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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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于此同时端华已经悄悄把脚尖抽出了马镫,就在崔乾佑的剑尖被拨到旁边去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已经浑圆如意地在马鞍上转了个身,凌虹在划破了河岸上的夕阳,向一道闪电冲着崔乾佑背后袭去。周围的士兵一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叫声,全部拥上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崔乾佑在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不好,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将竟敢冒险到如此程度,如若失手掉下马来,则必死无疑。
那雪亮的剑尖十分稳定。皇甫端华十分自信,他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他有自信。
可老天通常就是喜欢开玩笑的。
凌虹雪亮的剑尖离崔乾佑的后心只有一寸,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从右肩上传来,那阵疼痛如此剧烈和突然,皇甫端华心头一凉,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松。他明白,是那个右肩上的旧伤,那个反复多次最终留下病根的旧伤,虽说它有时会作痛,可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他的剑尖抵在了对方的后心上,再难往前移动半分。周围的人并没有看出端华的异样,只是想一哄而上救下自己的将军。也许只是在那一瞬,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端华心中浮现。
“——全都不许动!”
这一声大吼吓住了所有人,崔乾佑倒是镇定。
“我输了,皇甫将军,我崔乾佑也是讲信用的人,你提条件罢。”
端华对此置若罔闻,他冲着西边的人马道:“让开!”
所有人略一迟疑,本来崔乾佑的人马也不算太多,包围圈又小,如果一让开,无异于把皇甫端华放走。可下一刻凌虹的剑尖就狠狠在崔乾佑后心顶了顶。
“教他们让开!让远些!”
崔乾佑看了看那个已经状若疯狂却又仿佛镇定得出奇的年轻小将。他无声地挥手,命令军队让开一条路。
“我说了让远些!”
崔乾佑再次挥手示意。两侧人马又分别向两边后退数步,皇甫端华也不迟疑,转瞬撤掉长剑,一拍马就冲出包围。所有人立刻看向崔乾佑。
“还愣着做什么,追啊!反正他也跑不了!”
皇甫端华弯下身子,感觉风贴着脸颊两边呼呼地擦过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脸颊两侧原本未曾干透的血迹在劲风的吹拂下迅速凝结,扯得眼角生疼。他策马奔驰了一小段,终于在滚滚的黄河边停了下来。此处并非渡口,而是高起的河岸,掉下去就是必死无疑。端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沾满血迹的铠甲,肩头还在剧烈地疼痛着,身上其他几处不轻不重的伤口也还没有止住血。他嘲讽地笑了,崔乾佑的追兵就在十几丈开外,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还能怎么样?
——只是有个人,注定要负他了。
端华翻身,跳下马来。
崔乾佑在几丈开外停住了。他并不想杀这个小将,他很清楚,因为几次在此人手下大失颜面,所以自己对他有执念。
他要抓活的。
夕阳只剩了一线,这一线夕阳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红色来。它照在首阳山高高的山头和河岸两侧的丘陵,连黄河水也被浸染出满河的血色。皇甫端华背着风站在河岸边,他取下了头盔,满头的长发霎时被风吹成了无数缕长线。
崔乾佑也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倒是很感兴趣这年轻人想要干什么。
皇甫端华站直了,面前的叛军对他来说仿佛已经不存在,他转过头,轻柔地去看那夕阳。他抬起手,手腕处的金绦带在晚风的吹拂下贴在他的颈边——仿佛那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想去衣领里头摸索些什么,可是只一下他的手就放了下来,崔乾佑看见他嘴角边浮起一个遗憾一般的笑容。
“都忘记还给他了啊……”他喃喃自语,“琅琊,对不起了。”
他右手松开,扔下了凌虹。
崔乾佑承认自己不该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承认自己一瞬间居然有些惊慌失措。
“你们!快抓住他!”
