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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青鸾-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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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目四移,见得地下塌上被我胡乱扔着的别的女子所写的情信,怕他当这张纸作废纸处理,见得桌案之上厚厚摞着的一叠公文,将这张无头无尾的情信夹在其中,满怀蜜意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不过为一句话耳,却踌躇至此,连自己也不由失笑。
  这番磨蹭,金乌早坠,夜色已深,星月渐挂天幕,想来晚宴已开。我摄了行踪专往热闹之处而去。天帝夜宴,定然有宫娥端酒送菜,顺着御膳厨房宫娥穿行的身影,我很快便寻到了浮云殿。
  浮云殿内灯火辉煌,来往宫娥穿行,本仙化作一只蚊子趴在殿门之上朝里一探,但见兵星将拥,殿首宝座之上高坐的男子丰神毓秀,身旁并无脂粉女儿相伴,本来便不出意料,但心中还是欢喜,不由朝他笑去,又想到此刻乃是一只蚊子,这媚眼不免抛了给暗瞎子,他瞧也瞧不见。遂敛息静待,只想等他宴罢,悄悄尾随他回殿,窥探一番他瞧见那封情信的模样。
  本仙正想的出神,却见宫娥鱼贯退出,待得闲人尽退,座中一名高胖天将大大饮了一口佳酿,出口一句话险将本仙从门框之上震下来。
  他道:“陛下,您殿中既囚了修罗王的女儿,何不在大战之时用捆仙绳绑于阵前?听闻那阿修罗王燮焚爱女逾命,有此王牌,何愁此战不捷?”
  ……原来我这般着意掩了形藏,天界仍是诸仙皆知,我乃是被天帝囚于雀罗殿内。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瞬间四肢俱寒,结了冷冷一层冰。
  耳边远远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遥远的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年轻男子一瞬间便面目模糊:“若要同修罗部族开战,诸位还须勤加练兵,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我通通没听明白。仿佛六识皆罩了层冰盔,教我识不清来时之路,识不清眼前此人。
  或许同娑说得对,总有什么在变着,或人或物,唯有如我这般呆傻的鸟儿才会不知世间万物变化,一味固守已见。我跌跌撞撞飞起,不过堪堪出了殿门,便一头扎在了尘埃里。
  浮云殿外乃是成片的花圃与幼树,视野开阔,然而本仙此刻不过化成了一只蚊子,跌落在花根之下,仰头去瞧,便如巨树森林一般。头顶花香馥郁;身下却泥泞不堪,想是方浇过水。本仙一双蚊子双翅沾了泥浆,再也飞不起来。借着这小短腿缓缓爬了起来,一步步吃力的向外挪。
  浮云殿的亮光透了过来,那高坐云端之人立时衬出了我的狼狈来。我从不曾想过有一日会遥遥仰视他。此刻虽然在殿外,并不能瞧见殿内风光,然而我内心却深刻着他淡漠的高坐宝座之上的身影,那早已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仿佛连眉间倦意也瞧得清清楚楚。就在半刻钟之前,就在飞进浮云殿之前,我内心还是极为心疼他这些日子的忙碌。
  可惜此刻我心中并无痛意,仿佛给人迎头一棍子打得懵了,还未曾感知到那迟迟不肯降临的痛意。只是诧异自己手脚这般发软,竟然无用至此,连一小片泥泞也走不出,在此挣扎许久。
  到得最后我索性掩翅躺在泥泞之中,地为铺天为盖,思绪亦如身下泥泞,混沌不堪。也不知过得多久,殿外光明早已散去,我诧异的抬头去瞧,原来浮云殿不知何时已是阒黑一片,宴饮早罢。天空中乌云翻滚,将繁星寂月尽皆遮掩,四周一片黑暗,我木然化出原身,在后殿寻得湖中将身上泥泞冲净,湿嗒嗒潜回雀罗殿。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回殿作什么。
  ……此间令我留恋者,唯此一人。
  雀罗殿内亮若白昼,守卫侍从尽皆不见。我缓缓推开殿门,立时被人捏着肩膀拖了过去,一连串焦灼的声音在耳边连珠炮响起:“青儿,你这是去了哪里大半夜的不见影子,真让我焦心。”又摸着我湿透的衣衫,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跌进湖里去了吗?”说着动手动脚,便要将我身上湿衣脱下。
  我细细凝视夜明珠下这张纤毫毕现的脸,心中寒彻,竟然也笑得出来:“三郎,你说你任我欺负的!”
  他忙着拿了巾子替我绞头发,随口应道:“自然。”
  我忍不住惨笑出声:“假如此刻我说我想打你一顿泄愤,你应是不应?”
