。从那之后,安碧城是知道的,李琅琊对这年轻的上将军就一直有种近乎扭曲的生涩感。
可八重雪并没说什么。那张脸还是冷冰冰,美艳而疏离,开不得玩笑的模样。“世子,在下确实是有急事要办……可今日恰巧遇见世子殿下,有两句话要说。”
安碧城一甩折扇,冲李琅琊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二位说吧,在下要去那边看看,告辞。”说罢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人潮中间。
“他倒是知趣得很。”八重雪轻轻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末了他把脸转向李琅琊:“世子,……皇甫端华……四日前殿前长跪请命,官拜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将军左副将,这两日就要随军讨逆去了。”
“……什么?”李琅琊一时居然没能听清。心中似有什么物件那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不狠,却痛得厉害。“雪大人?”
“皇甫端华四日前殿前长跪请命,官拜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将军左副将,这两日就要随军讨逆去了。”八重雪重复了一回,看到李琅琊慢慢苍白起来的脸色,也有些于心不忍,也居然有些后悔,“世子,他本不许告知你的,但我颇觉不妥,你与他关系甚好,既然今日得见,我还是冒昧知会一声。……告辞。”
“保重。”李琅琊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是送别即将远行之人。事实上他整个心神都是一片空白。长跪情命。随军讨逆。不许告知。李琅琊没有发觉自己步伐踉跄了一下。勉强靠到街边墙角,李琅琊脸色已经白得微微透明。其实他心中明了,“随军讨逆”远比不上“不许告知”给自己带来的冲击那么大。端华,你为何不告诉我?即便你我为君子之谊,只有相惜之情,却也应坦诚相待,而今你作此打算却要竭力瞒我,叫我情何以堪?
李琅琊借着那墙立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完全不能影响到他。多少年前,那个叼着竹笛向他笑的孩子,面对火焰狮子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在那篇繁盛芦花荡中温柔的看着自己的青年武官,居然都被另一个影子重叠了:是那日在酒坊,端华重重地一磕杯子:你和颜小姐的事,早办早了!
李琅琊心神猛然一窒。因为颜月筝?……可是不会,端华素来不是如此小心眼的男子。况且国家危难,好男儿怎可不横刀立马,请战为国?可他又为何……不说见面言明,连托人告知一声都如此吝啬?莫非……太多的真假是非,猜测臆断一齐涌上来,李琅琊感到头痛得厉害,竟是无法再想。
……罢了。良久之后,李琅琊扶了额,低低叹息一声。细密的雪花自空中而下,行人纷纷开始避雪,只有李琅琊浑然不察。端华,你我相交多年,其间已是情意,而非情谊。琅琊自然信你必有道理。只是,你最后会向我作何解?抑或……你是否会向我作解?半晌他才抬了头,只觉一点冰冷的雪花落于鼻尖。
第 12 章
(十二)
夜已深了,端华策马缓缓行于长安城郊外的宽阔官道上。田野黑沉沉的,一望没有尽头。白天里头下尽了小雪,现在天寒星稠,月华如水。地面覆上了一曾薄霜,剪剪锐寒向周身袭来,端华勒住马,手指摸了摸衣袖,半湿了。白天里和颜钧去了长安城外的军营,颜钧留下安排,自己回长安准备行装。
端华在马上直起了身子。离城门还有一段路,他抬了头去望那月,柔和的,笼着烟云般漂浮在天幕上,那光芒甚是轻柔,温润得几乎叫人失了心神。端华心头骤然一跳,是了。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