可那个英俊的小将连看都懒得再朝他们看一眼,转身就向着滚滚黄河中跳了下去。
话说这头哥舒翰一路渡过了黄河,集结了原先驻守黄河以北的残部,带着残兵败将逃入潼关,潼关本是天险,身后又有另一路叛军在不断追击,整个残部毫无章法,潼关外本来有三条壕沟,是为在必要时引水好做护城河的,如今大批军队仓皇逃窜,一不留神就纷纷坠入壕沟,其景象之惨烈连将领们都不忍心去看,颜钧策马踏过那些深沟的时候,是闭着眼的——壕沟已经被坠入的人马填满,他们是踏着那些人马才进得潼关的。八千人,二十万大军,进得潼关的仅仅八千人。
长安城上空阴霾重重,朝堂上表面平静,其实内里已经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嗅出了不安的气味,正是在初九早晨,身在薛王府闭门不出的李琅琊接到了潼关的信件。
那是皇甫端华写来的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信上与他告别,又说哥舒翰等人认为叛军士气低落,人数稀少,颇有轻敌之意。
这信,正是那天早晨出征前端华写的。他擅自动用了八百里加急,把这封看似并不重要的信连夜送回了长安城。接到信的时候,李琅琊正难得地和安碧城在一起。自从战事紧张后,他和安碧城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门房将信送上,李琅琊接过,顺手拆开。
安碧城坐在榻上,冷眼看着他。他很清楚地看到,在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时,李琅琊的手指颤抖了起来,可李琅琊直到读完信也不曾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可是安碧城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李琅琊费力地起身。
“碧城,你回水精阁去罢。收拾东西,准备出城。”
“出城?”安碧城万万没料到他说出这句话来,顿时悚然一惊,“他们、他们——”
“还没有,不是战败。”李琅琊平静地、坚定地看着安碧城道,“你一定要信我。我猜,离战败也不远了。”
他从没说过如此丧气的话。如今这样沉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饶是安碧城这种心思镇定,嬉笑怒骂全不在意的人也不禁汗毛直竖。“那——”
“还不快回去收拾!”李琅琊笑骂,“我知道你最心疼钱,到时候急急忙忙,碰坏了弄丢了东西,你还不得心疼死!”
“啊啊啊……是啊是啊!”安碧城终于回过神来,一叠声地应着就想往外头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你小心,别轻举妄动。”
“多谢。我明白。”李琅琊点头。送了安碧城出去,他的眉头渐渐拧在一起,他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几株残梅,年轻的御史左丞脸上终于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神色,他把额头抵在窗框上,眼眶慢慢红了。
“端华……你不能出事啊……”飘渺而轻柔的话语从李琅琊失去血色的双唇间被吐出,“……千万不能出事……”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转身进了内室更衣。
初九晚上,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在府中迎来了年轻的御史台左丞。李琅琊一身伤病还没好利索,看着颇有点潦倒,可他一进门便把皇甫端华的信拿给陈玄礼看,请他速速召集禁军,挑选马匹以备不时之需。陈玄礼一开始还半信半疑,毫不客气地对李琅琊说这只是他的猜测,官军不可能失败,李琅琊现在就叫他召集禁军准备护送圣上避走,是在是教人齿冷之类的话。直到李琅琊凉凉地笑起来,笑得陈玄礼后心一阵阵发寒。
“陈将军,您不妨按我说的悄悄做,这对您并没什么害处,何况,万一真用得着,顺了圣意,得好处的可是您。”
“……那李大人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年轻的御史转过身来,带着几分傲慢看着他,“因为我是李家人。”
第 55 章
(五十五)
哥舒翰这头带着残兵败将一路败逃潼关,当天晚上胡乱休息了一下,半夜就开始清点人数,崔乾佑手下的另一路追兵恐怕很快就要到来,哥舒翰哪里敢懈怠。
颜钧几乎是抖着腿爬上了城楼,城头上点着稀稀落落的火把——就是四日前,他们从这里出征的时候还是二十万大军踌躇满志,可现在呢?长安城那些离谱的圣旨一道接一道地下,逼他们出战,逼他们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颜钧咬着牙,不去想那十九万之多的亡魂,可他不能不想起皇甫端华,那人现在,怕是已经……颜钧鼻尖一阵酸涩,眼角立刻湿润了,他方要抬手去擦,就听见城下一片黑暗中传来的有些孤寂的马蹄声。
是谁?颜钧心下疑问。他方想仔细辨认,下面传来的声音就差点让他一头从城上栽下去。
“——颜将军!颜兄……是你吗……”
“开城门!快开城门!”颜钧一身的疲倦一扫而空,顷刻间关上一片混乱,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那城楼吊桥缓缓放下,颜钧不顾自己一身是伤狂奔而出,那吊桥还未完全放平,他已经从上面一跃而下,一把抱住那个满身血污的小将。
“端华!”
