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齐老头打个哈欠站起来,走过我旁边时,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嗯,写得真好”,然后上楼去了。老年人习惯早睡,可以理解。
田静也离开座位,轻盈地走到柜台前,还没开口,老板抢先:
“又是可乐,是吧?”
田静点头。
老板递出一听,取笑:
“姑娘,一天一罐,不怕胖呀?”
她笑咪咪地,语气不无骄傲:
“我怎么都不会胖的。”
说着瞥了江汨一眼,昂首挺胸,用事实说明她是窈窕淑女,而不是被侮蔑的“丑女”。然后走过我身边,冲我点头后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就顺手放在桌子上,再次落座捧起书。
方擎岳凑近柜台,对老板说:
“我也口渴。”
“怎么?也要可乐?”
“不不不。”他连忙摇头,“我一直不习惯它,颜色看着像墨汁,喝起来和中药汤一个味儿……”向田静看一眼,发现人家正在瞪他,马上回到正题,“矿泉水,矿泉水就好。”
我又把目光投向字帖,过了会儿,听到身后轻声呼唤“哎……”,直觉是在叫我。回头看见方擎岳已经回到座位,勾着没拿矿泉水的那只手,有求于人的样子。
我过去站在他旁边:
“怎么了?”
“问你个字呀,我觉得你懂得比较多。‘病入膏肓’……‘膏肓’俩字怎么写?”
“‘膏……肓’?呃……你换个词吧。”
“要是能不用,我也不想用。可是写着写着堵在这儿了,非它不可。”
“这么生僻,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呀。”
我抱歉地点个头,正转身要走,他拉住我:
“等等,我还有字不会,我找找,上哪儿去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没关系,你慢慢找。”
我这么说着,却没有看他。我在看刘湘。她怎么了?
她向右扭着头,我正好可以看到她完整的侧脸。即使只有半张脸,也能看出她拧着眉,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好像在努力揣摩什么。可是她视线的尽头只有……齐老太太?人家干什么了,值得这么盯着?
我诧异地再看其他人。田静表情安恬地在看书,或者说假装看书;江汨似乎不愿意写了,磨磨蹭蹭地摆弄他的笔。一切都没有异常呀,她是怎么了?
“来,你看这个……”
我低头往方擎岳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听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噢,写得真不错呢。”
刘湘?她居然主动和人说话?
我不敢相信地瞟去一眼,只见她胳膊挎在沙发背上,表情很温和地对着那张习字专用桌,手里还随意捉着雪白的桌布角把玩。
随着一声“哎呀,对了”,她猛然转身,只听得“哗啦啦”。等我楞过回神,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墨水瓶破了,一地碎玻璃,一大滩墨水,字帖也黑了,易拉罐打着滚,还在“汩汩”地往出冒可乐。桌布大部分搭在沙发背,余下的缠在刘湘身上,她正手忙脚乱地在领口处摆弄,终于把它成功解下来,露出她衣服上别致的扣子。看到那星星尖锐的角,我立刻明白:桌布挂在那上面,偏她转身太急,这么一扯……
这是个意外,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原谅。江汨站在那里,用近乎愤恨的眼神瞪刘湘,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了,还把手里的钢笔一摔,跑上楼去。
田静早躲到一边,惋惜地看着裤子上的污渍,放下手里的书,苦笑着蹲下捡起字帖,甩着上面滴答的墨水,然后又摸向钢笔。
方擎岳见状也跳过去,要归拢起地上的玻璃渣。
“你们别管了,明天我让他们收拾吧。”老板忙制止,而后望着刘湘,叹了口气。
齐老太太捏着报纸驻足一会儿,嘟囔着“毛毛躁躁”回屋去了。
田静捏着江汨扔下的东西,胳膊从桌上夹起爱书,免得一起污染了,也跟着上楼。
我看看剩下的方擎岳,他耸耸肩,站起身来,过去敛起一堆论文,抱着逃离事故现场。
刘湘双手抓着那条桌布,很无措的样子,让我很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在注视她良久后走向楼梯。
我醒了!是被吵醒的!
