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梅花图-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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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直飞敌方阵地。各种加农炮、榴弹炮、迫击炮把数以千吨的炮弹向越军头上抛
洒过去。隆隆的炮声震动了夜色中的群山,震醒了越军的一个黑色黎明,天空被照
得通火明亮,炮弹在越方境内的纵深地带接连不断地爆炸,浓密的热带丛林中到处
在轰鸣,在燃烧。
战斗就这样拉了帷幕。
林向强和高在尚所在的部队也参加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们随着十四路反
击大军,在东起广西龙州,西至云南金平的漫长边界上全线展开,同时推进。其突
然性和猛烈的打击程度,在当代战争史上都堪称漂亮的一笔。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是在中国政府一贯坚持的“我们不要越南的一寸土地,
也绝不允许别人侵犯我国领土”的立场下结束的,以胜利而告终。
在这场战斗中,林向强和高在尚,不仅经受了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同时也经受
了一场生与死的严峻考验。林向强这一辈子,怎么也不会忘记高在尚冒着生命危险
救他的事。
这件事是在他们的部队攻打巴外山发生的。
巴外山离越南素有北大门之称的谅山市只有五公里,是构成谅山外围的最主要
屏障。守军是越军三师一四一团,他们曾发誓“不让中国军队越过巴外山一步”。
因为他们知道守住巴外山的重要性。守住了巴外山,也就等于守住了谅山市。
2 月28日清晨,我军利用阴雨和浓雾,分成多路,秘密接近敌人,出其不意地
突然发起进攻,与敌人在巴外山阵地前沿展开了一场近距离的短兵激战。由于雾大,
能见度低,战斗进展极不顺利,但我军并没有停滞不前。战士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
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一旦冲上去后,就死死地咬住敌人,与
之反复激战……
林向强和高在尚带着具有光荣传统的红九连,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当他们冲
到距敌人三十米左右时,突然遭到敌人的火力压制,敌人用机枪猛烈扫射不说,还
扔下暴雨般的手榴弹……相比之下,林向强他们虽然暂时处于劣势,但他们并不畏
惧。林向强和高在尚分别架起两挺重机枪,向敌人实施反压制射击,并取得了一定
的效果,打退了敌人的疯狂气焰。为了尽量减少伤亡,林向强带领全连交替跃进,
以迅猛的动作步步靠近敌人。
敌人见状,慌忙从工事内退到一个掩蔽部进行顽抗,然后组织凶猛的火力对我
军拦阻。密集的子弹一下子打倒了我军的一些战士,有三位战士就倒在林向强的身
边,光荣牺牲了。
林向强怒不可遏,他像一头急红了眼的雄狮,抓起一支冲锋枪飞身跃起,对着
敌人的火力就是一阵猛扫……战士们不敢怠慢,端着的机枪纷纷向敌人发出怒吼…
…
这样一来,敌人的火力被打哑了。
林向强见此情景,赶忙向战士们作了一个撤退手势,然后纵身跃到一道土坎下
面,等待着敌人的反攻。
敌人果真反攻了。林向强一声令下,几十条机枪又开始吐出了一条条愤怒的火
舌。一颗颗手榴弹,也在敌人阵地上开了花。打得敌人喊爹叫娘,鬼哭狼嚎。
就在这时,垂死挣扎的敌人把一颗手榴弹扔到了林向强的身边。而此时的林向
强正在全力以赴地射击敌人,哒哒哒的枪声压住了一切,他根本就没发现这个危险
情况。
在这紧急关头,离他不远的高在尚发现了,忙大喊一声:“向强,手榴弹!快
闪开——”
林向强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个人抱住了,向一侧的低凹处滚去。只听
“轰”的一声巨响,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人惨叫了一声。林向强觉得不对,立即从那