  是了,我摸黑穿着这一身湿嗒嗒的衣衫狼狈回来,不就是心有不甘么?假如能将他暴打一顿,是不是心底就不会这般的寒意涔涔,这般的茫然痛楚?满心的浓情蜜意皆化作了透心寒凉!
  他笑得真诚无伪:“我答应过青儿的何时曾反悔过?”
  他话音方落,我便一拳击了过去,临到他面门,见得他依旧泰然自若,目中含情,温柔替我绞着胸前的湿发,心中一痛,这拳头便失了准头,击中了他的左肩。他疼得松了手,怔怔朝我瞧来,大约是想不到我为何会下此狠手罢。
  然而我又如何说起?
  心中碎成片片,片片皆无可诉。不若抡起拳头来。很快他身上便挨了重重的几下,我心中块垒难消,沉沉压着令人窒息,那拳头便疾风暴雨击到了他身上,状若疯狂,直到双臂被他攥住,方才瞧见他唇角滴滴落下的血迹。
  他目中暗影沉沉,惊诧连连,低低道:“青儿,你怎么哭了?”
  我伸出手去,徒然的想要拭净他唇角的血迹,忽然又想起浮云殿那惊天一幕,手便生生僵在了半空。
  他却抬手在我面上拭擦,我这才茫然发现,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要怎样的坚忍才会作出这幅深情款款的模样来?
  我狠狠推开了他,瞧见他惊诧的目光,挥手如刀,狠狠划下一片衣角捏在手心,略一用力便碎成片片,被我一挥手散落在地,恍若梦游:“岳珂,从今往后,你我流水西东,永不复见!”
  他震惊的捂着胸口,惊慌之极一般:“青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到底怎么了,你总得告诉我吧?”
  我嘲讽一笑,随手打出一道仙障,将他困在里面,决然的,一字一顿:“永不复见!”
  他想来瞧明白了我的唇形所说,满面惊怒之色,挥手去击仙障,但我体内有娘亲那十万年修为,一时之间定然仙障难破。
  我打开宫门之时,雀罗殿外大雨飘泼,朝身后去望,殿内幽深,那人在仙障内疾走,狂乱无序,一掌掌挥向仙障,我一头扎进雨幕,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114

114、罗带双结 。。。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额头之上抚上来的冰凉的大掌,担忧道:“居然还在烧,这都几日子了?”
  耳边一道轻软的女声低低回道:“宫中医仙也说了,公主此症来势汹汹,却是心中郁气难平,又淋着大雨回来,这才凶险。只是这两日发出来便会好许多。”
  我模模糊糊想起,那日离开天界,却被守卫天宫的天兵天将所拦,万幸只是夜间,天界并不曾全副戒备,凭着一身修为,我竟然也打出天界,越过天河,淋着飘泼大雨回到了修罗城。
  见到修罗城那高大的城门,我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已躺在思篁殿的大床上,床边似乎守着人,只是我心如死灰,全身又烧得厉害,时时糊涂昏睡,并不清楚自己如何回来的。
  再躺得几日,终于能清醒片时。爹爹来了几次,我总在装睡。当日被岳珂带走,我虽想起爹爹时有愧疚,但也不曾生出回到修罗城的念头来。如今狼狈凄惨的回来,多多少少有些无颜以对爹爹。
  这一日爹爹来了许久之后都不曾走,我迟迟听不到他出去的脚步声,全身僵硬躺在床上,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头顶抚上他温暖的大掌,耳边听得他疼惜的声音:“傻丫头,你准备永远不认爹爹,不与爹爹说话吗?”
  我极想反对,但嗓子却似哑了一般,说不出口,唯觉头顶那大掌极是宽厚温暖,教我生出懒怠倦意,甚直不想再动,凡事只听他作主便好。
  他叹息一声,少了往日的豪爽豁达,忧心忡忡道:“当初你执意要与岳小子在一起爹爹便反对。他对你就算情深,可如果继任天君,所衡量者非你二人的儿女情长,乃是他背后所立的整个天界,那整个天界与修罗部族积怨已深,你当如何调节?”
  我紧咬了唇,不发一语。
  他又低叹:“所以爹爹说你还是个孩子!修罗部族善战,天界数万年间都不曾讨得便宜,其中更是血债累累,说句不当的话,就算将你这位修罗公主剁碎了,怕是也难令那些战将遗孀与亲人子弟满意,你这又是何苦?”
