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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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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臭小子该不会以为自己受伤就可以任性差使你吧?”



直己明年就满二十了。都已经可以称之为青年了,在立原口中还是永远的“小孩子”。



“他如果肯差使我的话就好了。他自从出院之后一直很没精神,大概是很介意自己行动不便,除了吃饭之外几乎都关在房里。”



立原霍地拍桌让其他客人都吓了一跳。



“那小子在耍什么脾气啊!我去把他拉出来。”



相信立原真的会去把直己从房里拉出来的笃赶紧安抚他。



“强迫他只会造成反效果啊。”



皱著眉头板起脸的好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地大骂。



“都是你太宠他才会让他没大没小,出院不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想到这里…”



“那又怎样?自作自受。”



笃愈说愈觉得辛苦起来。立原说得都对,但讲法太过严苛。发生车祸的确双方都有错,但是直己都已经付出相当代价了还被说成“自作自受”,让笃听了实在很难过。



立原胡乱搔了头发,把才吸了半根的香菸捻熄在烟灰缸里。



“我也觉得他很可怜。”



虽然你不相信啦…他加了一句。笃想到他曾经因为太担心自己,而愤愤地诅咒直己去死的往事。



“在发生意外之后,我虽然巴不得他死掉算了,但也曾经后悔过。…这无关紧要,是我自己的问题。”



立原又点了根烟。



“当初他伤重足以致死,没想到却能以坚韧的生命力慢慢康复过来,可以听、也可以看。这不是很好吗?发生意外当然是不幸的事,但他自己的不注意也是导致意外的原因。世界上有多少人发生车祸意外而变成残障,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关在家里吗?不是吧?他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而已。”



听著朋友激昂的言论,笃只能暧昧应答。直己的确胆小任性,但他不在乎。不管他是坚强、是脆弱、是胆小、是卑鄙都无所谓,不足的部分由自己来补足就好。



“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在受不了之前要跟我说。”



立原体贴地问。



“你不用因为照顾他而委屈自己,只要觉得累了就别客气甩掉他。他虽然行动不便,却没有到不能一个人活下去的地步。而且如果你心里觉得他是“负担”却还待在他身边的话,也是一种不尊重。”



“我并没有觉得他是负担啊。”



虽然有时会感到辛苦啦…笃笑著补充。



“我只恨自己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帮不了他什么忙…”



你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啊。知道立原对自己好意的笃,在感谢之余也不免感到安慰,赶时间的立原把咖啡喝完就要走。两人走出咖啡厅后在马路前分手。目送著立原消失在人群中的背景,笃心想著自己在他心目中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存在。是不会说话又顽固文静的男人,他也曾说过自己温柔。但是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温柔”这两个字更暧昧的形容词了。到底是虚伪、是体贴、还是细心…真的很难区分。



中午的电车没什么乘客,笃在不规则的摇晃中想到或许直己还没有吃饭,本想早点回家做饭给他吃的时候又想到得看到他的脸,不觉又忧郁起来。他想陪在直己身边的心并无虚假,但连续一个月没有交谈兼被忽视下来,和他共处在一个屋檐下,渐渐令笃觉得痛苦起来。直己的不高兴也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每天就在这样灰暗的循环下渡过。



他会在跟立原的电话中提到想要工作,多少是被直己的封闭所引起。对金钱的不安和未来治愈的希望虽不是假,但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想藉著工作跟直己保持一点距离。整天待在家里猜测著直己的不悦是否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会让人疲累,因为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好久没接触到的外界空气让笃觉得清爽。明知朋友和恋人是不能拿来相比的,但对现今的自己而言,跟立原在一起要比跟直己在一起平静多了。因为比起什么都不说的恋人,起码自己还听得懂好友的毒舌。



笃回到住所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在门口说了一声“我回来了”也无人搭理。他叹息地到客厅探头,满室寂寥气息。