谁呀?大夜里的,尖叫什么呀?听着不远,但应该不在旅馆里。
翻个身,接着睡。旁边工地又把探照灯打开了,正照我的脸,隔着眼皮都看到一片白茫茫。
我咒骂着坐起来。
现在几点?天!这么早!可是有种强烈的预感,就是我躺到天亮都睡不着了。
我干什么去呀?在这里实在呆烦了,不太可能找到什么新鲜事做。那……出去逛逛?一个人,半夜徜徉在陌生城市的感觉,好像很诱人。而且这里临海,也许能看到日出?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日出呢。
或许是稀奇的想法,可是我觉得不错!这就是我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作家的气质。而妹妹说我“没有人家的才能,先学会人家的怪癖”。
出去站在楼道里,为我刚做的决定在心里欢呼雀跃。但看到刘湘的房门时,忽然想到今天她抱怨我不和她打招呼,害她当时没注意我出去,找我一上午。明天,她万一又要穿什么给我看(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而我凭空消失……
回屋子写个条,交待我的情况,“我出去了,可能探完病再回来”云云。留在哪里呢?一定得是她能收到的地方。对,塞在她门缝里,她起床一开门就看见了。
夹好留言条,兴高采烈地下楼,不幸撞锁。看着从里面锁得牢固至极的门,我自责居然忘了这里的规矩。不愿意吵醒老板,又坚决抵制回去躺着,就走到一楼楼道尽头,还好,果然有窗户!拔开插销……
上过大学,住过男生宿舍,翻墙上树跳窗户,可是基本素质呢!
经过那该死的工地,意外发现街边停着辆救护车。
我不以为意地继续走。
这城市的夜景,美则美矣,感觉却总是沉甸甸,心情的起评分就很低。这种寥落是什么原因?身处异乡?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可以蜷腿坐在海边。
夜里的海,自然不会是蓝的。深黑色?大概吧。一眼望不到尽头,怎么了?但并没有感觉多伟大,只是觉得,如果有人在那边溺水,恐怕他游不上岸就淹死了。也没有多汹涌澎湃的的浪潮,顶多是重复不断的催人如眠的“哗啦”声。
把脸收在膝盖里,闭上眼,心里还想:不枉小琳对我大发雷霆,我确实缺乏浪漫细胞。
……
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一睁眼就已经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看日出的时间。因为太阳已经挂在空中了。
我望着那一轮红日,觉得很荒谬,我干什么来了?放着床不睡在这里睡……
看看表。唉,看不见日出,去看杜公子吧!
从医院出来,我还想着他说的话。
开始见到他时,不可避免地闲扯了一会儿,主要是我和刘湘昨天聊的内容,调侃大家的名字,我觉得挺逗,就说给他听。他也听得笑逐颜开,还说出院后一定要见见这位有趣的女孩。虽然我有点担心这个决定,会导致他多一个我妹妹那样疯狂仰慕者,但事情毕竟没有临头,所以先说眼前。
本来我是来向他汇报昨天的新消息--“常客”的定义问题。他几乎没有插嘴,只在我停顿时加两句过渡,耐心地听我说完。我还以为他会有长篇大论的分析,谁知他一张嘴居然说“难得来渡假,何必搞得这么沉重”。
“渡假?”我看看四下无人,“我们是来查案的。”
他说:
“我知道,可是生活中不只有谋杀呀。”
“你还是不希望我调查吗?”他一定是以为我查不出任何东西。
我的脸一定把这种想法带出来了。他抿着嘴好一会儿,抬眼直视着我,一开口吓我一跳。
杜公子平时说话,每句结尾时的语调,都带有很奇特的转折,就像他总是弯起的嘴角一样,隐隐蕴着笑音,让你觉得不回敬他一个笑容简直罪大恶极。用这种标准衡量,他这句说得算是义正辞严。
“我希望给许琳带个健康的哥哥回去!”
狡猾呀!居然拿我妹妹压我,算是捏住我的脉门,只好屈服了。
他见我妥协,语气又回复正常,表情也是,笑着说:
“而且,我觉得你比案子更有得研究。”
“我?我怎么了?”