人身上爬起来,没想到那人竟是好朋友高在尚。
“在尚,在尚……”林向强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声音里带着哭,眼睛里流着泪。
“……”高在尚没有回答他,他被弹片划伤了头部、背部、腰部、臀部,当即
就昏了过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向强以为他牺牲了,赶忙用耳朵去听他的呼吸。当他发现他还在艰难地呼吸
时,马上派人送往后方医院进行及时抢救。
这时的林向强,两眼闪着红光,恨不得扑向敌人,将他们一个个活活卡死,然
后再碎尸万段。
“同志们,为受伤的指导员报仇!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随着林向强那山崩地裂般的怒吼声,一个个战士杀红了眼,端起冲锋枪一跃而
起,不顾一切地杀向敌人,到每一个战士的冲锋枪枪管打得通红时,还不肯罢休。
经过一番血肉搏杀,我军终于攻占了敌人的巴外山据点,全歼了守敌,扫除了
前进路上的一个障碍,给进攻谅山的大部队铺平了道路……
在以后的战斗中,林向强一直惦记着高在尚,那颗心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始
终悬在空中,他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当然,他是
最希望他活下去的,远离死神。为此,他常常在冥冥之中向神灵祈求保佑。
直到3 月5 日,我边防部队奉命全部撤回中国境内,林向强在后方医院好不容
易找到高在尚,见他还奇迹般地活着时,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他站在高
在尚的床边默默地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哭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吗?只受了点轻伤。”高在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林向强后来才知道,高在尚并非轻伤,而是重伤,弹片差一点就划伤了他的颅
脑,也就是说差点就夺去了他的生命。有一块弹片,竟划伤了他的髂骨。他的身体
有十二处受了伤,医生取出了六块弹片。
1979年底,高在尚光荣转业了。
在这次自卫反击战中,因他舍己救人,荣立了一等功。
那天,林向强亲自把他送上火车。在他看来,高在尚,不仅是他的朋友,而且
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林向强常想,如果那天不是高在尚舍生忘死地抢救他,他肯定
会被那颗罪恶的手榴弹当场炸死。
看着自己形影不离的战友即将离去,林向强一阵阵心潮起伏,像大海涨潮那样
久久地不能平静,许多心里话,从喉咙里直往上涌,但他却说不出一句,嘴唇不时
颤抖着,慑懦着。
而即将分别的高在尚,也跟他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心里发酸。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也不能表达他们的心理,
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火车快开时,两人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孩子般地嚎陶大哭……
“在尚,回家后一定要给我来信哟!”
“一定,一定。向强,战斗看来还没有结束,你要多多保重啊。”
“好,谢谢。在尚,请代我向你父母问好,向你的女朋友问好。”
“好,一定一定,谢谢你了。”
说到这里,火车一声长鸣,慢慢开走了。林向强泪眼模糊地望着远去的火车,
神经质地举起右手,向倚窗而泣的高在尚挥手作别。直到火车在他的视野里完全消
失,他才掏出一根手巾,擦擦泪水,迈着沉重的步子返回营地。
这以后,林向强便开始盼望高在尚的来信了。但令他非常失望,一晃大半年了,
也不见他写一个字来。
他怎么了?是不是我没有收到?