成年男人特有的沉重哽咽在他喉间滚动,却溢不出来,他仔细打量对面的人,相比他的激动,皇甫端华镇定得有些奇怪,颜钧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迎着城头上跃动的微弱火光,除去脸上的血污和纠结成一团的长发,皇甫端华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很明显,他是在靠一种意志拼命强撑着。
“你是怎么——”
皇甫端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转头看看他骑的马匹,那马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很明显是活活累死的——然后他露出一个十分奇怪的笑容,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他把目光移开了去,颜钧心下微微骇然,顺着皇甫端华的目光,他看见了填满城前壕沟的尸首。
颜钧在皇甫端华的目光里发现了一种隐隐的愤怒和冷冷的嘲笑,这种发现让他不安。
“端华?”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脸颊。
端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进去罢。回头再告诉你。”他转身朝里面走,走了一半他突然转了半个身子,目光又扫回壕沟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首上。颜钧听见皇甫端华凉凉地吐出下半句话:“这么多亡魂,今晚的怨气可要重了。”
颜钧感觉从后脊骨上窜起一阵凉意,他骇然地看了看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人,此刻他才发现他一身血污满脸漠然,看起来宛若修罗。颜钧勉力压住内心的异样,跑上前几步赶上他。
“走。”
端华什么都不想解释。当时他跳下黄河,本以为必死无疑,可醒来时居然漂在对岸渡口的浅滩里,身边一截粗大的浮木告诉他应该是落下河中时被顺流而下的浮木挂住,然后居然正好漂到了下游渡口浅滩。当时皇甫端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若非上天眷顾,他一身重甲落入河中岂有生还可能?何况现在天寒,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没有冻死在河里——可现在活下来又如何?官军已然兵败,长安城是守不住了。这么想着他忍住一阵阵的眩晕,手脚并用爬上河滩,目光所及之处是零零散散的尸首,其情状惨不忍睹。那些都是他的兄弟,都是本该同生共死的兄弟。
若非君王昏庸……若非宦官专权……
若非……
若非这一切……他们都不会死……二十万人,他们都不会死……
当皇甫端华终于从浅滩的黄河水里,带着一身泥沙和血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时,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已经变了。什么之前的信念,已经摇摇欲坠,只要再来一个诱因,它们就会被彻底颠覆。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来看这纷纷红尘,是绝对不一样的。
他挣扎着走上岸,方才的一股劲过去后,他已经不想轻生,他要活着。
他还欠那个人一个承诺。
端华走上河岸,不知走了多久,他伤倦已极,但仍凭借着某种感情勉力支撑着,不知是上天有意眷顾还是他确实命大,在河岸的树丛里,他发现了马匹。那大约是一匹趁乱走脱的马。担心崔乾佑继续追击,皇甫端华不敢懈怠,朝着潼关的方向就策马狂奔,手已经抖得几乎抓不住,他一狠心撕下衣摆就把自己绑在了马鞍上。
如果不能回到潼关,那便是天要灭他。
在很多年后,皇甫端华再回想起那一晚,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段经历也许真的是有神助他,否则无论哪里出一点点差错,他早就与李琅琊阴阳两隔。譬如他那晚骑马赶回潼关,没有火把照明,若非那晚朗月高悬,他有可能活着回去么?
可他回到了潼关。然后,就在潼关城前的壕沟里看见了那样的景象。
他感觉一切都在面前渐渐地崩坏,碎裂。只有一根细细的弦拉着他,但那根弦太脆弱了,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初九午后,崔乾佑挥戈西进,很快攻打潼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