“你自己都没注意吗?刚才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好几次需要自称时,用的都不是‘我’。你用了两次‘鄙人’,三次‘在下’,再多说一点恐怕连‘小生’也搬出来了。你的样子很严肃,不像在幽默。来这儿之前你好像不这样啊,所以,我在想这种变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精神上的返祖现象……”
“嗯?这是……心理学术语?”
“不是,我自己造的。”他近乎顽皮地笑,很快收敛,眼神也空茫起来,“为什么呢?对古代的向往?从‘人心不古’这句话看来,过去恐怕永远比现实美好。依现代人对古代的了解,它代表着消失的文化,或者外向的感情。我印象中的古人都很开朗,与人一见如故,推心置腹……”
虽然他看似天马行空地乱猜,但我可不这么觉得。怎么说呢?他自问的时候,我也跟着思考。当我想到一个地方时,他的下一句正好敲中那里。如此不谋而合了几次,我十分惊讶,甚至有些惶恐。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是一个玄机,自己都不一定了解自己,而现在玄机被其他人参透……我不得不怪力乱神地往“读心术”联想。
没有人愿意被看穿,所以直觉地抵触他的说法。但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他的方向是对的,虽然没有做出最终的结论,但是他明白的。
这些日子,我说话确实带出些古味,有事情也总想着,如果是发生在古代会怎么样。必须承认,我仰慕豪爽的古风。究其原因,大概是我对现实相当不满。
我和旅馆那些人几乎都聊过天,总觉得这样便应该是朋友。但一旦聊完,再看他们时却相当茫然:这个人,我真的认识吗?在旅途中相遇,注定了分道扬镳的结局。由陌生人开始,也必然以陌生人结束。
刘湘也是一样。在说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时,我觉得她是多年知交;而一转脸便事过境迁,她又开始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我找她说话,她从没主动搭理我。可是转念一想:除了她以外的人,又有谁主动搭理过我?好像没有。可是她不一样吧?毕竟我们以前认识。重逢后总觉得她变了很多,冷漠而且愤世嫉俗了。知道了她的经历当然可以理解,但总是没有以前好,虽然偶尔还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再往深了想,到这里以后,我忽然和杜公子亲近起来。在旅馆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像不得不为的应酬,而如果24小时都是探病时间,我愿意整天泡在医院,哪怕跟他没话找话呢。可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增进友情吗?还是因为,在北京我和他很生疏,而到了这个城市,他变成了我最熟悉的人?就像升学后到了一个新班级,很多不认识的人,你就更喜欢和以前的老同学在一起。人都愿意和熟人交往,这就是为什么转学的插班生总是处境艰难。
忽然心中一凛:我都想到这里了,杜公子会想不到吗?他一定知道我老往他那儿跑其实是……唉!我这个人呀,只知道盲目地情绪低落,人家却能看出原因。善解人意到这种程度,真是……阴险呀!虽然这个词断断不好用在他身上。
回旅馆途中,又经过那个工地,与我第一次看到的喧闹大不一样。没有人,铁链松着躺在地上,那条狗也不在。
进了大厅,看见刘湘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耳朵里垂出两根线,连在随身听上。看表情,是在欣赏音乐?
走近坐下:
“嗨。”
刘湘转过脸,把耳塞拽下来:
“回来了?”
“是啊。回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的工地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哦,我知道,刚才听服务员和老板说,昨天半夜一个工人回工地,发现几个同事躺着正打滚,好像是食物中毒,现在应该正住院呢。”
我想起昨夜的尖叫声和救护车,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吃了工业用盐,或者喝了工业酒精吧。”活该!一点也不同情他们。非关职业歧视,只是觉得,虐待动物是心智问题,不是素质问题。
“何必这么说?他们也不知道……再说,比起真正的坏人,他们哪里算坏呀?”
“真正的坏人?你指的是……”
“你还记得咱们刚来那天,死人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似乎没完呀。你有时间看着点江汨,这孩子需要照顾。”
“同感同感!我早就想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