  一颗颗热泪滚了出来,我紧闭了力气不能将眼泪汪洋之势挽回,爹爹将我扶了起来,令我在塌上坐好,将我的半边身子都紧压在胸前,这宽厚的胸膛令我一泄郁痛,我渐渐哭出声来,起先是低低呜咽,后来那呜咽之声便渐渐大了起来。
  待到哭得昏天暗地之时,隐约听得拍掌之声,芳重的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好了,这可好了,医官说,能哭出来这发烧的症状便好了一半了。“又不无得意道:“我早说了我王是灵丹妙药嘛!”
  爹爹是不是灵丹妙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自那日伏在他胸前痛哭之后,我的身体的确是一日日有了起色,不及半月,便又恢复到了过去的状态。只是唯有自己知道,恢复的只是表面,内心里的斑驳萧索之意再难修复。
  后来我懒懒倚在塌上,芳重服侍我吃茶之时,曾有意无意的提道:“听说现如今的天帝也是病得厉害了……”我漫不经心制止她:“芳女官可是糊涂了,我修罗城与九重天乃是你死我活的宿敌,天界帝尊死活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她重重叹息一声走了。
  我垂睫去瞧,手中茶盏里飘着些翠绿的叶子,颜色清新,汤色通透澄碧。瞧得久了,那茶便凉了,饮一口,苦的透心。
  本仙并非拿不起放不下的女子。被旧爱蒙蔽,一旦发现真相便哭哭啼啼,非要纠缠不休,求个明白,那是旁人的作法。殊知他既然有意瞒你,不管真相如何,瞒了就是瞒了,不信任已是事实,知与不知缘故,不过是砍一刀与砍几刀的区别,疼痛多些与少些罢了,一样是受了伤的。何苦不堪,再委屈自己去求那不值一提的真相?
  我不想闻不想问,只求安囿于爹爹羽翼,哪怕静夜细思,心中千般痛楚万般难忍,可是坐在灼亮的日光底下,我便只当那是深夜不清醒之时发的噩梦,梦里的白衣少年依稀可亲,依稀让我心动,可是不知在哪一条路上,我遗失了这白衣少年。
  他夜夜依约前来,有时冰冷有时热情,哪怕在梦中对我怒目而视,切切责问:“你为何会这般狠心……”我明明攥紧了胸口,仿佛连腔子里这颗心也遗失了,笑着答他:“我哪里的心?既然无心,又何谈狠心?”纠结着醒来,青衫汗湿。可是坐在日光底下,这些统统不足惧。
  我幼时所惧,餐食冷暖,世人白眼。后来所惧,郎心似铁,欢情易逝。如今失无可失,惧无可惧,自然勇往直前。
  爹爹拖了我去七叶堂参政,诸臣甚恭,内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仿佛隔世,我的笑容淡漠而疏远。
  摩乐再来的时候,与我坐在花树下饮茶,默默相对。他来了又去,絮絮在我耳边说许多话,有趣的无趣的,客气的亲昵的,我都一一听着,侧耳凝视,有时会浅浅附着一记笑容,他却面上极是黯然。
  男人总是奇怪的。
  以前我动不动对着他发火,就算被爹爹逼着与他晚膳,膳后散步消食,也想生事踹他几脚,他若笑得灿烂了,我心中定然怒火万丈。如今我这般温婉和顺,他却常常乘兴而来,黯然而归。
  只是他的恼意仿佛与林中鸟雀之鸣并无不同,于我来说,皆是自然之声,雨露微风,皆是自然神赐。
  摩乐的恼意欢喜,想来也是自然神赐,不用本仙费心理会。
  后来爹爹说:“鸾儿也该成亲了,爹爹替你将这事办了好不好?”九尺昂藏的汉子,却眼巴巴的弯腰瞧着我,仿佛我不答应,便是为难了他。为难爹爹,却不是我本心所愿,于是点点头:“爹爹瞧着怎么好便怎么办吧,鸾儿无争议。”
  他叹息了一声,走了。
  我答应了他,也不能教他欢喜,爹爹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于是阖宫道喜,仿佛大家都嫁了个如意郎君或者娶了个貌美女子,个个喜气洋洋,忙碌了起来,唯独本仙镇日闲得发霉,难免诧异:这些人欢喜忙碌之事,难道真的与我有关?
  连摩乐也欢欢喜喜来了:〃我以为公主不肯答应!臣下以为公主不肯答应!”他欢喜的话都不会说了,整个人带着一种笨拙的姿态,与往日潇洒倜傥全然不同,一句话非要说两三遍才行,仿佛本仙的耳朵坏掉了。
  其实本来我的耳朵是不曾坏掉的,只是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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