笃把顺便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冰箱里。看到丢在水槽里的空泡面杯,他知道直己已经吃过午饭了。早知道他会先吃,自己也应该在外面吃了才回来。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的笃也用泡面解决午餐,顺便喝了杯即溶咖啡。看看壁上的钟指著两点,笃抬起沉重的腰身缓缓地走到直己的门前,先深呼吸后敲了两下。



“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没有回答。笃又敲了好几次门后才终于听到“好”这个字。窗帘紧闭的房间一片昏暗,躺在床上看书的直己眯著右眼不悦地看著笃。



“抱歉吵到你看书了,有些事想跟你说。”



直己明显不耐的视线让笃局促不安,他站在门口直接说。



“…我想出去工作。”



闻言的直己一副“原来是这件事”的表情继续看他的书。



“既然你已经恢复健康,我也得为以后的生活打算。”



笃顿了一下,没有等到直己的任何反应。



“我可以出去工作吗?”



直己粗鲁地阖上书,被那声音吓到的笃浑身一震。



“为什么要问我?要工作的人是你啊。”



满是烦躁的声音。笃握紧双手,拼命忍住不让声音颤抖。



“我…出去工作的话,你就会变成一个人在家里啊。想到不能煮饭给你吃…”



直己挑起唇角,充满嘲讽地问。



“你以为我几岁了?要一个人吃饭还不难。”



“说、说得也是。”



话题就到此结束。直己没有反对他出去工作,也答应要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但是他在进来之前曾经想像过直己听到之后会闹别扭的态度。看到他的闹情绪,就好像能稍微确定一点他最近完全感受不到的爱情。



他并不是想要直己反对,但答应得太亁脆也令他难以接受。直己仍旧躺在床上看他的书,弥漫在四周的沉重气息让笃好想立刻逃出这个房间。



他之所以会还留著不走,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残留著小小的期待。比如说自己走近床边,带著爱情握住直己手的话,不知道他会不地回握自己?如果想接吻的话他会不会不愿意?他想爱、也想被爱:他想撒娇,也想被撒娇。



他好想紧紧拥抱直己,甚至就这样做爱也无所谓。但他无法跨出这一步,因为拒绝太令人胆怯。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看书了。”



说完,他走出直己的房间。在反手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几乎脱力,只是进去说几句话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累?他摇摇晃晃地往客厅走去。崩溃般地倒在沙发上。他明明想触碰直己,却疲于待在他身边。他已经无法隐藏自己的感受了。



跟立原见面那一天,笃立刻打电话给名片的主人。接电话的刚好就是立原所说的后辈,也就是公司负责人,对方请他明天过去面试。地点位于搭电车只要两站的距离,如果算上走路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算是很好的通勤条件。事务所位于一幢旧大楼的三楼,里面虽然只有狭窄的会客室和办公室两个房间,但却设计得相当有特色而亁净,再加上室内完全没有笃无法忍受的烟味。



立原这个叫做片仓功的后辈兼公司负责人,是个开朗而不做作的男人。



看他体格相当强壮的模样,问他是不是玩过什么运动,对方果然回答在学生时代练过合气道。从他粗犷的外貌,实在无法联想到他在从事设计这种细致的工作,但和他谈过之后才发现这男人意外地相当细心。比如身为学长朋友的笃决不失敬语,不但不问以前公司的事,还主动把薪水和待遇问题说清楚。在谈话中看他不时搔头大概是习惯动作、被女助手在一旁提醒后还尴尬地缩起身体,笃这才知道立原为何会对这个后辈赞誉有加。他是个认真且诚实,而且还颇幽默的男人。



面试完后当场就决定录用。看到笃松口气的模样,片仓有点犹豫地问。



“听到立原先生说要介绍他的好朋友来,我还有点害怕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呢。你也知道立原先生他的个性吧?还以为他的好朋友也跟他差不多,没想到青木先生你出乎我意料地文静。”



“是吗…”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笃只得暧昧以对。



“你看起来很温和又稳重,他跟你在一起大概是想寻求心灵的慰藉吧。



哈哈哈。”



觉得自己跟他形容的感觉有些差距的笃客气地反驳。



“我不是能抚慰别人的男人。”



“是吗?我觉得你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气质啊,没人这么告诉过你吗?”