林向强一直纳闷着,不知其因。然而,朋友间的那种真诚思念,就像野草那样
疯长。林向强实在按捺不住了,就给高在尚的父亲写了一封信,他很想得知高在尚
的情况。
可是依然令他失望,他没有收到高在尚父亲的回信,也没收到高在尚的只言片
语。
直到1980年国庆节后,高在尚转业快满一年了,林向强才收到他的信。
信很短,没有诉说离别之情,只写了这么久没有给他写信的原因,那就是为婚
姻的事和工作的事,弄得他心烦意乱,没有心思写。好在半年后,工作终于得到解
决,被安排在红玉县公安局办公室工作,比较满意。但不满意的是婚姻方面,他与
钱慧芬在国庆节那天结婚了,但纯属无奈。他没有写无奈的原因。信的最后,他真
诚地祝林向强事业一帆风顺,婚姻美满幸福。
两年后,已是营长的林向强回省城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吴玉兰结婚,高在尚和钱
慧芬作为好朋友前来祝贺时,林向强才明白高在尚婚姻纯属无奈的原因。面对木已
成舟而又没有多少爱情的婚姻,林向强只有一次又一次地耐心劝他,叫他想开些,
干脆就来个先结婚后恋爱吧,这样的夫妻多着呢。
自从那一次见面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本来是有机会见面的,如林向强
回家探亲,但他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
直到八年后的1990年,已是副师级干部的林向强转业到临江市林业局任党委副
书记,他们才又一次见面,是高在尚从红玉县特地赶来见林向强的。
今非昔比,眼前的高在尚不再是红玉县公安局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了,而是
一位堂堂皇皇的副局长。
这一次见面时间很长,他们兴致也高,差不多聊了一个通宵,什么都聊,无话
不谈,家庭、婚恋、人生,也包括高级的和低级的,谈得十分投入,非常开心。
客车突然一个急刹,打断了林向强的长长回忆,他睁开眼睛一看,临江马上就
要到了。
这是一座古老而年轻的城市。说它古老,是因为这里有一座享誉中外的博物馆,
里面陈列了临江市近年出土的大量文物和古董,好些都是战国时期的。而且当年杜
甫和苏东坡,也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描写临江的千古绝句。说它年轻,是因为临江这
个地级市设立的时间晚,是1980年设立的,但它却充满朝气和活力,就像早晨七八
点钟的太阳。由于临江地理位置好,自然条件优越,再加之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
时光,这些年,来临江投资办厂的企业特别多,有本国的,香港的,澳门的,台湾
的,新加坡的,美国的……其中要数台湾和新加坡来的企业最多,以生产食品为主。
临江市政府为了方便他们,还特地为他们开辟了“台湾工业园区”和“新加坡工业
园区”。在招商引资方面,它可以与省城媲美。短短二十年时间,临江简直是旧貌
换新颜,由以前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城市,发展成为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人口也由
以前的十万人,增加到现在的八十万人,其强劲的经济势头已超过省城,成为全省
经济最发达的地方。
如今的临江,已是全省名符其实的商贸中心和金融中心了。
林向强一下车,就直奔高在尚的家里。他准备先去看望钱慧芬和高小明,然后
再去市第一监狱看望高在尚。
高在尚的家很快就到了。
一踏进这幢熟悉的楼房,林向强的脚步就变沉重了,心情也沉甸甸的,有一种
浓浓的酸楚,显得很惆怅。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他总是迈着愉快而轻松的脚步,心情也显
得十分激动,恨不得一步就迈到四楼上去,因为老朋友马上就要见面了。
可是今天,老朋友却蹲在了监狱里。
四楼到了,林向强轻轻地敲着门。
门很快就开了,是高小明开的,他对着林向强就是一阵傻笑,随即一股臭味传
来。
林向强对他笑笑,然后问他:“你妈妈呢?”
高小明说:“楼下街上卖果果。”
林向强说:“小明,你认识我吗?”
高小明说:“你是晓玲妹妹的哥哥。”
林向强说:“不对,我是你晓玲妹妹的爸爸,你应该叫我林伯伯。”
高小明说:“林伯伯,我屙狗屎了,你看,我手上都有。”
林向强这才发现,他的手上、身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脏东西,怪不得他一进
屋就闻到一股臭味。
“天啊!你怎么这样呢?”林向强眉毛和鼻子差点皱到了一起,感到十分恶心,
感到不知所措。顿时,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高小明不知道解大小便的事,以前他听
吴玉兰和林晓玲说过,那时他还似信非信,如今亲眼见到了,他才相信这事是真的。
唉,这简直是在受罪,造孽,这孩子太可怜了。
高小明却黑着脸说:“林伯伯,妈妈又不在家,我也没办法啊,谁叫她去卖果
果呢?”
“她真是去卖果果了?”林向强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她怎么会去卖水果呢?
“真的,真的。”高小明认真地说,“妈妈说爸爸坐牢了,家里没有钱吃饭,
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