花了一个小时听片仓解说详细的工作内容后,笃才离开事务所。在跟初次见面的人说话而感到紧张的同时,也感受到一份崭新的刺激。看来那里应该会是一个待起来很舒服的公司。对其他职员的印象也很好,或许这次可以长久做下去,一定要好好加油。笃带著振奋的精神搭上电车。然而愈接近家门时,笃的心情就愈来愈沉重。不知道直己今天的尽情怎么样?自从出院到现在他没有一天心情好的。不是说他心情不好生活就会发生什么变化,而是只要笃不侵犯到他的领地,生活可以在加倍延长的沉默中度过。



笃摇摇头,自己再这么悲观下去的话,等到哪天直己振作起来就跟不上了,自己得随时做好在直己重新乐观面对人生时,在旁辅助他的准备。负面思考只会消磨斗志而已。想到刚才面试的顺利和对片仓的好印象,笃在心中激励著自己。



为了让两人唯一共度的时间、也就是吃饭时间更快乐一点,笃这天晚餐特地精心作了几道菜。到了下午七点,不用叫,直己就自动出来吃饭。那独特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安静的晚餐时间开始了。笃边偷窥著直己面无表情吃饭的模样,边想找机会开口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他放下筷子吃到一个段落的时候,笃赶紧开口。



“昨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要去面试吗?对方采用我了,上班时间是周一到周五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我会先把午饭做好放在冰箱里,你饿了就自己拿出来吃。”



只瞄了他一眼的直己哦了一声。



“对方是立原的后辈,比我小一岁,感觉还满有趣的。公司虽然不大但气氛很好,我应该可以做得很愉快。”



“…立原…”



看到直己的表情明显不高兴起来,笃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原本毫无反应的直己态度不变。



“是立原介绍你去上班的?”



直己语气尖锐地问。知道不能说谎的笃立刻想在对话中带过去。



“是啊,他听我想工作,就介绍他后辈正在找人的公司叫我去面试。”



“你还跟他保持联络?”



“二止原是我朋友啊,有事情找他商量是很正常的事。”



直己的表情愈来愈阴沉,笃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样的情况。



“你肯定他,就表示否定我。”



直己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也不可能原谅叫他去死的立原。



“二止原也后悔当时话说得太重了,他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直己欲泣的声音让笃反射性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瞪著他的直己咄咄逼人地说。



“我问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有道歉的必要吗?还是你道歉是因为跟立原有一样的想法?你当时也巴不得我死掉对不对!”



“怎么可能!”



笃拼命摇头。



“我当然希望你活著。”



直己的头慢慢垂下。怕自己话说多了会刺激到他的笃,只能紧张地看著他。半晌之后,直己又开始动筷,缓慢地把冷掉的菜往嘴里送。看到他冷静下来的态度,笃也松了口气地继续吃饭。



笃早就猜想提到立原会让直己不高兴,这下验证了之后,他知道大概永远不能在直己面前提到好友的名字了。笃边嚼著无味的饭菜,边想著直己刚才说过的话。



“你当时也巴不得我死掉对不对!”



他会这么说表示心里这么想。不管自己说过多少次喜欢、愿意陪在他身边,还是消弭不了他心中的疑问。他会因为不能把烦恼和烦躁的事发泄出来因而选择封闭自己,难道都是出自于不信任吗?要怎么样他才会相信自己?



如果言语都不能让他信任的话,还有其他方法吗?



“你很会作表面工夫嘛。”



没听清直己低语的笃“呵啊?”地回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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